卲固是嚎啕大哭,在眾人的攙扶下,蹲到一邊。他稍微緩了一會後,就立刻起身,來到直挺身體,臉色烏黑,躺在地上死了的馬不羈旁邊。唉!主人呀!主人!人死如燈滅,沒死的我還要想多活兩天,我不能按照你臨死再拉個墊背的鬼心意去辦。你這三條,我哪一條,也不可能去做。你一路走好,我就不到那鬼神猙獰的陰界去侍候你了。送釵子如同去送命;報喪是給我自己報廟:不扔水裏也對不起你對我的嫉恨之心。他高聲衝著篝火旁蹲著那些人喊道:“過來!送馬公子上路。”


    眾人趕緊圍攏過來,都在想,這定是要抬著死屍回君子穀去,明天再買口棺材入殮下葬。


    卲固看到人都圍了過來後,指著幾個身強力壯漢子,立刻吩咐道:“你抓著左手,你右手,你左腿,你右腿,你托腰,你抱頭……抬起來,跟著我走。”他在前麵領著,就奔不遠的沙水河邊而去。


    眾人雖然疑惑,但不敢有異議……


    當來到河邊上時,卲固說道:“我喊一、二、三,你們使勁往遠處水裏扔。”


    “啊……這是……”


    “一,二,三,馬公子!一路走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卲固扯著脖子衝著那黑暗中奔流的河水呼喊著。


    隨著‘撲通’一聲,馬不羈就落入了沙水河裏……


    源江東岸,山桃樹下,山路中間。蠱不賴眼含怒火,上前一步,揮掌就斜劈那僧衣裹身胸掛大佛珠的馬不羈。她因為將那‘灰寡婦’弩抵債給了全無妄,現在一時還沒有順手的武器,隻好用自身武功五毒掌。這掌法是‘酆蠱門’的傳統功法,共二十五個招式,如深得其精髓之妙,可以橫行於天下。但眾多弟子,包括那掌門仇真善在內,都沒達到那出神入化的境界。‘酆蠱門’有句關於此掌的論言。五毒掌祭出,五五二十五;會了能降虎,廢了不如鼠。


    馬不羈一愣,這毫無情麵的瘋婆子,見麵就動手。他趕緊後退一步,閃躲那奔著脖子就劈下的手掌。眼前就一道白光劃過,隨後緊接著,隨之而來一股冷風掠麵又拂身。


    蠱不賴不依不饒,不加停頓,前衝箭步踏地,反手就是一個白蛇吐信。指掌化作利刃,直刺馬不羈的胸膛。


    馬不羈趕緊往邊上側移,那手掌連同前臂與他的體側擦身而過。他眼光掃視著她那陰冷怒容的臉,趕緊轉身前竄兩步,就到了她的身後。


    兩招不中,全部落空,這也早就在蠱不賴的預想之內。幾年來的夫妻一同生活,她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隻是這種孰不可忍的憤恨在胸中亂竄。寧可叫他打死,也不苟且做人。她立刻回轉身,一個蠍子擺尾,右腳帶著勁風,奔著馬不羈的太陽穴掃踢過來。


    知根知底,馬不羈早有防備,就勢一蹲,腳就踢空了,帶著那陣風從他的頭上劃過去。


    蠱不賴右腳不等落地,便使出毒蛇狂翻,身子於空中一旋轉,左腳又連貫著繼續出擊,橫掃著……


    正下蹲著的馬不羈雙腳全力蹬地,瞬間爆發,後仰著身體,飛出丈餘遠。看著那由於腿腳掃空,立足不穩的蠱不賴,他雙手胸前一合,嘴裏說道:“施主休要動怒,貧僧已入佛門,不想動手傷人。”


