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坐上車,打道回酒店,才有空查看自己的手機。半小時前,周嘉樹發來一條微信消息:收拾行李!


    然後附上一張照片,應該是他未經整理的行李箱,上麵堆著他的筆記本、衣物、洗漱用品等等。


    她回頭再看他發來的這四個字,結尾用的是感歎號,這般細枝末節的,竟然令她心頭一軟,卻又不知道該回他什麽,想著想著,打出個哈欠。


    一到深夜,人就容易遲鈍,湯奕可最後忘記了回複他的消息,直至回到酒店房間裏,強忍著困意把自己清洗幹淨,躺進柔軟的床上,又收到周嘉樹發來的微信:你收工了嗎?


    湯奕可下意識地回:嗯,我已經準備睡覺了。


    消息已發送,她又後悔了。文字沒有語氣,她這一句回複,看起來就像是不想聊天的‘睡覺遁’。


    但周嘉樹不介意,也不懷疑,他說:那快睡吧,明天見。晚安。


    她是很想跟他多聊一會兒的,卻也回他一個“晚安”,因為正如他說的,明天就能見到了……


    約定的‘明天’如期而至,湯奕可不靠鬧鍾,自然醒來的,她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間,也覺得自己像個要春遊的小學生一樣。真難為情。


    她翻身拎起床頭櫃上的座機話筒,撥通客房服務的電話叫了一份早餐,下了床,趿著拖鞋進浴室,梳通長發,戴上大紅色的有個蝴蝶結的束發帶,刷牙淨麵之後,又給自己覆上一層厚厚的麵膜,做完這些事情,門鈴響了。


    她以為是自己的早餐到了,於是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他已經摘了口罩,露出早春新葉般清爽的臉龐,穿著熨燙平整的emporio armani運動套裝,脖子上掛著耳機,下麵配一雙灰色的球鞋。


    湯奕可頭上戴著束發帶,臉上敷著麵膜,身上穿著一套睡衣,就這樣跟他見麵了。


    周嘉樹見到她此刻的模樣也有一愣,原本倚著門框,眼下站直身子,“你好,我找湯奕可?”


    “你敲錯門了。”湯奕可說。


    周嘉樹迅速閃進房間裏來,明朗的笑著說,“我給你帶了早飯。”他提起手中打包來的一袋餐盒示意著。


    好吧,還真是她的早餐來了。


    第42章


    大概是因為周嘉樹還摸不清她的口味,幾乎將小飯館裏每種小吃都買了一件來,一碗勾著芡汁兒的炒肝,一份兩隻的手工肉包,油亮鬆軟的糖耳朵,壓得有點癟了的麻團,還有油餅和豆漿,都是地道的老北京風味。


    他很自然地坐進沙發裏,一邊揭開塑料餐盒,一邊說著,“北京老炮兒推薦的,北京早點……”


    “誰?”湯奕可站在茶幾前問他。


    周嘉樹抬起頭,笑著說了句,“亮哥,他是北京人……”他又低下眼眸,忙著把小吃全都亮出來,“以前我們來這兒工作的時候,亮哥就帶我們到處吃,你坐啊。”他布置好一桌的早點,拍了拍身側的沙發坐墊。


    湯奕可正下意識要走近沙發,又頓住,“我先把麵膜洗了。”她說著轉頭拐進浴室。


    水龍頭嘩嘩作響,她彎著腰洗臉也能感覺到有人站在一旁,正打量著她。最後掬一捧水洗淨了臉,她得以安心地睜開眼睛,隻見周嘉樹靠在浴室門口,正用手機對著她。對於長年累月經受路人或粉絲的手機鏡頭洗禮的人來說,她可以分辨得出他是在玩手機,還是在拍她。於是,湯奕可有點懵著問,“你拍了什麽?”


