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山如楓,秋葉飄零浮華煙雲:


    時光逆回。當年朱鴻與豐虎情深意濃,在卿卿我我中偷食禁果,釀成了現實中的苦酒。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在源海城生下孩子以後就昏了過去。孩子剛一生下來,弱弱哭過一聲後,就沒了聲息,更是滿身青紫且呼吸也極其微弱,隻一會兒的工夫,便觀察不到還有喘氣的跡象。眾丫鬟嚇得麵如土色,汗浸脂粉,一個個呆站各處不知所措似同蠟像。接生婆更是嚇得要命,隻知道這是一個有錢有勢的大主家,這接生,接生,卻反倒把孩子給接死了。她怕被怪罪和懲罰,趕緊慌裏慌張硬著頭皮跑出去向朱天稟報,謊說那個孩子本來在胎中就有疾病,接生下來就死了,與自己無關。


    朱天為了自己皇家的事業,怕這個未婚就偷偷生下來的孩子影響到家族的聲望,搞不好會激起下麵臣子們的非議或者不滿情緒,怕動搖一些人跟隨他複國的決心。他原本也不打算讓朱鴻要這個孩子,想等孩子生下來就送人,或者……也許是天意,正好也死了,一死百了,這也省去許多的麻煩。於是,便讓那接生婆子把孩子抱到荒山野外,遠遠地扔到深山溝子裏去。吝嗇的朱天怕她不願意去做這事,忍痛給了她幾塊碎銀子。接生婆慶幸自己沒有受到懲罰,接過銀子,隻好硬著頭皮轉身出門去處理朱天交代給她後事。


    那婆子想快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時間緊迫,不敢絲毫怠慢,緊踮著腳步跑回了那產房。在產婦還未清醒的狀態下,她順手就拿過一床朱鴻前時親手做的針線歪斜著嶄新的藍花小被子。她由於心裏害怕,匆匆把那孩子就放在上麵,趕緊快速包裹起來,拿根紅布帶子一捆,半抱半夾著那包裹就跑出了大門。她走出一條街以後,就迎麵碰到了醉醺醺往遠方家裏趕路的童國師。


    童國師身背酒囊,邋裏邋遢,打扮得和個要飯的叫花子差不多,由於很少露麵,除了皇家的一些重臣,外人根本不認識他是誰。此時,正前胸後背各用一塊破包袱包著兩壇好酒搭在肩上,沿街邁著醉雲步呐。


    那婆子由於路遠和害怕,不願意去野外的深山溝子,正左觀右望,便把迎麵而來的童國師當成了一個流浪漢,疾步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她二話不說,就把懷裏的包裹遞給了他,同時還摸索出一塊碎銀子來,塞入了他的手中,權當是雇個人去做她要做的事。


    童國師今天有事來見朱天,早早見完,把事情說明,得到朱天的口諭後,便到一家小店裏要了幾壇酒,享受了下這久違的俗世間常人之歡樂。喝足後,又掏些銀子買了兩壇好酒,正好由此街路過,準備回那個遙遠的騰霧山。體通凡夫俗事的他,看到兩隻手臂抱夾著小被卷的婆子快走到他跟前時那踟躕樣,已經猜測到了她的意圖,也明白被子裏麵所包裹的是什麽東西,沒猶豫就接過來繼續往前走。不就是扔個死孩子嗎?老夫今天酒喝得舒坦心情好,這凡俗之事就替你代勞了!看來今天他已經又喝了不少,已進入了仙幻狀態。


    到那騰霧山路太遠,常人騎快馬至少需八九天,但童國師不用。他出了源海城以後,借著酒勁就運用上那追日越山步,身體似飄似幻地往家趕著。那掠麵而過的利嘯勁風,似醉非醉地撥霧踏雲神態,猶如一個遊山大仙,愜意得很,一時竟忘記了丟棄那個包裹。可那懷中包裹裏的嬰兒,也許是被他這天馬行空半仙體的靈光所普照,那沉睡的靈魂被喚醒,竟然隔著被子發出一聲啼哭。


    童國師當時就嚇了一跳,幾乎是從半空中一下子直落到了地麵上,酒勁也消了大半。哎呀,怎麽會是個活的呢?這可怎麽辦喲?扔掉是不可能了,不能落個無故殺人的名。送人?也不行,一個老頭子抱著個孩子送誰?誰敢要?再說,這個孩子的來曆,我也說不清,道不明呀!一時竟處於兩難境界,至少在地麵上轉了八個圓圈,是一手抱著那包著孩子的包裹,一手拍著前胸包袱裏的酒壇子。嘴裏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這……”在實在是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準備先抱回騰霧山,來日再做打算。他快到騰霧山時,隻好順路買了幾隻剛產過羔的母羊,想用羊奶暫時來喂這個弱小的嬰兒。


