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啪嗒一聲,一枚類似白色粉筆的不明飛行物砸在了她臉貼著的窗戶上,緊接著響起的還有一陣熟悉的河東獅子吼:“還不進來,還要我親自請你?”


    白珊珊調整了一下自己由於一時難以接受天上掉下個新同桌而略微扭曲的麵部表情,默默背著書包走進教室。


    剛站定,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那視線來自教室後方,極具壓迫感,沉沉的,充斥著一種類似猛獸獵食似的侵略性。


    “……”這種被人狩獵般的感覺令白珊珊相當不自在。她下意識地抬起頭。


    剛好和商遲的目光撞在一起。


    冷漠少年還是那副倨傲又冷漠的模樣,和她眼神對上之後也沒有任何反應,直勾勾地盯著她,漆黑的眸子裏寡淡一絲興味。


    不自在的感覺消失了。


    少年雖看著她,但整個人還是清冷又禁欲的高嶺之花樣,並沒有那種強烈到讓她心尖發顫的入侵感。


    白珊珊移開目光,確定自己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是錯覺。下一秒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兒還要等著受訓,便垂下頭,耷拉著腦袋,擺出一副標準的“做錯事小學生”姿態立正。


    章平安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控製住自己即將爆表的怒氣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為什麽遲到,編吧。”


    “……”?


    白珊珊頓了頓,在確定剛才從章老頭嘴裏擠出來的字兒是“編”不是“說”,一絲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兩秒後,她格外愧疚地睜眼說瞎話:“老師,我昨天複習功課太投入忘了時間,一不留神就到了淩晨兩點鍾。所以起晚了。”


    章平安冷哼:“你還不如說是新同學第一天上學找不到路,你給他指了個路耽擱了所以遲到。”


    “……”白珊珊思考了下,抬頭認真地問,“那我現在改口還來得及嗎?”


    向來自詡“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學生沒教過”的章平安差點兒被氣出高血壓。


    一幫白珊珊的狐朋狗友團成員有幾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什麽笑!”章平安皺著眉抄起教鞭哐哐哐地敲黑板,閉眼,深呼吸,在默背了幾句“人民教師誓詞”之後重新睜開眼睛,覺得自個兒的血壓總算是下去了那麽點。


    他轉頭看向白珊珊,微笑。


    白珊珊:?


    半秒的茫然之後,白珊珊也衝章老頭回了個微笑。


    章平安心平氣和:“知道遲到了要怎麽辦嗎?”


    白珊珊:“……寫檢查。”


    章平安搖頭,指了下自己腳下的講台,說:“站這兒來。”


    “?”


    “到講台上代表我們班給新同學表演個迎新節目,表示對他的歡迎。”章平安微笑著說,然後還非常貼心地站到了一邊,給她騰出位置。心想我教書這麽幾十年,你是不是以為我就會罰學生寫檢查?嘿!我偏不!一小丫頭片子我章平安還治不了你了是吧?


    台下眾學子:“……”


    白珊珊:“……”


    老師,您逗我呢?


    白珊珊臉皮子一陣抽搐,看看講台,又看看章平安,欲哭無淚加便秘的表情。


    章平安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快點,表演完還要上課。別耽誤時間。”


    “……”


    其實也沒什麽。


    不就是在全班麵前給新同學表演個節目嗎?會少塊兒肉嗎?有什麽啊?她白珊珊什麽血雨腥風驚濤駭浪的陣仗沒見過。沒在怕的。


    白珊珊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然後就沐浴著全班同學看劉胡蘭似的注目禮、麵無表情非常淡定地走上了講台。半秒後,她抬眼看向教室的倒數第二排,勾唇,微笑。


    商遲盯著她,微微挑了下眉。


    少女小巧雪白的臉蛋上掛著笑,嗓音也軟軟的,甜甜的,用非常真誠的語氣說:“商遲同學,歡迎你加入我們高三一班這個大家庭,接下來,就讓我用一首積極向上充滿正能量的歌曲來表達我們對你的熱烈歡迎。”


