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萬貫那自掛笑意的臉,一下子凝住了。這萬家福他今天是腦子發燒吧?會不會是耍我呢?他能有那精製的‘卜家燒’?連我姐夫華熠都沒有喝過這酒!他能有?隨之,鄙夷之氣陡升。於是,決定好好損損這口大舌張的萬家福,故作驚訝之態:“哎呀,我可沒那口福。這事,你最好別告訴別人,留著自己趴在被窩裏偷偷喝吧!”


    “你不信是不?”


    “不信!”


    “要是有呢?”


    “你要是有那酒,我倒過頭來,頭衝下走幾步給你看看。”


    “好,一言為定,我正想要看看耍猴的,既然你願意當個翻跟頭猴,我這就回去給你把酒拿來。”萬家福說著就站起身來……


    “別……別走,我輸了行不?”閔萬貫有點為剛才那狂言而後悔,這‘白毛狐’他詭道太多,看這理直氣壯的樣子,或許他還真有這酒。


    萬家福又坐了下去,右手端起茶碗,左手輕輕將碗蓋揭開。隨著‘嗞’聲響起,一口茶水就啜到嘴裏,慢慢咽下喉嚨後,搖頭晃腦,指尖輕輕點著茶台麵說道:“買賣人,講的就是誠信二字。我萬家福絕不食言,明天派人給你送來,真假你自己品。”


    閔萬貫聽到他又提到了買賣上,商業機密不可外露,趕緊就用話往回拉:“你不是說給我外甥女來提親的嗎?說說是哪位闊公子?”


    也湊巧,正在這時,華曦晨由閨房出來,準備到家裏的廳室去吃飯,正好路過這大客廳的門口時,見裏麵有人在說話。她微微側目一看,是極其熟悉的萬家福叔叔,覺著不打個招呼就走過去,顯得不太禮貌,就走進了客廳裏,搭手於腰嫋嫋一禮,輕聲說道:“萬叔好!”


    萬家福心裏這個高興勁,就甭提了。剛說到你,你就來了,看來你和那卜公子真還有緣呢?他嘴上笑眯眯的,點著頭說道:“曦晨呀!剛才我和你舅舅說起你的婚姻之事。我想給你保個大媒,他問我是哪位闊公子?我給你找了個酒公子,燒酒的公子,你願意嗎?”


    這樣的話,自然讓大小姐華曦晨的臉色羞紅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手也隨之向臉上捂去。她知道萬從雪跟著那一身武風的豐明燁去了源海城,心裏還挺高興的,這次終於讓爹娘死心了。她覺著這萬叔叔今天來給自己提親目的很明顯,就是怕她和萬從雪爭搶豐明燁,便羞羞地回應著說道:“我不嫁源江城的,也不嫁源海城的,更不嫁京城的。”


    恰如己願的話語,差一點使萬家福高興地從椅子上彈站起來,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連忙將話接了過來,說道:“那好,叔叔我給你找個遠方的,仙境夢源鎮的,好不好?”


    “夢源鎮?”華曦晨把臉上的手慢慢拿了下來,清瑩的眼睛裏流露出不解的眼光,看著萬家福。


    “是呀,那地方可太好了,有山又有水,有花也有草,有酒還有廟,樹高林翠,世外桃源呀!”萬家福早就聽說過這個華大小姐要找個鄉村樸實的農人。所以,投其所好,她想什麽,他就往她心裏送什麽。


    閔萬貫沒有說話,但腦子裏一直琢磨著萬家福。這‘白毛狐’,他每句話都專揀那不備之處,給你來上幾句,目的可能還是怕有人和他搶閨女女婿……


    “真有那麽好的地方?”華曦晨雖然歲數比萬從雪稍大,但她現在依舊是一副天真頑皮樣。


    “叔叔還能騙你,你若不信,下次你弟弟去夢源鎮,給我運貨,你也跟著去看看。”萬家福老謀深算,他知道年輕人的心裏好奇,特別是這沒出過遠門的大小姐,她一定想著到外麵去看看。


    “那從雪妹妹去不去?”華曦晨有點動心了,她聽到有這麽美的地方,心裏真想去看看。再說,她早就聽說過夢源鎮這個地名,覺著這地名太有詩情畫意夢幻之感了。


    “去!怎麽不去?鍛煉鍛煉,不經曆點風浪哪行?”萬家福現在不怕這華曦晨跟著去,就怕她不去。


    閔萬貫看到外甥女和萬家福談得很合拍。他怕這‘白毛狐’耍鬼,馬上就插嘴說道:“去與不去,你說了不算,等你爹回來問他。”


    華曦晨見舅舅這麽說,也就不好再說這夢源鎮的事了。隻好麵對著萬家福輕聲說道:“萬叔,馬上就要吃晌午飯了,你也一起來吃吧。”她一邊讓著,一邊往客廳外麵走。


    還沒等萬家福說話,閔萬貫就將話接了過去:“曦晨你先去吃,我和你萬叔還有些話要說。”


    萬家福那是什麽樣的人,這話還聽不出來。他微微一笑對華曦晨說道:“不了,叔叔我說兩句話就走。”