    半年之後,此事被朱天駕臨騰霧山找童國師議事時所看到,也從童國師的嘴裏,知道了這個孩子的來源。朱天很猶豫,眉頭緊鎖,長思慎考著——為了複國大業他理應現在把這個孩子殺死於搖籃之中—— 但在親情和這個弱小的生命麵前,又不願意親自下此狠手。他隻好仰頭考慮再三之後,最後還是把那火辣怨恨的目光,停留在童國師的臉上。


    童國師被這居高臨下灼辣的目光嚴厲盯看著,一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他,此時,內心也忐忑不安如坐針氈。


    目空一切高傲的朱天,決定把這個十分棘手的大難題,留給酒後暈懵中撿事的老臣,讓童國師自己去酌情處理,這叫解鈴還須係鈴人。他臨走時,便留了幾句話給童國師:“是物非物還是物;活人死人原是人。你知我知皆不知;出風死風沒有風。”


    童國師是個半仙之體,根本不難悟出君王這些話語中的意思,隻能規規矩矩站在一旁,虔誠臣服垂首恭聽,不敢出言辯解一字。朱天走後,童國師琢磨了好半天,沒有狠下心來對這個搖籃中的嬰兒下手。隻是揣摩其意,他給這孩子起了個名,叫童兆。童國師怕長大後麵容像其父母,在改造這孩子的麵容上,他卻下了一番深功夫,掐、拽、捏、抻……是無所不用其極。


    光陰荏苒,一過就是十多年。突受身心重創的朱天人到中年,感覺到自己要後繼無人,腦子裏經過幾番數次激烈的爭鬥與思索,就把那已經長大的孩子童兆從童國師處領來,一直帶在身邊,並讓他協助拉馱子等一些事物,又給他起了個新名叫全無妄,目的是慢慢加以培養,等自己百年以後,讓他頂起這番家族的大業。誰知這全無妄的所作所為與朱天想象中相差太遠,有些事情竟然帶點背道而馳的感覺,隨著一些事情的日積月累,那並不厚重隻有點血緣關係的感情,也就隨之越來越淡,朱天已逐漸地對他失去原有的意圖與打算。特別是在夢源鎮豐明燁的到來,更是處處看不慣全無妄,再加上去密山知道了真相後,在心裏就徹底地把全無妄放棄了。


    鬼人已經看到了希望,便開始在暗中不為其知覺的情況下,在重點培養著自己的親兒子豐明燁。可好景不長,在知道真相後的短時間內,就被賈錢預謀已久的計劃騙進藏寶窟,給軟禁了起來。鬼人生不如死,剛開始還隔三差五咒罵賈錢幾句,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漸漸地沉默下去,不再作聲。


    賈錢自從把鬼人囚禁在藏寶窟後,並不著急,雖然時間在一天天過去,但他形態卻始終從容淡定,似乎早已成竹在胸。每天除了給鬼人端水、拿飯侍候著他外,就靜靜地坐在一個石台上,看著那賭魂陣中時烈時弱永不停息的魂火。送給鬼人的這兩樣物品,全部出自這個藏寶窟。所謂的水,就是在藏寶窟一角由上而下滴落接在碗裏的水滴,每天送給一碗,從不多給;所謂的飯,就是那每天由天窗返回藏寶窟住宿的鴿子群,一天隻給多半隻,多了沒有。賈錢以此來消磨鬼人的意誌,等著那個有緣的賭徒到來,讓藏寶窟徹底焚毀。


    鬼人每天借著那窄窄天窗和賭魂陣發出的光亮,看著麵前的這些石人,也可以轉過金龍椅,看著後麵的那兩個石像,數年一貌的錢妃和華蓉。他常常捫心自問著,我應該贖罪還是要漠視?我的錯嗎?我無情嗎?不!不!不!錯不在我,在天,天之錯;情非我無,怨地,地無情。朱家的王朝決不允許他人染指,也不想讓有些非分人一旁窺視著。賈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了一個做臣子的原則,你是個奸佞之人,是弑君狂徒,理應該千刀萬剮的罪魁禍首……嗬嗬!你的如意算盤打空了,我已經後繼有人了,這些你都知道嗎……豐明燁!但願你不辜負我的殷切希望,為家族王朝扛起托天大梁,在血紅骷髏的幫助下,奪回屬於我們的江山……但他現在最願意聽的是那水滴聲,叮咚清音久而不斷,如歌似弦傾吐著大地之聲,鳴奏出悲歡的音律;最期待的是那鴿群返回藏寶窟的時刻,每天總有一隻像被誰使了魔咒一樣,在空中俯衝著脫離鴿群,定準會墜落於那賭魂陣的火坑裏,在燒烤焦毛的氣味中迎來難得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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