    商遲不語,冷漠的俊顏無波無瀾。


    教室裏再次陷入安靜。


    一秒鍾過去,兩秒鍾過去……五秒鍾後,一陣歌聲輕輕響起:“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樣唱得響亮!借我一雙小翅膀就能飛向太陽……”


    隔著一個教室的距離,商遲目光筆直地盯著白珊珊。


    少女低著眸,細細白白的食指無意識地敲著講桌打節奏,腦袋也跟著小雞啄米式一點一點,每句歌詞都唱得非常敷衍半點不走心。窗外清晨的陽光灑進教室,她的皮膚在光下幾乎透明,連臉上細軟的小絨毛都清晰可見。


    “快樂的池塘裏有隻小青蛙,呱呱呱……”


    商遲搭在膝蓋上的食指無意識地跳了下。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和骨頭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像要衝破某種桎梏。


    “它是一隻小跳蛙越過藍色大西洋……”


    興奮。


    “自信成長有你相伴,啦啦啦……”


    聽著少女軟糯的歌聲,商遲微擰眉,閉上了眼睛。


    這種興奮的感覺太久違,從他十四歲那年在意大利做掉克萊斯那幫蠢貨之後,已多年不曾有過。


    商遲骨子裏一直是個非常冷靜寡欲的人。


    在這之前,他以為世界上能令他興奮的事物隻有殺戮和掠奪。


    “……”歌聲終止,商遲睜開了眼睛。


    紮馬尾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跟前。她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須臾,像等得不太耐煩,便彎起唇,朝他露出一個很假的笑容,說:“商同學你好,我叫白珊珊,是你的同桌。我的位置在裏麵,能麻煩你讓我一下嗎謝謝?”


    而現在,多了一個。


    商遲冷黑的眸直直盯著白珊珊。


    白珊珊被他看得渾身毛毛的,動了動唇正要說什麽,便看見商遲彎了彎唇,竟破天荒很淡很淡地笑了。


    他嗓音一貫清冷低沉,平靜優雅地說:“你好,白同學。”


    第10章 經年當年


    捏在雪白下巴上的手指微微加重了力道,瞬間將白珊珊的回憶中斷。


    三魂七魄歸位,她瞳孔聚焦回過神來,這才驚覺自己還保持著伏在商遲腳邊兩手趴在他膝蓋上的姿勢。他鉗著她的下頷,微低眸,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姿態萬年不變的霸道強硬絲毫不容悖逆,迫使她仰著脖子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白珊珊能清晰地看見男人眸中映出的自己。


    這個距離太近了。


    近得兩人的呼吸似乎都有刹那交融。近得危險,近得讓她不安。


    屋子裏漆黑而安靜,白珊珊幾乎能聽見自己嚴重失序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昏暗的環境使視覺遲鈍,也令身體的其它感官變得尤其敏銳。


    頭頂上方,商遲一言不發地俯視著腳下的她。她明顯感覺到他修長冰冷並且十分有力的食指在若有似無地摩挲著她下巴上的小片皮膚。


    像收藏家把玩一件心愛的珍藏,像藝術家撫摸精心傑作的名畫,又像主人愛撫自己最寶貝的小寵物。


    說不出的親昵……和令人毛骨悚然。


    “……”白珊珊睫毛顫了顫,腦子裏的警鍾滴滴滴長鳴,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默念佛經。但盡管內心翻江倒海各種“woc一言不合就動手是什麽神展開”“我是個智障嗎居然會真的答應來給世界第一變態看病”“他該不是要掐死我吧”“我今天能活著走出商家大門嗎怎麽辦怎麽辦我這個月的花唄還沒還”之類的彈幕亂飛,她臉上還是表現得很淡定的。


    硬著頭皮平平靜靜冷冷淡淡地直視那雙黑眸。


    然而,就在白珊珊以十六倍速飛快默背完“觀自在菩薩”巴拉巴拉的時候,商遲忽然有了動作。


    他低頭,與此同時指尖微挑將她的下巴抬得更高,貼近過來。薄唇與她嘴唇的距離縮短到隻有兩指。


    “……”?!


