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三兄妹,老大和老三的長相都繼承了父親周維明,隻有老二周最像極了唐婉眉。不論是五官還是臉型幾乎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也因為這點,唐婉眉打小就最疼愛周最。


    “媽。”少年語調慵懶,像是沒睡醒。


    門一開,母上大人就立在門外,長發盤起,一身修身的黑色長裙,神態端莊優雅。


    唐婉眉年輕時也是半山這一帶有名的美女。傾城容顏讓她在一幹名媛淑女中脫穎而出。


    後來嫁給周維明。周維明寵愛她,從不讓她做任何事。平素裏保養得當,不惑之年,皮膚依然嬌嫩,貌美如花,看上去和雙十年華的小姑娘並不二致。


    “昨晚幾點睡的你?又熬夜了?”


    唐婉眉端著早餐進了周最的房間。


    屋子裏亂遭遭的,各種東西丟得到處都是。


    唐婉眉一看到兒子這房間就忍不住皺眉,“看看這屋子都亂成什麽樣了,等下讓阿姨上來收拾一下。”


    “哦。”周最點點頭,“早餐送了,你下去吧,我要補個覺。”


    “還睡?”唐婉眉頓時提高了聲線,嗓音尖細,“你也不看看幾點了,馬上就吃中午飯了,趕緊起床。”


    “媽,我又沒事做,你幹嘛不讓我睡覺!”周最言語不滿。


    “你看看你這寒假過的,成天就窩房間裏,不是睡覺就是打遊戲。你就不能出去找朋友玩玩啊?”唐婉眉說著想起了那張快遞單,趕緊拿給周最,“喏,這是阿姨早上洗衣服洗出來的,給你擱桌子上了。”


    周最抬眼瞟了一眼,神色平靜,嗯了一聲。


    “這徐長安是誰啊?你同學嗎?你給人寄了什麽啊?”


    “一個朋友,給她寄了點吃的。”周最趕緊把母親往門外推,“媽,我困死了,讓我再睡會兒。”


    唐婉眉在屋子裏站了一會兒,視線在房間裏逡巡。視線最終定格在一條圍巾上。


    一條格紋圍巾,規規整整地掛在撐衣架上,樣式倒也普通,並不起眼。隻是瞧著有些眼生,之前從未見周最戴過。


    她細細看了兩眼,好奇道:“阿最,你這圍巾什麽時候買的?你過去可從來不圍圍巾的。”


    順著母親的目光周最遠遠看著那條圍巾。腦海裏又忍不住浮現出那晚的畫麵——


    滿城的燈火,烈烈寒風,飄飛的流蘇,墨綠色的裙擺,徐長安癡迷的那張臉……


    曆曆在目,尤在眼前。


    他搖了搖頭,甩掉那些旖旎的畫麵。他不能再想了。


    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別過頭不再看那條圍巾,訕訕道:“一個朋友送的。”


    “朋友?”唐婉眉眼神倏然轉亮,“男的女的?”


    “媽,您查戶口呢!問得這麽多!”周最起身攆人,“走吧走吧,我還要再睡會兒,困死了都。”


    “你妹妹在同學家已經住了兩天了,你下去去把她接回來。老是住別人家像什麽樣子!被你爸知道都該教訓她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就去接她。”周最不耐煩地答應下來,把房門關了。


    走到書桌旁,周最拿起那張快遞單,看到上頭一串數字。他這才想起去查一下那兩瓶藥酒到哪裏了。


    敲下單號後,物流信息顯示那兩瓶藥酒已經到到青陵了。


    這速度還是很給力的嘛!昨天剛寄的,今天就到青陵了。


    他掏出手機給徐長安打電話。


    鈴聲響了兩聲,那邊人接通。


    “喂?”


    “師姐是我。”


    “周最啊!”徐長安輕聲問:“有什麽事兒嗎?”


    周最:“我給阿姨寄了兩瓶藥酒,專治老風濕的,效果特別好。快遞今天應該就到了,你記得簽收一下。”


    徐長安心裏有些感動,她沒想到周最竟然記得母親的手患有老風濕。


    “有心了,謝謝你。”她感激道。


    少年異常輕快的嗓音,“客氣啥!”


    目光轉向那條圍巾,眼神似乎又浮現出徐長安的墨綠色的裙擺,它飄啊飄……


    ***


    徐長安當天傍晚就收到了快遞。那兩瓶藥酒包裝精美,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肖曉慧奇怪地問:“誰寄的?”


    徐長安回答:“是周最,他說你有老風濕,就給您寄了兩瓶藥酒。”


    肖曉慧瞅了一眼,不安道:“這藥酒看著挺貴的,收人這麽貴的禮不好吧?”


    徐長安倒是沒太在意,隻說:“我開學拿錢給他。”


    “這孩子真有心,替我好好謝謝他。”肖曉慧麵露笑容,對周最的好感又加深了幾分。


    “已經謝過了。”


    肖曉慧看著女兒,有意試探一句:“長安,你覺得周最怎麽樣啊?”