    站在門口的華曦晨輕聲說道:“萬叔,那我就先走了。”說完,就邁著小碎步向遠處走去。


    萬家福看著閔萬貫,閔萬貫也用眼睛看著萬家福。兩個人都微微一笑,又重打鑼鼓另開張,敘談了起來……


    夏日的傍晚,夕陽附遠山。酒不壞、天不在不知在哪裏遊蕩到了君子穀。他們麵帶疲憊之色,本來就不利落步伐散漫的兩個人,此時的步履,更加拖遝懶散著。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鎮上一家掛有四個幌子酒、客兼備的店鋪前,停了下來,這個鋪子掛了個不錯的招牌,名叫‘天下客’。酒不壞也不知在哪兒撿了個破蒲扇,拿在右手中。他站在店鋪門前就不想走了,伸胳膊用那破蒲扇,指著那寫著店名的牌子,調笑著說道:“四弟,這店名,和你一個姓,都姓天。”


    天不在知道,他這是饞酒了,看到酒店就拉不動腿,想在這裏吃喝一頓。前幾天懷裏的銀子就已經花光,這幾天也沒見到熟人,沒籌措到吃酒的資本。兩個人現在除了一身衣服兩把腰刀外,別無值錢之物。但話又說回來了,難道說沒錢就不能吃酒了嗎?反正這幾天也強吃詐蒙了數頓,再多上幾頓,也無妨,既不會臉上尷尬,又無損於形象。有說就有應,他高調戲說道:“三哥,那還傻站著幹什麽?到我們姓天的家了,趕緊進去坐著呀!”


    “好!四弟先請進,今晚是哥哥我請客。”酒不壞現在雖然身無分文,但他和天不在早就有過約定,你請上頓,我回下頓的規矩不變。有錢,沒錢,吃喝不能誤。咱是誰?行不改號,坐下留名,‘源海四不’!


    兩個人走進了店內,倒也沒挑三揀四的張揚,隻是就近在一個普通散客桌子旁邊坐下,吆喝著店小二,擺酒上菜……


    外麵酒客的聲音較高,不斷傳入隔壁包間內。包間裏麵正在吃飯的是一個瘦長臉,右眼下有一顆黑豆大小灰痦子,狼眼,短胡須,五十左右的灰衣漢子。邊上有一個較為年輕衣著清雅的女人,麵容大眾化中等偏上,這個女人懷裏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女孩子,她正在往孩子嘴裏喂飯。


    這聲音越聽越熟悉,立刻引起了漢子的警覺。他輕輕放下筷子,手習慣性地向腰間摸去,當手掃過腰上掛著的約二尺半的銅筆時,心也就定下來。他對著那個女人,用手在嘴上比劃了一下,那意思是不要說話。然後就悄悄起身,躡手躡腳向門邊走去。


    包間的氣氛,隨漢子的行為臨時驟變。那女人卻麵容依舊,並沒有出現任何驚慌樣子,看來是走過江湖,曆經過大風雨的老手。她隻是將懷中的孩子緊緊地抱著,免得孩子不懂事鬧出雜音來。


    漢子來到門旁,慢慢將拉門開了一條小縫,微閉著一隻眼,用另一隻眼貼在縫隙處,全神貫注向外看去……當酒不壞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時,他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喪門鬼,他怎麽今天也來這裏了?這真是,隻要不死,什麽樣的人都能見到,想見的,不想見的……


    這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先前魏太師令‘清風軒’堂主任風,前去剿滅那個‘喝墨堂’的掌門人,千盅壺。


    任風這次剿滅‘喝墨堂’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損兵折將大傷元氣。死的主要人物有,八大弟子中的石成鐵、古雲、年開泰、李通水,傷的是兒子任天雄和左家刀,其他小弟子也死了十幾個,傷得更多。那千盅壺武功極高,一杆銅筆橫掃千軍,戰時,五十幾個回合內,逼得任風難以招架。若不是弟子石成鐵、古雲趕來拚死阻攔,怕是任風不死也得受重傷。幸虧緊要關頭,他護女心切,和老婆謝清雲兩個人殺出一條血路,帶著女兒遠走他鄉,要不,定然還要多搭上幾個精心培育的弟子。戰後,任風下令,不管傷、俘,一律不留活口,雖然殺光了‘喝墨堂’的眾弟子,但千盅壺夫婦卻逃掉了。因此事過大,沒完成指令,不好向魏太師交代,便龜縮在雲雀島‘清風軒’的大本營內不出來。


    魏淵老賊知道任風的心,將原定的銀子,一毫不差,給了‘清風軒’。另外還附加密函一封,一張紙上就畫了個0。任風想渾了腦子,直到如今也沒想明白這個0是什麽意思……這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千盅壺突圍出來後,就遠遠奔向隻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落腳點,親戚張萃這裏來了。這個張萃,就是‘天下客’的掌櫃的。他們夫婦每天都住在這客棧裏,為避人風聲,經常是夜出曉回。


    沒想到早年被自己趕出師門的無賴徒弟柳笑風,碰巧今天也在這裏。他決定不露聲色,先觀察一會再說。


    外麵桌子上喝酒的酒不壞、天不在,喝得正在勁頭上,一壇不夠,又要了一壇,繼續喝。喝得高興,話的聲音也就高……


    包間的孩子小,短時間不說話行,可時間一長,就忍不住了:“娘,爹爹怎麽不說話?”


    謝清雲趕緊用手去捂她的嘴,小聲說道:“說話不是好孩子。”


    小姑娘不但長得俊俏,還靈氣得很:“你說話了,也不是好孩子。”由於那手還在嘴上,話語不是太清。


    千盅壺一看,現在這裏情況不明,不知道那該死的柳笑風這個嗜酒如命的酒鬼,還要再喝多久。這樣他外我裏地耗下去,也真不是個辦法,不能讓老婆孩子再在此處了。他想到這,就對謝清雲悄聲說道:“外麵那兩個喝酒的人,其中一個叫柳笑風,是早些年讓我趕出師門的人。”


    謝清雲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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