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無妄也來了勁,暗自叫了個,好!我多日子沒遇到對手了,現在可正在眼急,喉癢,嘴發燒呢。爺,今天晚上在這大月牙下麵,聞著這清馨的花香,興致特別高,較量一下也不錯:“你這客棧可太紅火了,我在門口就聽到惡狗聲,沒到院中間,又有騾、馬叫,抬頭一看,雪白一片,低頭一瞅,什麽也沒有。我實在口渴難忍,行個方便,買碗水喝。”


    駱慶恨不得一拳把他那蛇眼砸爆。這賴皮刁鑽,歹毒,言鹹,語辣,又纏又黏,真正是個茅廁裏的老主顧,滑臭得很呀。他把眼光掃向一邊,顯出一副不屑一顧之態,沒好氣地說道:“水沒燒!你要喝熱的,水溝裏還有些洗澡水,你趕緊上大門外看看,或許還能接點溫水喝。”


    “好嘞,我這就去。”說話間,全無妄縱身而起,如同一隻夜梟,瞬間劃過駱慶的頭頂,直奔那酒席桌而去……


    言語激烈的對話聲,使酒席正座上的阿拉坦那木其額頭褶紋聚擰著。遠處駱慶和那來人的話語使她頓生疑惑,特別是那特殊類型略有沙啞的嗓音,真是熟悉呀,莫非是他來了……


    駱慶沒想到他能這麽回答,還想著如果他不走怎麽處理他的方案,壓根預計不到,他能有這樣出人意料之外的突然行動。一愣神間,那人影已經飛掠過了他的頭頂,奔酒席桌而去。隻好急轉身,搶步快趕過去……


    趙家美說是跟在全無妄的後麵,實際離得還遠點,左胳膊已被那家丁右手拽住。這兩個人,如同打架的老婆漢子,各用空閑的左右手撕扯著,互不相讓。


    全無妄幾乎是滑到了桌子邊,在距離此桌三步遠處站定,定睛一看,不由一驚。坐在正席之上的,就是寒冬的時候,在小鎮君子穀街上見到的,施舍予銀兩的那個善良老婆婆。旁邊站立著的那個丫鬟,手裏拿著他那根堅硬紅中透亮的棗木拐杖。沒錯,正是她……


    駱慶趕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說道:“好你個賴皮,趕緊出去,免得挨揍。”


    全無妄心裏想,要不是看著眼前這個慈善老婆婆的麵子,今晚還不知道誰揍誰呢?她有恩於我,我不便與你動手。他立刻換了個口氣,輕語平聲說道:“別動手,我認識這位老婆婆,我有話要和她說”


    駱慶現在可真是服了,而且還不是一般性佩服。這個賴皮,他是怎麽練出來的,見誰認誰,見誰黏誰。你認識她,哎喲喲!你的胡子白了嗎?你的牙齒掉光了嗎?你頭上長的是個腦袋嗎?嘴裏說道:“別滿嘴跑舌頭,趕緊滾出去!”


    “別讓他出去,讓他來桌前說話,遠了我聽不清。”阿拉坦那木其那蒼老的、氣力不足的、顫慢的聲音傳了過來。實際阿拉坦那木其在全無妄飛躍駱慶的頭頂後,剛落在地上時,就已經認出他來了。心裏也微微一震,冤家呀,冤家,你我不死,總會有相見的一天。沒想到,我剛來到這裏,你隨後也來了。來吧,我不會讓你在這裏久待,一會兒就讓你走。讓你自己決定走!讓你覺著非走不可,不走不行!


    駱慶聽到阿拉坦那木其的話,傻眼了。別說,還真認識呢?他隻好把抓衣領子的手鬆開了,長歎一聲:“唉!”


    全無妄抖了抖雙肩,衣服再破,它也是我的衣服,抓破了,你可就要給我賠件新衣服。他也不回頭,還是背對著駱慶,嘿嘿,一笑後,調侃道:“說謊不是好孩子。”


    駱慶這個氣呀,一時又沒地方撒。聽著背後傳來男女激烈的爭吵聲,回頭對著遠處還拽著趙家美胳膊不放的家丁怒吼道:“有完沒完你,拽著女人胳膊幹什麽?趕緊撒開手!”


    家丁本想將功補過,任憑那女人吵罵和另一隻右手抓打,躲閃著,就是不放開那抓著胳膊的手。結果又被掌櫃的吼了幾句,討了個沒趣,麵現訕訕之容,隻好尷尬著把手撒開……


    趙家美甩了甩被拽麻痛的胳膊,整理了一下背上因剛才拉扯歪斜到一邊的破包袱,並不舍氣,隨口高聲罵道:“色鬼!見到女人,如同蒼蠅見了血似的!你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了!”邊罵邊向全無妄身邊跑去。


    家丁被罵蒙了,愣愣站在那裏,扒拉著手指計算著。我爺爺有我奶,我爹爹有我娘,我關管有柳妹,我寶寶?噢,寶寶他還沒寶寶,一輩,就一輩……


    全無妄立刻上前兩步,來到桌子邊,手是半拱半抱,腰後凸前凹說道:“老婆婆好!”