    周嘉樹收起手機,神情如常,找不到破綻,“沒有,沒拍什麽。”


    “給我……”她的“看”字還沒有發出一個音節來,就見他轉身出了浴室。


    湯奕可隻愣了一下,立刻從浴室追出來,拉住他的衛衣,“你把手機給我。”


    周嘉樹表麵上遵從地,將他的手機遞來,還說著,“洗好了嗎?我們吃飯吧。”


    可是,湯奕可拿到的手機,已經是鎖定了屏幕的,她又不知道他的屏幕解鎖密碼,隻得再遞回去,“你解開。”


    他拿回手機,但是說,“我忘了密碼,先吃飯,吃完我可能就想起來了。”


    湯奕可想生氣,又忍不住笑出來,難道他的手機不支持麵部識別解鎖?“周嘉樹,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底下有兩道明顯的臥蠶,就像輕輕刮下月亮的鱗片,掉落在一杯水裏,那種既澄澈又亮晶晶的感覺,連威脅人都毫無力度。


    對周嘉樹而言,卻是很管用的,他即刻解鎖了屏幕,“我給你看,給你看……”他點開手機相冊裏,剛剛拍攝的那一張照片,向她展示,“什麽都沒有拍到吧。”


    確實,這一張照片隻拍到她頭頂醒目的大紅色蝴蝶結,和額頭上一點點皮膚,別說眼睛了,眉毛都沒有露出來。但她不禁要問了,“你拍這個做什麽?”


    周嘉樹揪住她的束發帶,“我隻是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刪掉。”


    “不要,我要拿來當頭像。”


    瘋了吧?湯奕可瞪圓了眼睛,與他半真半假的篤定坦然對峙著。忽然,不知道為什麽她張開雙臂,周嘉樹不解其意,但很願意擁抱她。


    在他的懷抱中,她聞到了舒服的香氣,感受到了他溫熱的掌心緊緊摟著她的肩頭、她的腰上一側,對了,她身上這件來自意大利品牌的真絲睡衣底下,沒有穿內衣,盡管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比起他用眼睛發現這件事情,讓他從身體接觸中發現這件事情,就不隻令人感到羞澀,更是變成難以言說的情愫。


    她明白,周嘉樹作為一個發育成熟的男性,在這樣的情愫底下,隻能與她進行單純的擁抱,簡直是在考驗他的定力,所以她默許他的撫摸,默許他把臉埋進她的脖子,流連在她皮膚之上的氣息,傳達著他渴望與她有更親密的接觸,但他秉持著自己的修養,對她的尊重,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他絕不可能再近一步。


    湯奕可狡黠地說,“好,你抱了我一下,作為交換,你得把照片刪掉。”


    周嘉樹貼著她的耳朵說,“太不劃算了。”


    “那你鬆開我。”


    他把人摟得更緊了,“這也不行。”


    但,不盡人意的事兒發生了,門鈴響了。湯奕可有所感應,“好像是我點的早餐……”她說著,讓周嘉樹躲進臥室,自己上前開門。


    果然是客房服務來送早點的。服務生將餐車推了進來,見到茶幾上的各色小吃,臉上有一陣迷茫,湯奕可沒有解釋,隻等服務生離開時,說了聲“謝謝”。


    這下可好,她有了兩份早點,一份是老北京特色的,另一份是五星酒店的現烤可頌、牛油果吐司等等。


    湯奕可坐來茶幾前,瞧著從臥室走出來的人,說,“照片我不要你刪了,但是你不能拿來當頭像。”


    周嘉樹連聲說,“好好好。”坐到她的身旁來,如同之前是她耽誤了時間般說著,“快吃吧,我這一早上,也還什麽都沒吃……”


    突然,湯奕可碰了下自己的臉,“哦,我的臉還沒有塗呢。”她說著就起身,又走進浴室。


    她洗幹淨雙手,再浸濕潔麵巾輕輕擦了一遍臉蛋,然後開始按順序給自己抹上護膚品。


    這時,她的‘跟屁蟲’又尾隨而來。他像每個男孩子一樣,總是喜歡,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動手動腳的,但他又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成熟心靈,迫使他需要克製,需要找個借口,比如,柳絮什麽的。


