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高了聲音,做出自己最唬人的神情,隻是臉上的紅暈一直紅到了耳根,讓他的話沒有了一點威懾力。


    祁染踢掉鞋子,笑著靠進他的懷裏,抬手指了指那邊放鏡台的地方:“那我再去定做一個鏡台好不好?這個好像太笨重了。”


    話茬轉得太快,邵儼一時有些愣神,皺皺眉,卻隻低聲應了一句好。


    “換一個小的銅鏡吧,這個木頭的顏色也可以換一下。可以將銅鏡鑲嵌在木頭裏,還有邊上可以雕刻點花形……”


    祁染眉眼間都帶了笑意,一麵說著,一麵抬手在空中比劃了兩下。


    她仔細地推敲了一遍,心中便已經有了大概的形狀。她坐直了身子,叫人取了筆墨,又搬了小矮桌到軟榻上,低頭在紙上畫了幾筆。


    祁染難得安靜下來,邵儼反倒是有些不適應,側過頭,視線落在宣紙上,動作又是一頓。


    “你學過畫?”


    邵儼垂下眼瞼,眸子晦暗不明,聲音驟然啞了下去。他看著祁染手下逐漸成形的畫,隱在袖子裏的手慢慢收緊,右手曾經被打斷的指節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


    第35章 邵儼的處境


    “對啊, 畫得還可以吧。小時候先生一直表揚我有天賦呢!”


    祁染正在勾勒手中畫的輪廓,唇角帶了笑意,沒有抬頭, 語氣也顯得有些隨意。


    邵儼的眸色愈發幽深, 良久眼中的洶湧情緒歸為沉寂, 他無力地抿起唇角,嗓音更為沙啞:“畫得很好……”


    “嗯?”


    祁染被他突然表揚弄得一愣,猛地抬頭看過來,掩飾不住的詫異。她這會兒回憶起來,才意識到邵儼之前語氣的怪異。


    但她一時琢磨不出原因。


    因為她會畫畫?可紅鸞吉日之前種花的時候, 小祖宗是見過她的畫的!


    “還想要繼續學嗎?”


    邵儼的唇瓣輕抿, 抬手緩慢地摸了摸祁染的長發, 這時他的聲音已經恢複如常。那抹黯淡被深深地掩在眼底。


    “學畫畫?”


    祁染正仔細觀察著邵儼的神情, 皺皺眉疑惑地反問了一句。


    “嗯,京城有幾個很不錯的畫師。不同的人擅長不同,有人的山水畫得很好……”邵儼的嗓音低啞,說到一半忽地又停下來, 許是覺得自己多言了, 便抿抿唇沒有再說。


    “嗯……如果有不錯的女畫師,那交流一下畫技也無不可。”


    祁染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 視線滑了半圈, 又將心中的想法壓了回去,揚眉笑著促狹了一句。


    她隻是稍作停頓,便又將手裏的宣紙打開給邵儼看, 語氣更為輕快:“你看做一個這樣的鏡台怎麽樣?這邊雕刻成半圓的弧度,然後……”


    祁染湊到邵儼麵前,見上麵的細節一點點講解給他聽。


    邵儼垂眼看著,麵上的神情似是冷淡,不過眸色卻是極為專注的。


    祁染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最後眨巴著眼睛看向邵儼,頗有些期待他的評價。


    “嗯,尚可。”


    邵儼察覺到她的視線,緩慢地抬眼看過來,眉頭微揚,淡淡地扔出幾個字來。


    祁染這邊還在滿心期待,結果被潑了冷水,癟癟嘴正有些委屈,可仔細將邵儼的眸子看了幾遍,分明在裏麵找到了笑意。


    她當即“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搓了搓手,往旁邊一滾,直接把邵儼撲倒在軟塌上。


    屋中的其他人早早就退下了,給祁染做“壞”事提供了極好的條件。


    他們躺著的床是從祁染的屋子裏搬過來,褥子墊得極厚,摔在上麵一點其實都不疼。隻是邵儼被她突然的動作弄得有些不安。


    這小丫頭向來是葷素不忌的,出格的事情就沒少做了。


    祁染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目光在邵儼的唇角轉了半圈,正準備彎腰偷一個香。


    “主子!”


    門突然被敲響,臨平的聲音透出幾分急切來。


    祁染的動作驟然僵住,氣惱地轉頭看向了門口,深吸一口氣,先將邵儼拽起來,快速地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閃身過去開門。


    邵儼也被外麵突然的聲音弄愣了,隨後看看小丫頭憋屈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


    “主子!”


    門一開,臨平便幾步跑了進來,他手裏攥著薄薄的幾封信,心急如焚地開口。


    “那你處理事情吧……我去找木匠了……”


    祁染整個人都像是蔫了下來,聲音低低的,沒精打采地說了一句,轉身便要走。


    邵儼看了一眼急切的臨平,卻沒有著急先搭他的茬,反而是抬手輕拍了拍祁染的小腦袋,壓下眼底無奈的笑意,低聲道:“你乖一點。一會兒讓他們跟你一起去,若是有什麽想要的,也一並買了就是。你總是吃不窮我的。”


    祁染聽出他話裏的溫柔,不由更委屈了幾分,往前挪了幾步鑽進邵儼的懷裏,小腦袋埋在他的脖頸處,聲音悶悶的:“那你晚上要補給我的。”


    邵儼原本被她的動作弄得心軟了大半,結果一轉頭又聽到她在說些不著四六的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便在她的頭上拍了一下,無奈地訓了她半句:“又在亂說。”


    “主,主子!”