    徐長安小心地把藥酒放進櫃子裏,抬了抬眸,目光聚焦在母親身上,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媽,他就是我一個學弟,您別想太多。”


    ***


    母女兩個依舊過著簡單溫馨的日子。春節越來越近,年味兒也越來越濃厚。


    春節前幾天,鎮上的遊客少了很多。徐長安和肖曉慧總算是空閑下來了。


    徐長安幫著母親一起置辦年貨。肖曉慧是個重儀式感的女人。寡居多年,卻對春節格外看中。哪怕隻有她們母女兩個,每年的年夜飯卻也是豐盛隆重的。


    素以要在家待到元宵才回學校。


    兩個姑娘又成天廝混在一起。


    一轉眼就過年了。


    除夕那晚,徐長安和母親早早吃了年夜飯,然後在一起守歲。


    對於這對母女來說,每年除夕都是一個樣子的。別人家一家團聚,熱熱鬧鬧,而她們家總是這麽冷清。十多年了,從徐長安有記憶以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早就習慣了。倒也不會生出什麽所謂的心酸和淒涼。孤獨於她和母親而言都是常態。


    《夏目友人帳》中說:“我必須承認,生命中大部分時光是屬於孤獨的。”


    她還好。因為沒見過父親的麵,她對父親有限的認知全部來自母親的敘述和家裏的老照片。一個從未蒙麵的男人,即便是父親,也委實生不出太多濃烈的情感。


    可母親不同。她和父親有過一段最炙熱,也最真摯的感情。彼此都鐫刻進了對方的生命裏。這樣的兩個人,本該相伴餘生,可一個人溘然長逝,留下另一個忍受這世間的無盡孤獨。


    母親比她痛苦百倍。


    “長安,媽媽一直後悔沒有早點生你,這樣我們一家三口還能在一起過年。”


    “媽媽,是你說的爸爸一直在我們身邊,他現在一定也在陪著我們一起過年。”


    “是啊,我一直告訴你你爸爸在我們身邊。可是長安,一個人走了就是走了,他不複存在了。是我們一直在自欺欺人呀!”


    “不媽媽,我相信爸爸在的,他一直都在。”


    “長安,媽媽有點累了。不想再等你爸爸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想了,我隻想看著你早點成家,有個人替我好好疼你、愛你。有一天你也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我不希望我們這個家一直都這麽冷清了。”肖曉慧語重心長地對女兒說:“長安,媽媽的意思你明白嗎?”


    “媽媽,我大學都還沒畢業,你就著急抱外孫了,您是不是太心急了呀!”徐長安一把抱住母親,撒嬌道。


    知女莫若母,肖曉慧一看到徐長安是這種反應,她就知道女兒聽懂了她的話。可惜她還是放不下啊!


    不怪她。自己這一生都沒放下,女兒一時半刻又怎麽能夠輕易放下呢。


    ——


    和寢室那三隻挨個通了電話,斷斷續續聽了很多。宋如依和謝微吟這個年都還過得不錯。可付忘言卻過得不太好。


    大家族裏不受寵的小姐,真沒有尋常百姓過得舒坦。


    徐長安說:“小九,明年過年你來我家,不要去老宅過年了。”


    付忘言被寒風迷了眼睛,哽咽地點點頭,“好啊,長安!”


    零點時分,無數禮炮齊發,夜空煙火璀璨。


    肖曉慧上了年紀,早就去睡了。


    徐長安站在窗戶旁,注目著外頭絢爛的夜空,毫無睡意。


    又是新的一年,可她還是一個人!


    擱在書桌上的手機滋滋響個不停。


    她轉身取了過來,手機屏幕不斷閃爍,熟悉的名字跳躍。


    “師姐,新年快樂!”少年喜悅的嗓音透過電流傳入耳中。


    一瞬間,像是砸進了心裏。


    “新年快樂!”女孩的嘴角劃起弧度,音色溫柔。


    ***


    相較於徐家的冷清,周家卻格外熱鬧。


    周維明是長子,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周最的叔叔和姑姑每年都是在他家過年的。


    三個家庭,一大群人,熱熱鬧鬧,徹夜狂歡。


    除夕夜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搓麻將,氣氛很好。


    周最手氣最佳,贏了一大把。正在興頭上,零點一到,周最立馬就扔了麻將對大哥周望說:“哥,你來替我打一圈兒。”


    周望:“你哪兒去?”


    周最:“上廁所。”


    隔了一會兒,唐婉眉女士給大家夥上夜宵,卻看到嘴上說上廁所的周少爺蹲在角落裏打電話。


    隔得有點遠,她聽不清周最說了什麽。可遠遠瞧著兒子的神態倒是興奮喜悅的,似乎和電話那頭的人聊得很不錯。


    周最打完電話回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阿最,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啊?”唐婉眉看著兒子,神色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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