    這幾天首都漫天飄絮,此刻他提都不用提起,什麽借口都無需找了,盡管來到她的身後,攔腰摟住她。


    湯奕可從鏡子裏瞧他,因為他把自己的頭垂了下來,所以他抱著她的樣子,就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人,不依不饒地抱著抱枕。


    她收回目光,隻凝視自己的臉,點上麵霜,“記得把你家地址發給我,我買了ipad就直接寄到你家。”


    “嗯——”周嘉樹應著。


    湯奕可旋上麵霜的蓋,擱在一邊,她已經完成護膚程序,但他還是不打算起來的樣子,沉沉地壓著她,她隻得把手撐在洗臉台上,想了想,說著,“我跟我的經紀人他們,說了我和你的事情,她給出的建議就是……不公開,就先這樣。”


    周嘉樹終於抬起頭來,“什麽叫‘先這樣’?”


    “維持現狀,在公開場合保持距離。”


    “這個‘現狀’裏,我們是什麽關係?”


    他們的關係是不能明確的,不能逢人就介紹她是他的誰,倘若一定要追究,隻能說,“……朋友。”


    周嘉樹的表情不複剛才的明朗,見她頭上的束發帶似乎往後掉了點兒,底下散出些碎發,就將她臉頰邊的發絲,勾到她的耳朵後,目光別有深意地凝視她,“你和你的異性朋友都這樣嗎?”


    湯奕可皺起眉頭,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卻要故意這麽問。她賭氣回答,“是啊。”


    周嘉樹埋頭下來,作勢要咬她。她驚呼一聲想要躲開,但始終被他抱著,又躲不開,真就被他啃了下肩膀,最後笑著妥協說,“不這樣!他們和你這個‘朋友’,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湯奕可認真地說,“你可以親我。”


    周嘉樹驀然笑出來,她正要衝著眼前這一張俊朗又漂亮的笑臉說“有什麽好笑的”,他就很快地湊上來,親了她一下。隻是那麽短暫的親到她的嘴唇,過後,卻令她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湯奕可抄起一旁的梳子,當作話筒問他,“你還有意見嗎?周嘉樹小朋友。”


    周嘉樹說,“沒有,不敢有。”


    第43章


    不敢有,就是有的意思,但湯奕可不能再為他承諾什麽了。“這已經比我先前設想的情況好很多了,本來我是想著……”


    她馬上要進組拍戲,至少需要封閉拍攝兩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們沒有了見麵的機會,自然就冷靜下來,到了那時,大概率就心照不宣的,淡了來往。


    眼下,她見周嘉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就不打算說出這些傷感情的話,隻說,“我要吹頭發,你不是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吧。”


    湯奕可將他推出浴室,再回頭摘了束發帶、頭繩,梳順了這一頭長發,拿起吹風機將頭發上的水汽吹幹,然後按照發型師教她的方法,想把自己的劉海吹出樣子來。


    說實話,除了丸子頭她能輕鬆挽得漂亮之外,在打理自己的發型這方麵,湯奕可仍是一個新手小白,尤其是劉海,有了劉海固然是新奇的,新奇到粉絲昨天上午在機場拍下她的照片,下午就讓她的劉海到微博熱搜上顯擺了一圈,可見最近圈中人都太謹小慎微了。


    再說回,打理這個劉海的時刻,新奇的感覺就不見了,隻剩下麻煩了。


    她想到了拍拖,拍拖也如有了劉海這樣吧?一開始是新奇,最後被麻煩取而代之。


    吹了半天,最後又將劉海往旁邊一梳,大有一種‘隨便你如何罷,不想伺候了’的心情,收起了吹風機。


    回到臥室,她從行李箱裏翻出一件內衣,又從衣櫃裏取下一件oversized的羊毛格紋襯衫,和一條運動長褲,全部拋在床上,然後解開睡衣的紐扣。


    湯奕可脫下了睡衣,柔順的頭發披在光滑潔白的背上,才記起她沒有關上臥室的門,周嘉樹還坐在外麵。她倒是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很平靜的發現這個情況,因為隻要他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也看不到臥室裏頭,何況……


    她的思緒忽然間被身後傳來的,男性特有的嗓音給打斷,“哦,抱歉!”