    旁邊的臨平都要急得火燒眉毛了,強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又低聲喊了一句。如果不是事態真的緊急,他著實沒有辦法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主子。


    “也不要著太大的急,總有解決的辦法的。”


    祁染意識到輕快,沒有多耽擱,認真地抱了邵儼一下,便幾步推開了,臨走的時候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兩句。


    “嗯。”


    邵儼點頭,麵上仍是風平浪靜,目送她離開了屋子。


    祁染幾步出了屋子,門剛關上,臨平就半刻不停地開口道:“主子!太後那邊又出事了。那邊的人傳了消息過來,陛下震怒,說定要對您嚴懲不貸!”


    他的眉頭緊皺著,語氣急切,話沒有說完,便已經急出了一頭的汗。


    “你去叮囑一下和她出去的人,讓他們在外聽她的吩咐就是。再讓他們去庫房取了足夠的銀錢,她若喜歡什麽就給買了,不必請示。”


    邵儼的視線落在祁染離開的方向,捋著衣袖的褶皺,說起話來不緊不慢,根本沒有接臨平的話茬。


    “主子!陛下那邊!”


    臨平都被說懵了,下意識又重複了一句。


    “先吩咐下去,再晚她該出府了。”邵儼的動作看不出半點慌亂,吩咐了一句,轉頭緩步走到桌前坐下。


    臨平不能違背主子的意願,咬咬牙,轉頭幾步小跑出去和外麵的人囑咐了幾句,而後又趕緊跑回來。


    等到邵儼的吩咐傳到那些小太監耳邊的時候,祁染確實已經要出府了。她看著裏麵跑出來的人和其中一個小太監耳語了幾句,便隨口問了一句:“怎麽了?”


    為首的小太監歲數不大,看著也就十三四歲,生得倒是清秀,總是一個笑模樣。


    他上前兩步,恭謹地朝著祁染行了一禮,笑著開口道:“回染姑姑的話,主子囑咐,讓奴才們仔細侍奉著您,萬萬不能惹了您不快。另又讓人去庫房多提些銀錢,好與您多買些東西。”


    “哦,原來如此。”


    祁染倒是有些意外的,點點頭應了,視線在眼前的小太監上停了半刻。


    這小孩看著歲數不大,但是行事倒是圓滑。就不論剛才傳話的人到底講了什麽,隻談他這一番說辭,確認令人聽了高興。


    要尋的木匠離府並不是很遠,也就隻轉過半條街就看到了。


    隻不過祁染邁步從府中出來,街上為之一靜。迎麵遇到的所有行人麵色都變了,恐慌遠遠地躲開。


    他們眼中流露出的驚恐,都讓祁染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沒有把腦袋帶出來。


    有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原本舉著糖葫蘆吃得正開心,轉頭一看見祁染一行人,糖葫蘆都忘了嚼,張大嘴就哇哇哭了起來:“哇哇哇……”


    旁邊的大人看見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把孩子拽進自己的懷裏,堵住他的嘴,朝著祁染又是下跪,又是磕頭道歉。


    街上更安靜了幾分,街旁有人似乎是與這一對父子相識的,驚慌失措想要求情,卻又被旁邊的人拽了一下衣袖,隻能深深地垂著頭,不敢聽不敢看。


    祁染抬頭從那些人的臉上看過去,很多人都嚇得一激靈,慌亂地低下頭。有人的目光收的晚了,叫她捕捉到了其中的情緒。


    恐懼害怕,卻還有厭惡鄙夷,在某些人的眼裏祁染甚至看到了仇恨。


    她時常迎邵儼下朝回府,以前隻覺得這處僻靜,便是已經太陽高升都看不見什麽行人。當時也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有多想。


    紅鸞吉日那天,她看到了平頭百姓有多害怕邵儼。


    祁染也不多在意。姑媽當年從邊疆班師回朝,五年鎮守邊關殺敵無數,本應該是功成名就,可京中百姓都傳姑媽是茹毛飲血的怪物。


    從別人嘴裏的話去認識一個人,是最可笑的事情。她從來都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惡也好,善也罷,她可以自己分辨,不需要別人講給她聽。


    隻不過……今天是第一次她看到這些人眼中的惡意。


    朝中勢力交錯複雜,多的事情她許是不知道,但是紂國小皇帝把邵儼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的事情,從來都沒有掩飾過。


    不得帝王信任,又是同僚排擠,百姓還如避蛇蠍……


    祁染的眸色愈發幽深,低頭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裙子,也沒有去管還在磕頭求饒的父子,反而偏過頭看向為首的小太監,語氣隨意地開口道:“該往那邊走?”


    “奴才給您帶路。”


    小太監看她麵色如常,心中隱隱也是詫異,麵上卻不露分毫,朝著她行了半禮,便快步走到了前麵。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選的那一條路正好是從人群中穿過去。


    所到之處,那些人驚慌地躲開,縮到一旁讓出空路來。


    祁染抬手抹了一下唇角,眼中閃過似笑非笑的意味。


    道的兩旁站了很多人,像是恐懼中的魚群縮到一團。祁染從中間走過去,接收到無數目光,掩藏在恐懼之下的,分明是打量、鄙視、厭惡……


    祁染的麵色絲毫未變,反倒是抿唇笑了,不緊不慢地跟在那個小太監後麵。


    第36章 忽然警惕起來


    轉過兩個巷口, 來到一處僻靜的門前。


    小太監似乎料準了祁染有事情要說,也沒有著急敲門,而恭謹地垂手立在一旁。


    “故意的。”


    祁染撥弄了兩下手腕上的種子, 隨口扔出一句話, 語調卻是平緩的, 並不是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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