    這個變故太過突然,白珊珊慌了神,麵上漠然的表情頓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崩潰瓦解,整個兒身子“嗖”一下往後仰,躲開。


    商遲把白珊珊驚慌失措的小反應收入眼底,微眯眼,饒有興味地直勾勾盯著她兩頰泛起的嬌豔紅暈。


    片刻,他目光不離,輕聲淡淡地說:“白小姐好像很怕我。”


    ?


    她看著那張英俊冷戾的麵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說:“商先生,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是為您治療您的失眠症。”換句話說,就是她並沒有義務也沒有閑情逸致跟你聊其他的。


    白珊珊這人最大的優點是不念舊。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向前看”這個道理。因此,此時的她並不關心商遲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作為一名專業心理師,她唯一關心的隻有這位病人的病情和今晚上門出診的費用。


    商遲聞聲微一挑眉,盯著掌心裏那張柔美嬌豔的小臉,不語。


    白珊珊背上的衣衫已經全被冷汗打濕,但表情卻非常平靜,垂著眸,也不再說話。


    偌大的臥室再次陷入了安靜。


    仿佛隻過了短暫的幾秒鍾,又仿佛是過了漫長的數年,白珊珊感覺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力道微鬆。


    商遲放開了她。


    重新找回身體的控製權,她緊著的心驟然一鬆,如蒙大赦,暗暗吐出一口氣就隨手撐住一旁的黑色辦公桌打算借力站起身。


    這時一隻手進入白珊珊的視野,示意扶她。


    白珊珊抬眸,首先看到的是五根修長漂亮的手指,骨節分明,根根有力,每個指甲都修剪得光整而幹淨,手掌很寬大。冷白色的手腕從袖口延伸出來,雕刻暗紋的袖扣點綴在純黑色的西裝袖口上,在暗光下泛著一層很淡的金屬光澤。


    真正的貴族,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是長在骨子裏的。


    她腦子裏鬼使神差冒出一句不知在哪本瑪麗蘇言情小說裏看到過的台詞。然後……就搓搓胳膊被自己給惡寒到了。


    “謝謝,我自己可以起來。”白珊珊非常禮貌地說,無視商遲伸出的左手,緊接著便自顧自拽著桌角站起了身。


    剛彎腰想撲撲裙子上的灰又頓住了。這位大佬有嚴重潔癖,他的臥室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定纖塵不染。


    琢磨著,白珊珊瞄了眼那塊兒被大佬優雅交疊著雙腿踩在腳下的地毯,覺得這玩意兒沒準兒比她家裏的床還幹淨。


    商遲其人,怪癖比天上的星星還多,幹出什麽不正常的事都很正常。根據這個思路類推,這位爺剛才那個莫名其妙把她拽過去捏她下巴的怪異舉動和說的那句怪異台詞,好像也挺正常。


    一代風雲傳奇的豪門大佬,大人物嘛,思想行為怎麽可能泯然眾人和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樣?


    你能指望一個不正常的變態做出什麽正常事?


    白珊珊就這樣秉承著“人活一世,給誰添堵都不能給自己添堵”的偉大信念給自個兒做著心理調節,隻過了短短幾秒,她剛才崩掉的心態便重新恢複成最初那種“愛咋咋吧趕緊完事兒趕緊走人的淡定佛係穩如狗”狀態。


    隨之,她嘴角彎起一抹吹麵不寒楊柳風般的職業微笑,“商先生,我們kc心理谘詢中心是國內最權威的心理谘詢機構之一,擁有無數國內外知名的一流心理師,首先非常感謝您對我們的信任。”邊說邊從包裏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筆記本和一塊懷表,公事公辦又柔婉的語氣,道:“在開始今天的治療之前,我能先向您提出兩個請求麽?”


    商遲盯著她彎成月牙狀的晶亮大眼,“洗耳恭聽。”


    “第一,尋求心理方麵的幫助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定要相信你的心理師,這樣才能達到最佳治療效果。”白珊珊完全站在一名專業心理師的角度,說,“我希望能和您建立起彼此信任的朋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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