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密林初遇,少年俠情無忌漫幻:


    春夏之交的夢源鎮,青山翠綠,澗水潺潺。西山山神廟,處於紅花綠樹環抱中。上午時段,廟內,晨練完畢的賈義刀和豐明燁,在商量著一件事,那就是米快用完了,誰去夢源鎮買的問題。結果商量來商量去,終究達不成協議。原因竟是,都想去……既然商量解決不了,隻好石頭、剪刀、布,猜拳遊戲來解決。其結果,以豐明燁三局兩勝而告終。


    賈義刀那長脖子上麵的頭,如同個貨郎鼓樣搖晃著,嘴裏念叨著:“我怎麽能輸了呢?怎麽能……不可能……”腳步也伴著念叨的聲音,來到青石板旁。他左手將石板上收香火錢的碗,拿了起來,右手伸向懷中,拽出一條髒兮兮的小小皮質錢袋子,順手連銅子帶碎銀都倒入錢袋子中。


    這一行動,讓豐明燁警覺起來,趕緊跑到神像後麵,將那條唯一的米袋子抓在手中,又急速轉身,快步向師哥走去……


    賈義刀看了師弟一眼,行呀!你小子猴精!我準備釜底抽薪,你來個拔本塞源,咱哥倆算是半斤對八兩。罷了,罷了,願賭服輸,師哥我不與你去爭搶,不太情願地把手裏的錢袋子往前一遞:“就這些錢,你要量錢買米。”


    豐明燁毫不客氣,隨即伸手將錢袋子拿了過來,‘嘿嘿’一笑,回應道:“這不廢話嗎?若是買多了,我用你的名打個欠條,給那‘一升財’的蘇掌櫃,等你下次去買米時還上。”


    賈義刀信以為真,連忙擺著手,嘴裏千叮嚀萬囑咐:“別打,別打,那個蘇蓀先,是個鑽了錢眼的財迷,會要利息的。你有多少錢,就買多少錢的米,你千萬不要卯吃寅糧……”


    囉唆的聲音還在廟內飄蕩,豐明燁早已跑出了廟門外,話不搭,頭不回,向夢源鎮快步走去……


    賈義刀馬上跟到廟門口,望著師弟遠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站了一小段時間後,悻悻走到神像邊,把左手裏收香火的大碗,又輕輕放在青石板上。然後,走到神像後,拿起一把斧子,準備到大院子裏,劈那些大塊的燒柴……


    院子裏的賈義刀,經過一段時間的勞作,已經劈了不小的一堆木柴柈子。就在他剛要直腰歇息時,忽然發現一個發髻銀霜老態龍鍾耄耋之年的老婆婆,背後背著一個圓乎乎不太大的藏青色包袱,右手拿著龍頭拐,左手領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兩個人向山神廟內走去……


    在賈義刀腦子裏的印象中,這老婆婆和小姑娘麵相極其陌生,根本就沒有見過。奇怪的是,這麽大歲數的老人家,她到這偏遠的山神廟來幹什麽?他順手將斧子扔在木柴上,起步向廟內走去,想一窺這一老一少兩個人的目的……


    廟內的兩個人,她們的行為有些古怪,好像不是來還願或許願的。她們既不上香又不燒紙。而是將那藏青色包袱解開,露出一小壇子酒。然後,那個老婆婆將壇中的酒,全部倒在山神爺塑像麵前的青石板旁。頓時,山神廟內外濃濃的酒香,竟然一下子就壓過了一裏之外今天勾兌酒的卜家燒鍋……


    廟門外偷看的賈義刀,感到事情太奇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於是,趕緊就由外而內進入廟內,想近距離觀察一下。


    那個老婆婆對於突然進來的賈義刀並未驚奇,眼光一直停留在青石板上麵放著那把‘桃木劍’上。


    賈義刀不想讓別人染指自己的寶劍,趕緊走過去,將那把‘桃木劍’抓在手中,在用眼光掃看那老婆婆的同時。當眼光經過山神爺泥胎像的臉上,卻看到這張臉,好像瞬間掛了層淺淺的暈紅。這種現象,頓時,令其內心處於極度困惑不解狀態……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老婆婆蒼老的聲音,對著小女孩說道:“其其,把你手中的碎銀子,放在青石板上的香火碗裏,給點香火錢,咱們已敬完山神爺,就往回走吧。”


