千瓣蓮心的刺痛感在不斷加劇,不卿的雙眉越蹙越深。千瓣蓮做的心怎麽會痛,不過是一場夢,他努力掙紮想從這夢魘中醒來。


    猛地睜開眼,身下是無住海。果然,一場夢。


    便聽見一聲巨大的響動,從無住海裏麵躍出個人,停在半空。


    不卿看向她,衣裳、頭發都是濕的,渾身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掉進無住海裏。她甩甩頭,衣裳和頭發瞬間幹了,大紅的裙裳隨風擺,一頭如墨的青絲在風裏飛。


    她伸手,隨意地將頭發往腦後擼了一把,露出一張精致無雙的臉來。


    不卿看著她,一時不明白這究竟是夢醒了還是仍舊在夢裏。


    她也看到了他,她看向他,死死盯著他。她原本一雙煥煥有神的眼睛,看到他之後便黯淡了,滿眼滿臉的哀傷,隻除了沒有臉頰上的那顆淚,她哀傷的模樣與竹林裏的那人是那麽像。


    不卿蹙起眉,千瓣蓮做的心又開始痛了,像被一根細細的絲牽扯著,隱隱的痛。


    千秋厘傷心地看著不卿。摸摸心口,很難受,難受極了,她深深地呼吸,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出氣。忽然,徑直朝睡著了的古蒼龍飛過去。


    千秋厘飛到古蒼龍背上。不卿還趴在古蒼龍背上,千秋厘走到不卿麵前,低頭看他,緊緊抿起嘴,飛起一腿,便將不卿從古蒼龍背上踢下了去。


    “師叔!”程柳圓忙探出頭往下麵看,不卿落入了無住海,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千秋厘,“你,你怎麽……”


    千秋厘撩撩頭發,“死不了。”又呼出一大口氣,摸摸胸口,好受多了。


    小偶也要跳下去。千秋厘一把捉起他,“你做什麽?”


    “放開我,我去找厘厘。”小偶掙紮著。


    千秋厘敲敲他的偶頭,“笨!”從自己靈台抽出一絲血靈,又從小偶身上抽出一絲,兩根血靈絲一碰到就合二為一。


    小偶也呆了,一口咬住小團子手,“原來小黑說的都是真的,原來你真的是最美的。”


    千秋厘把小偶擱在肩膀上,笑得千明萬媚。


    “你是誰?厘厘呢?”程柳圓問。


    千秋厘蹲下,拍拍程柳圓的肩膀,笑道:“圓圓,你的問題可真多。等我先把魔言還了,再來告訴你。”


    程柳圓目瞪口呆看著她飛去找冷霜生。


    她叫自己圓圓,厘厘也叫她圓圓。她的神情和厘厘怎麽就那麽像呢?忽然又想起什麽,一拍腿。艾瑪我去,這不是柳意禪遇到的心魔嗎?


    程柳圓張大著嘴,有種看著畫中人從畫中走出的錯覺。她在人麵桃花見過這張臉那麽多次,都是同一副表情的,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張臉會這麽生動地出現在她麵前,也從沒想過,這張臉生動起來會是這麽……好看……


    千秋厘飛到冷霜生麵前。


    冷霧濃靠近冷霜生一步,緊貼著冷霜生站著,“你敢搶我哥哥的法杖?這可是白波九道。”


    千秋厘把魔言遞了過去,“情況緊急,借用借用,白波九道世代禪修,以助人為樂,冷家主不會介懷吧?”


    冷霧濃冷笑,“借?你分明就是搶。”當下便喝令冷家弟子上前。


    冷霜生道了聲“慢”,接過魔言,神色晦暗。


    便是普通的法器,一旦認主便不會再聽從他人差遣。更何況這一根,杖杆取用的是一位殞身的上古先神的腿骨,是法器中的最上品。


    “姑娘從何而來?為何此前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冷霜生問道。


    “你可是……可是從八邪罪境走出來了?”柳意禪忽然開口。


    冷霜生看他,一副癡癡醉醉的樣子,與他酩酊大醉時的神態無左。


    “不不不,被斬落八邪罪境的心魔,又怎可能走得出來?”柳意禪隨即否認道,“我原以為你不過是被人憑空想象出來的,我以為你不存在這世間。我很絕望。” 柳意禪忽然笑了,起初是輕笑,後來便放聲大笑起來,“我甚至羨慕那個能生出心魔的人。”