    湯奕可一怔,回頭,隻見周嘉樹手裏端著一碗豆漿,拿著糖耳朵還是什麽的,轉身離開了臥室門外,然後他的聲音又響起,“我是想拿來給你嚐一口……”


    湯奕可輕輕應他一聲,繼續更換她的衣服,繼續想著,何況,即便他看到了也沒什麽,如果他們一直進展下去,早晚他都要看到的。


    當然,周嘉樹不會想的這樣理所當然,他可以將親密與冒犯區分得清清楚楚,拿捏的恰到好處,正如剛才,亦如跟她相處的很多時候。不知這是他的天分,還是後天受到的教育,總之,正正好命中她所傾心的男性品格,年輕的身體、心態,與成熟的思想、態度,並不衝突地出現在他身上,他就像剛剛研磨出來的咖啡粉。


    她不否認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喜歡,所以為他多添一分光亮,但她在有這個認知下,仍然認為周嘉樹這樣的人,一輩子隻可能遇到一次,麻煩就麻煩吧,總比錯過要好。


    今天,孟生平起了個大早,六點多就從酒店出發,與助理一起趕早市。參加歌唱競賽類的節目,使他重溫了那種滿腔激情的緊張勁兒,快趕上他第一次開個人演唱會,這種緊張會讓人上癮的,所以節目收官後,他在鬆一口氣之餘,還感到了一些空虛,他必須回歸自己的生活節奏中,首先想到的,是領略純正的北方氣息。這兩個月以來,每次進首都都是吃住在酒店,直奔演播廳。難得有這個偷閑的時光,他就帶著新奇的目光,穿梭於熱鬧的集市上。


    孟生平買了很多早點小吃回酒店,一大半讓助理帶走喂養同行的工作人員,一小半帶來湯奕可的房間門外。


    他按了門鈴,來開門的,卻是一個外形相當俊朗的年輕人,不是普通年輕人將自己整理幹淨,又懂得打扮就能展現的俊朗,而是優越於大眾水平之上,再之上。現今這個時代,隻要是明珠就不可能蒙塵,加上他的氣質沉穩、矜貴,不適合上舞台唱唱跳跳,由此可以肯定他是演藝圈的人。


    其實說白了,孟生平就是瞧他有點眼熟,一定在電視上見到過。


    此時,孟生平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很想當然地說,“不好意思,我認錯門了。”


    周嘉樹來不及開口,他已經提步走了,隻得順著他的話說,“沒事兒,您慢走……”


    湯奕可匆匆換上衣服,一邊扣著襯衫的紐扣,一邊走出臥室,還是慢一步,周嘉樹已經將房門關上了。“是誰?”她睜大眼睛問。


    周嘉樹再一次來不及開口,門鈴又響了。他離房門一步之距,順便地轉身上前,看了眼門鏡,接著開了門。


    門外傳來孟老師的聲音,“這裏是不是湯奕可的房間?”他正說著,瞥見了站在房間裏的湯奕可,與昨晚穿著一身黑裙子,背後披著淺淺的波浪長發,額前留了些劉海,戴著細細長長的耳墜,眼瞳映著燈光的美不同,此刻她的穿扮,吻合了她在家中自在的狀態,他一下子進入到老父親的心境當中,將目光挪到了周嘉樹的身上。


    湯奕可也有點懵了,這個情形可以算是突如其來的‘見家長’了。


    周嘉樹則顯得坦蕩坦然,側身給孟老師讓路,待他走進來之後,再將房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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