    “呸!人麵獸心的虛偽之人,不要拿這身僧衣遮醜。今天我就是死,也要討回公道。”說著就是一個金蟾戲錢,向前速衝著,劃空直奔馬不羈。


    這種招法,馬不羈深知其威力的輕重,隻往是後稍退半步,沒有放在眼裏。


    蠱不賴此時就竄到了馬不羈麵前,但他後退的距離又使她處於進退兩難尷尬境界,遠攻招法用不上力,近攻又夠不著。她隻好虛踮半步,如同隻鬥架的老母雞,雖然沒有公雞的雄風,卻帶著不凡的勇氣,眼睛緊緊盯著馬不羈。


    嗬,你個顧逸秀,真有你的,發招呀?怎麽不打了?馬不羈也隨著往後退了半步,始終保持著距離。


    “馬不羈!有種你別退!”蠱不賴繼續往前踮著步伐,試探著……


    馬不羈又往後退了半步,一臉不屑樣,雙掌在胸前腕部交叉一卡:“貧僧不與你一般見識。”


    蠱不賴假裝還往前踮著步,突然,嘴裏說道:“天不在!快!這裏有個不服的,拿匕首捅他的屁股。”


    這子虛烏有隔空詐話還真起了作用,馬不羈一聽天不在三個字還是不由愣了一下,這小子他一聽不服二字就紅眼,六親不認敢揍爹。他往後退了半步後,快速轉頭向身後看去……


    蠱不賴瞅準時機往前縱身,用白蛇飛渡速動之法,一下子就突進到馬不羈的身前;緊接著又以守宮附牆緊貼其身,死死黏住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出蜈蚣翻身近戰絕技。隻見她手腳並用,小幅度,且快速攻擊著。掌、肘、腰、胯、腿、膝、腳……無所不用。瞬間,一些部位就與馬不羈胸前及小腿等多處地方親密接觸。‘嘭!嘭……噗!噗……’連擊連中。


    這似雨如雹的攻擊,雖力道不足,但也不是雞毛撣子掃浮灰。馬不羈對於這連續不斷拳打腳踢有些惱怒。眉聚臉皺,呲牙咧嘴,隨著一聲:“去你的吧!”雙掌向外推去。


    一陣旋風驟起,厲風裹挾著蠱不賴向外飛去。距事發地外一丈多遠,蠱不賴就仰躺在桃樹下的泥地上,幸虧背上有個包袱,要不這後背定能皮破肉爛。無數片即將脫落的花瓣,被這股勁風一吹,也心有不甘地飄落下來,樹下立時下起了桃花雨。


    馬不羈右手掌輕輕撫摸著自己被打痛的胸口,對著剛剛落地的蠱不賴是橫眉立目,嘴裏說道:“你這個……”說到這兒他就卡住了,不好往下說了,以自己出家人的身份,不知是該說哪兩個字?腦子裏雜亂著,究竟是用淫婦?還是潑婦?或是悍婦呢?


    蠱不賴從地上爬起來,瞪著那本來就大的牤牛眼,嘴裏罵道:“你這個披著僧衣的畜生,竟敢打老娘,我今天不活了。”她如同一頭鬥紅了眼的牤牛,向前直衝過去。


    馬不羈往邊上一閃,躲過這近似於瘋狂的舉動。


    蠱不賴收不住腳步,踉踉蹌蹌從他身邊躥過去,再數步遠才收住腳步。又急轉身準備再一次衝擊他。她已經做好了打算,今天不是那馬不羈死,就是我蠱不賴完,沒有調和的餘地。


    馬不羈知道這蠱不賴發瘋了,也幹脆不用那和尚的口氣說話了,用手一指她說道:“站住!你發什麽瘋?你今天到這江東來,難道你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蠱不賴立刻站住了要前衝的腳步,頓時,腦子裏嗡嗡作響。啊,我那苦命的兒子,你在哪?娘來看你,娘來看你呀!蠱不賴眼淚就流了下來,胸膛微微起伏著……片刻沉默之後,腦子裏一個問號出現了,他怎麽知道我來江東有事要做?莫非是他在詐我?她怒視著馬不羈,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來找你,找你這個詐死鬼。”