    冷霜生看著他這個表兄,嗤的一笑,“報應。”從來隻有他柳意禪讓人哀婉悱惻,不想也有他對人神魂顛倒的一天。


    冷霜生在心裏默默嘲諷柳意禪的品味,原以為能讓柳意禪神魂顛倒的會是怎樣驚天動地、傾國傾城,不想竟是這麽一個怎麽看都看不出美的姑娘。


    “怎麽,她就是表兄念念不忘的人?”冷霧濃看著柳意禪,“是人是魔是什麽東西,表兄都未弄清便情根深種,就不怕惹禍上身?別怪表妹沒有提醒你,她可是別人不要的,寧可冒險去八邪罪境也要斬落的心魔。”


    別人不要的……千秋厘皺起眉。


    “哥哥,我們回去吧,你該吃藥了。”冷霧濃催促冷霜生,“表兄喜歡就讓他留下來喜歡個夠。”


    千秋厘訝道:“吃藥?你吃什麽藥?”


    “沒什麽大事。”冷霜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剛剛跳下無住海的那個小姑娘呢?你在下麵可見到她了?”


    千秋厘點頭。


    “她可是還活著?可受了傷?”冷霜生又問。


    “你很想知道?”千秋厘對冷霜生笑。


    “是,煩請相告。”


    “她對你很重要?”千秋厘問,看著冷霧濃。


    她救過他兩次,冷霜生道:“重要。”


    冷霧濃霎時變了臉。


    千秋厘嘴角輕輕上扯,“你請我去白波九道呀,你請我去我便告訴你。”


    冷霧濃氣得嘴都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的審美……愁人……


    明天見~


    第36章 公狗腰


    合歡池內水汽氤氳, 薄霧靉靆。溫熱的池水蕩在皮膚上,將不卿的胸背暈成淺紅色。


    一群穿著暴露的女修藏在合歡池周圍的樹後偷偷看他。


    “哎呀, 想不到師叔竟是公狗腰!”


    “是嗎是嗎, 我瞧瞧。這種腰很有力氣呀!”


    “原來師叔不隻是脖子上麵長得好, 脖子下麵也生得這樣好。”女修們捂嘴笑。


    鳳隨將嘻嘻哈哈笑成花癡的女修們趕得一個不留,剩下她自己, 一步步走向合歡池。


    她走到池邊蹲下, 滿眼含春地打量不卿。


    不卿閉著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卷起, 沾了些水汽, 像清晨草上的露珠, 眼下是高挺的鼻梁,鼻梁下的唇微抿著, 清冷肅淡的麵上卻泛出淡淡的桃花色的紅。


    他隻穿了條僧褲, 下半身浸在池水裏,上半身則毫無遮擋地暴露在空氣中。


    精瘦緊實的肌肉,精雕細琢的臂膀線條,略寬的胸圍之下, 從肋骨到髖骨,他的腰身迅速收緊, 形成一個誘人的弧度。


    鳳隨咂咂嘴, 難怪,將她滿宗門的女修都引了過來。莫說那些見識淺的丫頭,便是鳳隨自己, 何時見過這樣上麵下麵都出色的男人。


    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向來高高在上、隻可暗暗褻瀆不能一嚐滋味的六欲天師叔。


    鳳隨勾唇而笑,起身寬衣,邊脫邊往池內走。走到離不卿一臂的距離時,忽然一停。她的身體碰到了一個隱形的屏障,無法再往前行。


    鳳隨嫵媚地笑道:“師叔醒了?”


    不卿不答。池邊地上的黑色僧袍突然飛了起來,落到他身上。


    鳳隨惋惜地笑了笑,大好的春光就這麽被遮擋了,她還沒看夠呢。不過,她卻不急,既然人落到了她手裏,她總是有辦法。自然有他急不可耐自己寬衣解帶給她瞧的時候。


    “師叔既然醒了,便睜眼瞧瞧鳳隨?”