    名叫其其的小女孩並沒有對老婆婆稱呼什麽,隻是以乖巧的樣子,輕輕地點了點頭。她走上前幾步,彎下腰,將小手中的一點碎銀子,輕輕放入那剛才已經清空的香火大碗中。


    老婆婆走過來,拉起小姑娘的手,就一同向廟門口走去。


    賈義刀麵帶著疑惑之色的臉,現在連眉頭也皺了起來。哎呀!我的道法太淺了!要是師父今天在這裏,那就好了,一定能將這事斷出個子午卯酉來……微頓片刻,他便隨後就跟追了出去,也就是這稍微停頓的瞬間的工夫,那老婆婆和小女孩走得好快,已經蹤影皆無。廟前院子裏,就剩下他在那裏伸個長脖子四處尋望著……


    就在老婆婆和小女孩剛走沒多長時間,並不常來山神廟的老道士無影,突然出現在廟前的院子裏。而且,悄無聲息坐在廟外林地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也不說話,隻是將臉靜靜地麵對著夢源鎮卜家燒鍋勾兌酒的院子。他老人家聞著廟內外清風送來的酒香,是抽鼻眯眼,顯然已被這酒香味給陶醉了。他那盡情沉浸的樣子都沒法形容了,如果叫他三聲,保證聽不到。


    實際前幾年,細心的賈義刀就已經注意到,師父他老人家每年當卜家勾兌酒時,都準時坐在這塊大石頭上等候著。每年也都是今天這個神態,年複一年,一模一樣的,神態與表情絲毫都不差半分。


    這卜家燒鍋是每年也隻有唯一一次,在暴馬丁香花兒盛開時節才勾兌一次特殊酒的。而且預先采集非常多的暴馬丁香花枝鋪滿整個院子,就在這些花枝上倒兌著十幾小桶酒。是這桶兌那桶,那桶再兌別的桶,反反複複,來來回回,相互摻倒著。最後將倒兌好的酒裝到小壇子裏封好,其數量卻極少,隻有寥寥無幾的幾壇酒,這些酒都是留到過年時接親待友用的,從不外賣,外賣的隻是那普通的幾口大缸裏的酒。可勾兌這酒的確誘人,這醇香味是越倒越大,能遠遠地灌遍整個夢源鎮。不單單是夢源鎮這個範圍,這夾雜著花香的濃醇酒氣,最少也能飄出十多裏以外。


    賈義刀有心走過去借噓寒問暖之機,順便向他老人家詢問一下剛才來那個老婆婆是誰?為什麽將進廟不燒香,而是將一壇子酒全部倒在神像前?又怕打擾到陶醉於酒香中的師父,遭到其嚴厲斥責。也就在他左右為難時,眼見著師父無影的身體形象越來越模糊,直至徹底了無蹤影。雖然自己知道,他老人家是來去無蹤影仙體附身的人,但難免臉上還是顯現出一點驚愕,不過腦子裏靈感在悄悄萌動,也就自然產生了一些關於酒的聯想……


    第二天清晨,山神廟前的大院子裏,賈義刀與豐明燁正在練習著一些武功招式。他們的武功如今已經學到了八個招式,按照師父每年隻教一招的原則,這也就表明,他們在這山神廟裏,已經住了八年。正可謂是,神廟安然時光飛,青紅黃白往輪回;齠年匆匆迎二八,牛犢踏青勢不催。


    半大小子很頑皮,好勝心強,練著練著就拿對方當作假想敵,倆人時不時也就你來我往,對攻上了。


    賈義刀有師父無影贈給的那把‘桃木劍’,他用‘桃木劍’對著豐明燁就是一通上下翻飛紅白狂舞。轉到紅麵時,紅光飛迸;翻過白麵,寒刃飄雪。


    豐明燁空著兩手,對於這樣強勁的攻勢,連閃帶躲,被利劍所逼,是連連後退著。直至最後,身體已經快觸到了廟的南牆邊上。


    麵對著節節敗退的師弟,賈義刀不肯罷休,興致正濃,橫劍近胸,逼迫他認輸就範,略顯出一股少年淩雲氣概。


    豐明燁被逼無奈,身體貼牆,猛然下蹲,用右腿全力橫掃,盡顯一種搏殺狠勁。他嘴裏直嚷嚷:“師父偏心,他給你劍,不給我武器。”


    招式又凶又狠,賈義刀內心暗叫,不好!讓他這腿腳掃到,那可就超越了鬧著玩的範圍,這家夥用的是骷髏滾地腳。行呀!師弟,真敢下狠腳嘛!他趕緊收劍,腳步向後跳退,但還是被腳尖掃中。嗵嗵嗵,連著後仰踉蹌了好幾步,手裏那把‘桃木劍’就在他自己頭的上方無意識地劃了至少四圈。


    絕地反擊收到了效益,豐明燁小有得意,也沒再乘勝追擊,而是站定腳步,神采奕奕的眼光,也就留在了師哥的臉上。


    賈義刀匆忙中揮動手裏的劍,做了一個防禦動作,等待師弟發起連續性的進攻。事與願違,始終沒有自己腦海裏所預料的那樣進攻場麵出現。他不由心中就暗想起來,好厲害呀,這個師弟還真不可小覷。不行!得讓師父多教我幾招,最好教個絕招。要不然,連師弟都對付不了,怎能打勝別人?怎能降妖捉魔?心隨意出,連忙收住‘桃木劍’,用語言挑逗著豐明燁:“我是師兄嘛!你想讓師父多教幾招不?”