    馬不羈仰天‘哈哈’一笑,不要自欺欺人了,你那肮髒下流的鬼把戲在我麵前行不通。若不是‘明渡寺’我那渡千師父看破我的計劃,你那個野兒子再過一月左右必死無疑。是他數天千開萬導磨破嘴皮的規勸下,我才放棄了這次即將成功的行動。他暗中送信與你那師哥郭南忍,讓他寫信給你,你才能知道你那個兒子現在藏身在江東的。馬不羈將頭扭向了一邊,冷冷地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蠱不賴內心虧虛,將眼光移向別處,手抹了下臉上掛著的淚水,強作鎮靜反問道:“那你說我今天來這裏幹什麽?”


    馬不羈鼻子裏‘哼’了一聲,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你今天是來看一個人的,這個人,就是你和那老鬼仇真善媾合而生的兒子。”


    被人當麵揭了老底,蠱不賴臉色紫紅,將頭深深低了下去。事已至此,狡辯是沒有用的。但這馬不羈怎麽知道自己的兒子患上了重病?他外出數年不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鬼目的?這事絕對與他有關?蠱不賴將頭抬起來,做著困獸猶鬥的打算,用淚眼婆娑含怒之光對視著他:“說吧,你準備怎麽處置我。刀砍,我低頭;活埋,我下坑。”


    此時的馬不羈也把心態放平穩了,雖然大路通天,但你我今後各走一邊。我做我的和尚,你製你的蠱毒,兩不相幹。他又將手與胸前一合說道:“阿彌陀佛,施主休出殺戮之言,我僧你俗,各走各的。”


    蠱不賴腦子裏就有了想法,從頭快速一回顧,知道這馬不羈今天定了是在這裏等她的。哼,我那兒子的病,準是這詐死鬼幹的,她太了解他了……冷臉怒眼麵對著他,用質問的口氣說道:“是你下的毒?”


    “阿彌陀佛,事已過去將近半月,受我渡千大師教導,前來向你告知那鱟土之毒的事。”


    “啊!你……”蠱不賴一時說不出話來。當她聽到鱟土之毒時,心就涼了下來。因為她知道這是一種用萬情湖裏的鱟,放在血仞原特有的一處紅土穴裏,經過七七四十九天製成的特有的鱟土之毒,這種毒是慢性的,也就是在中毒後七七四十九天以後會慢慢死掉。解藥隻有馬家人知道,若不解其毒,非死不可,且死得會非常痛苦。


    “施主聽貧僧向你說明,你那兒子不在‘青雲庵’,‘青雲庵’的老尼了非大師,已經將他寄養在青雲山下的鴻鵠村,是一個三十多歲叫楊笍的獨身女人收養了他。那了非大師沒進‘青雲庵’之前,是你們‘酆蠱門’的弟子,與那仇真善是師姐弟關係。至於她為什麽出了‘酆蠱門’,貧僧就不必說了。”說完這些話之後,馬不羈單掌在麵前一立。


    “趕緊把解藥給我。”蠱不賴向前一伸手。


    “施主莫要逼迫我,你自己去取吧。那解藥就在血仞原高山之巔,是那靈羚之心。”馬不羈自己也搖了下頭,這靈羚是血仞原高山羚羊的種群頭領,不但它生活在險峻之地,而且那靈羚還凶猛無比,常常為保護群羊,可孤身與數隻野狼搏鬥,往往還會得勝而歸。


    “馬不羈!你個害人鬼,這種解藥,我怎麽能辦得到。”蠱不賴的痛哭聲再加劇,身體也隨之蹲在了地上。


    “施主,趕快去吧,還有幾十天,如果晚了,就是神仙來,可能也無回天之力了。”馬不羈說完後,就頭也不回地順著那條曲折小路,向三十裏外的‘明渡寺’走去。


    蠱不賴依舊蹲在地上,她雙手抱著頭,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承受著這種前所未有的扯肝牽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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