    鳳隨的聲音細細綿綿,每一個字都帶著嬌。在上諸天,隻除了那個病秧子冷霜生,沒有哪個男人能避得開她的含情目。


    不卿不動。


    “我既能遇到師叔,將師叔救回來,便是我與師叔有緣。師叔便是這般對待有緣人麽?瞧都不願瞧上一眼。”鳳隨嬌嗔,“都說不卿師叔不肯輕易睜眼,可是有什麽說法?師叔一雙妙目,不睜開給人瞧可真是暴殄天物。”


    細碎的水花聲響起,是不卿抬起了手。


    鳳隨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擺出個極盡妖媚的姿態。


    不卿睜開了眼。


    鳳隨望進他眼中,含情脈脈地朝他笑。


    不卿抬手,不緩不急地將僧袍的係帶係好,與此同時,目光平視前方,鳳隨覺得他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鳳隨想,她的美貌在上諸天也是數一數二的,她都脫成這樣了,還有她的高階含情目,不卿怎還能如此不急。她暗暗用力看進不卿眼中,卻漸漸覺得有些冷了起來,一股幽綿的寒氣從身體內泛出。


    鳳隨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


    不卿看她哪像是在看大好春光,他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塊死肉。鳳隨隻覺得渾身寒意徹骨,連牙根都在發抖,她飛快地將脫掉的衣裳又一件一件重新穿了回去,恨不得再多加幾件才好。


    嘩啦一聲水響,不卿從水中站起,抬腳往池邊走。


    鳳隨不甘心極了,她幽幽怨怨喊了聲“師叔”,“師叔乃是普度眾生的高僧,慈悲為懷便要雨露均沾,為何師叔的元陽給別人給得,到鳳隨這裏便給不得了?”


    不卿未理會她,走上池邊的石階。


    鳳隨一掌拍在水麵上,“師叔已不是童子身,又何必顧慮許多?師叔既嚐過那銷魂滋味,定然懷念其中的樂趣。與誰銷魂不是銷魂,師叔何故偏心?莫非,是那女子比鳳隨生得好?”


    不卿轉過身,看著鳳隨。


    鳳隨沒想過不卿還能轉身,心下一喜,可看不卿的神情便訝道,“怎麽,師叔不信?還是連自己元陽已失也不知?”


    她覺得大約是自己的機會來了,遂喜滋滋從水裏爬了起來,從識海之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盞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油燈,白色的燈芯,燈盞是琉璃盞。


    “師叔若是不信,便點一點這盞初難燈。”鳳隨將油燈送到不卿麵前,“此乃本門鎮門法寶,鑒童男身之用。隻有童男之身方能將此燈點亮,否則,任憑你用盡何種辦法都不能將其點亮。”


    不卿看著初難燈半晌,忽然一甩袖,將初難燈卷入寬大的袖子中,飛身躍了出去。


    空氣中隻留下一股淡淡的蓮香。鳳隨傻了眼,對著天空高聲大喊:“師叔,你生氣也不能把燈拿走呀!”


    不卿回到六欲天,沒有回玉壘雲的禪房,而是去了丹山峰。


    丹山峰頂有個平台叫放歸台。不卿登上放歸台。


    放歸台有三個值守的小和尚,看到不卿不禁驚喜交加,連忙上前來問候。三日之前不卿未能斬成三屍,對六欲天上下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尤其是這些十幾歲的小和尚,不卿師叔向來是他們的驕傲,是他們修煉路上的明燈,他們中的許多人正是十四年前被不卿護在身後的初生兒或胎兒。如今師叔三屍未斬成還不知所蹤,小和尚們難過極了。


    “我沒事。”不卿對小和尚們道。又叫其中一個小和尚去與掌門報平安。


    另外兩個小和尚跟在不卿身後登上放歸台。


    他們看不卿從識海內取出一朵金色的碗口大小的蓮花,托在手上,另一隻手結印,從金蓮之中便逸出許多細細碎碎、晶瑩閃爍的藍色星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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