    豐明燁一心想為父母報仇,內心的確渴望師父無影多教幾招,可他從師父的言行早已察覺到,知道師父絕不會多教的,便隨口而出:“想也白想!”


    “怎麽白想?貧道自有辦法!”賈義刀說話間習慣性地一仰脖子。他脖子本來就長,再一抻,如同輕壓的彈簧,一鬆手,‘噌’又竄起一節。


    豐明燁看著師哥的長脖子就想笑,脖子長你就別往上躥頭了,往下縮縮頭不還顯得短點嘛。可師哥他就好往上仰脖子,已經習慣了,沒法改,很可能與師父早先用手托他的下巴有關。豐明燁每每此時,都努力克製自己,不讓那跑到嘴邊的笑意顯露,避免激怒他。他強忍著:“吹吧!你能有法子?”


    “你等著,天機不可泄露也,到時候貧道再告訴你。”賈義刀信心十足,故弄玄虛地在離豐明燁二尺遠的地方,用食指圍著他那張國字臉,以莫測高深之態,懸空畫了三個圈。這些年,在師父的諄諄教誨下,賈義刀現在為父母報仇的怨恨之心銳減,練道修行之意,卻與日俱增,時不時言行裏,竟能帶出一些道家之法來。


    豐明燁心裏隻有報仇兩個字,對於所謂的道法,並不入門。師父傳教時,也隻是表麵上虛心接受,一般大部分都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出。師父無影也早已看出端倪,不過沒有點破而已。他顯然不滿意剛才師哥的這一番操作,嘴裏不服氣地說道:“你說的到時候,是葉黃雪白又一年吧。”


    賈義刀用左手輕輕搔了一下頭,覺著現在把昨天的事情,現在就告訴師弟還為時尚早。他轉動著眼珠,一邊往山神廟裏走,一邊以兄長的口氣說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等著吧。”


    “哼!”豐明燁不相信師哥會有什麽辦法。他能左右神仙附體的師父?這簡直是在做癡心妄想的白日夢!啟動腳步,與師哥背道而馳,向那通向夢源鎮的唯一之路走去。


    夢源鎮那條夢源河上,有座寬約一丈五尺左右的木質結構橋,橋邊有個供外地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吃飯、住宿的大車店。這店是店麵小,院子大,馬棚多,光這院子的麵積至少也有八十幾畝地大小,店名叫‘駛大江’。店主人姓史,名叫史小江,讀過幾年書,肚子裏有不少文墨底蘊。他當年曾受到過一個仙骨道人的點撥,店名就是按照道人的指點起的,讓他的姓加了匹馬,名字的中間又由小變大。因此,店名便變成了‘駛大江’。


    將近中午時分,‘駛大江’大車店迎來了一幫馱子隊,一行共六個人。此隊有四十幾頭馱著貨物的騾子,還有幾匹供人騎行的馬匹。聞訊後的史小江,在店門口用手打了個眼罩,看到大門口進來一匹黑馬,馬背上的那個與眾不同獨一無二打扮的人,讓他心頭不由自主一緊。


    此人頭戴黑皮麵罩,是隨馱子隊進到大院子裏的。這個人就是‘霸天馱行’的王牌標誌,也是這個馱行的馱子頭,鬼人。


    史小江那期待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在這個鬼人身上。立刻起步,竟像個久別的孩子,見到了自己的親娘一樣,趕緊快步小跑,展現著笑臉迎上前去。他來到騎黑馬的鬼人跟前,是連彎腰帶拱手:“大掌櫃的!您先前捎信來,要的貨,我都給您備齊了,一直盼著您早點來。”


    “備齊了好,如果事辦得利索,我後天就回返。”黑馬上的鬼人手裏拿著個馬鞭子,搭手略一還禮間,話也脫口而出。然後,他踩著馬鐙,準備翻身下馬。


    史小江連忙往前跨了一步,拉出一副要幫扶其下馬的架勢……


    沒等史小江靠近,鬼人就姿態輕盈地從馬背翻身落到地麵上。他一身俠士裝束,背後背著一個特製的大皮口袋。腰間佩戴一把寬寬刀鞘的寶刀,刀鞘上麵有數個金銀絲編織的祥雲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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