    “好,好……我以前在樹上,見到你時,你說你爹丟了,對不對?”阿拉坦那木其是明白糊塗一起來,黑白摻雜往外拋,擺弄起語言迷惑陣。為的是不讓全無妄起疑心。


    全無妄現在根本就認不出阿拉坦那木其來,這天地之差,他怎麽可能認出來。他糾正著說道:“老婆婆,不是在樹上,是在鎮上,在君子穀。也不是我爹丟了,是我兒子丟了,掛著一把銀鎖的。”


    阿拉坦那木其用手往下抹著那鬆弛墜塌的下眼皮:“噢,對對……你還叫我幫著找呢。我叫這戴青竹,給你,去找了一個多月。”他用手指著坐在她邊上,一個四十五歲左右,中等身材,方臉,濃眉,大眼,厚唇,麵容形態都顯得非常淳厚的漢子說。


    全無妄一進來見到桌旁戴青竹那一刻,腦子裏就在想,這個人好像在哪見過麵……哦,前些年在源江城馬車上下來,與我在房頂上打鬥,戲謔過自己的那個漢子極為相像,但有些地方相貌有些差異,特別是年齡上,那人比此人老相了那麽一點點……實際全無妄根本不知道,當年引誘他脫離馬車的那個人,就是戴青竹的二哥,戴國華。他現在尋兒心切,不便於對此事長考,聽到阿拉坦那木其的話後,立刻就焦急起來,迫不及待地問:“有消息沒有?”


    “有吧?沒有?海腦袋,那個蠱白菜……唉!人老了,把事都忘了……”阿拉坦那木其焦急地用手摸著那滿是皺紋的額頭,極力裝出一副老年癡呆樣。


    趙家美立刻上前插嘴說道:“哎喲,您這麽大歲數了,說不清,還是讓這位大哥給說說吧。”


    “噢,我想起來了,你是他閨女,”阿拉坦那木其用手指著全無妄,嘴裏特意糊裏糊塗對趙家美說。


    趙家美氣得要命,這種場合,既不能開罵,也不能爭吵,隻好把氣憋在肚子裏,臉紫紅著,喘著粗氣站在桌邊。她黑瘦的臉上,隻有那眼睛還是大大的,並把帶著無限期待的眼光,都投到那個叫戴青竹的漢子身上。


    全無妄內心萬分焦急,立時頭側轉,瞅了趙家美一眼,用帶有訓斥的言語說道:“別把話給岔開,讓老婆婆慢慢說。”


    阿拉坦那木其心裏樂,‘哈哈’,趙家美呀,趙家美,你看你現在都什麽樣了?走在街上就是個叫花子。你這個出殼沒幾天的鳥,我都懶得動手,讓你再撲騰幾天吧,沒食吃,你也就自銷自亡了。她又裝出遺憾樣來,對全無妄說道:“我記不清了,叫戴青竹說說吧。”她又把手指向了那個漢子。


    全無妄現在急得要命,恨不得把那個叫戴青竹的人叫到身邊問個明白。聽到阿拉坦那木其這樣說,便趕緊接上:“也好,也好。”


    趙家美又習慣性地一撇嘴,鼻子沒敢使勁,隻是輕輕‘哼’了一下。剛才我說這樣吧,老婆子不幹,你怕岔開。這回還不是又走了我的路。你們倆是一路貨色,是一對脫了褲子放屁的料!


    戴青竹站起身來,對全無妄拱了一下手說道:“我家太婆,在君子穀時,就吩咐我去幫你打聽孩子的事,幾十天也沒有收獲。隻是我路過源海城南麵那個海頭村時,在路邊無意間聽到有人閑談。說村口處的大房子裏,住著個好像有個叫蠱不賴的女人,她在外地撿了個男孩子。可那村子的人,老少都很古怪,問什麽都不說。由於不知是真是假,我也不敢到那山勢險惡的村裏去查看。”戴青竹常年跟隨阿拉坦那木其左右,聽她的話語,揣摩著意思,需要時,簡潔拿捏著分寸代她口舌說出來。幹這種活,沒有超常的記憶,不凡的睿智,是不行的;缺少不怕死的精神果斷決策,更不可勝任。


    全無妄立刻蛇眼放光,暗暗叫道,就是她。蠱不賴,我找遍大江上下,沒想到你竟然躲藏在那兒。不是天要絕我子孫,而是你那藏身之洞,被我這命中貴人發現了。好好……我片刻不等,現在就去把你這吞我銀子,偷走我兒子的鬼祟大老鼠給剝皮、抽筋、點天燈……此時全無妄的頭都快要觸到了膝蓋上,臉含萬分感激之情,緩緩抱手給阿拉坦那木其一個深禮:“老婆婆是救命菩薩,是南海觀音,我全無妄永世記恩。我走了,去找我那兒子。再會了,老婆婆!”說完,就如同一個出征的將士,挺胸怒目,現彎弓弦箭之勢,頃刻即發。他手拉著趙家美,立刻就要轉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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