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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突然多了一個對她來說的陌生人,容歡不太自在。晚飯的時候,她找了個借口提前吃完上樓,錯開傅斯衍回家吃飯的時間。


    她也說不清心裏為何戒備,可能是因為她感覺他城府很深,或者是她從小沒有親生父親陪伴,繼父對她很苛待,她對於男性長輩有種莫名的抵觸和忌憚。再加上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從小沒有生活在一起過,她無法做到親昵,更別說主動去迎合。


    她性子一直都是內斂的,淡淡的。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似乎從記憶開始就不曾有過。


    吃完飯,她回到琴房,繼續練琴。她喜歡彈鋼琴,母親也從小讓她學習,暑假她每天至少會花兩個小時練琴。


    唯有在彈鋼琴的時候,她才能心無旁騖,全身投入,仿若身處另一個隻有她的世界。


    她在鋼琴上極富天賦,很小就過了鋼琴十級,獲獎無數,記憶裏也很好,記樂譜很快。


    她的手指放在鋼琴上,就會不自覺動起來。


    琴房流淌出優美動聽的琴聲,她微閉上眼,嘴角不自覺輕揚起笑。


    正當她陶醉其中時,電話鈴突兀地插進來。她睜開眼,去拿手機,看到一串陌生號碼。


    來自江城。


    她眸色一暗,在響鈴快結束後,接起了電話。


    “喂。”她聲音輕輕的,不帶溫度。


    那頭傳來柔弱的少女聲:“姐姐,你可算接電話了?今天怎麽就退了家族群了呀?是不是怪我說錯話了?”


    說話的正是她的妹妹,王熙熙。


    容歡眉峰蹙起,“你有事麽?”


    “姐姐,你真的生我氣了嗎?你走後,我好想你,你的房間我留著的本想保持原樣,可是被爸爸硬要改成了麻將室,還把你房間的衣服都扔掉了,我也沒辦法……不過爸爸又給我買了棟別墅,我裏麵專門給你裝修了一間房間,隨時歡迎你回來的。”


    王家有一家公司,原本做著不大不小的房地產生意,前年遇到商機,一夜之間暴富,輕鬆江城的上流社會。


    容歡冷笑一聲,隻覺得她做作的樣子惡心無比,“不用,那些東西我不要了,你們扔了就扔了,不關我的事。”


    王熙熙小心翼翼發問:“姐姐,你還在生氣嗎?媽媽發生意外就算和你有關係,都已經過去了,爸爸其實也原諒你了……”


    容歡掐著手機的指尖攥得很緊,關節發白,像是要捏碎它一般,“王熙熙,警告你別再來惡心我。”


    通話那頭響起繼父的罵聲,容歡掐掉了電話,氣得嘴唇發抖。


    她手指繼續撫上琴鍵,可是當腦子裏冒出那晚出車禍的畫麵,她渾身發抖,彈不下去,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蹲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


    她深呼吸著,強迫自己平複過來。她手撐著地板,站起身。


    把鋼琴合上,她走出琴房下樓,客廳裏,容康達一個人坐著,麵前擺著一盞普洱茶,他閉著眼,手搭在拐杖上,臉色清瘦滄桑。


    她喚他,“爺爺——”


    “歡歡,來爺爺這。”


    她在他旁邊坐下,聞到一股茶香,她握住他布滿粗痕的手,“您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他笑著搖搖頭,看著容歡的臉龐,感慨道:“爺爺是想起你小時候了,歡歡長成大姑娘,爺爺卻老了……”


    他咳嗽著,她拍拍他的背,“爺爺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他擺手,“我沒事。再過幾天,爺爺就要去美國看病了,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她震驚,竟然這麽快?


    她心裏難過,卻還是牽起嘴角:“我會好好的,爺爺放心養病,我等你回家。”


    “好。”他摸摸她腦袋,“爺爺不在這段時間,傅叔叔會照顧你。”


    “傅叔叔……”


    “短時間內他都會留在國內,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他,再過半個月就要開學了,歡歡要乖乖的。”


    容歡乖巧點頭。


    靜姨端了兩盤水果過來,容康達看著其中一盤,對容歡說:“你拿盤水果給傅叔叔送去,他在樓上書房呢。”他看容歡和傅斯衍還是比較生疏,想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好。”


    -


    端著果盤,容歡站在書房外,回想起剛才爺爺說的話,感覺被條藤蔓纏繞胸口,悶悶的。


    她清了清思緒,抬手敲門,“傅叔叔——”


    然而叫了幾聲,裏頭沒反應。


    她隻好打開門,房裏沒有人,視野放遠,她看到陽台外傅斯衍挺拔的背影,襯著他的幕布則是漆黑的夜和漫天星辰。


    她往前走,依稀就聽到他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嘈雜的音樂聲小了,身後卻傳來腳步聲,傅斯衍轉頭就看到容歡站在陽台門口,手裏拿著盤水果,微抿著唇,腳步沒再往前跨一步。


    他微皺的眉間一舒,對電話那頭說:“有點事,等等再說。”


    容歡見他掛了電話,主動解釋:“剛才我敲門你沒應,我就進來了,爺爺讓我給你送水果……”


    她聲音輕軟好聽,一襲白裙襯得她乖巧玲瓏,傅斯衍將現在的她與昨晚那個對黃毛笑得妖嬈嫵媚,又勇敢得拿酒瓶敲了他腦袋的她連想在一起,唇角就勾起了玩味的笑。


    她站著不動,一副和他保持距離的戒備樣兒。他回過神,壓住快要溢出黑眸的笑意,手一招,示意她過來,意味盎然。


    容歡走上前,把果盤遞出去。


    他接過,輕笑著說了聲:“謝謝。”


    容歡正要走,傅斯衍卻突然朝她走近一步,彎著腰和她平視,低聲問:“歡歡這麽害羞,不願意和我多說一句話嗎?”


    從小除了家人和朋友,大家都叫她大名,可是此刻眼前這個對她來說陌生的男人親昵的喚她“歡歡”,再加上他聲音低沉繾綣含著笑意,她心裏就感覺有螞蟻在爬,癢癢的。


    她鼻尖充斥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涼風一吹又消散開。她心一跳,別開和他的對視,搖頭否認。


    他看她微赧的樣子,覺得有趣,越發起了逗她的心。


    他半蹲下身子,抬起頭看她,桃花眼微微上挑,帶著點勾人的意味,嗓音鬆懶:


    “那怎麽一看到叔叔就想逃走?”


    第4章


    “小家夥,忘記昨晚我幫你的忙了,嗯?”


    男人帶著笑意的視線落在女孩臉上,眼角旁邊的淚痣仿佛盛滿星光。


    容歡驀地頓住身子,細軟地微吐出一口氣,聲音佯裝淡定:“昨晚的事……我不記得了。”


    這小孩兒。


    說起假話來還真是不眨眼。


    他不怒反笑,聲音壓了過去:“歡歡記性這麽差啊,那昨晚用酒瓶敲人腦袋的,估計你也不記得了。”


    “……?!”


    容歡徹底呆住了。


    不是說監控錄像壞了嗎?!


    她偏了偏視線,白若透明的指尖捏在裙擺上,思慮著什麽,好半晌緩慢答道:“昨晚是他先來騷擾我的。”


    言下之意,她那番舉動是情有可原。


    他眸子裏情緒一閃,而後抬手,在她柔軟的發頂輕揉了揉,聲音摻雜著笑意落在她心裏:“嗯,你做得對。”


    她一愣,對上他的目光,就見他薄唇微啟,繼續道:“但你個女孩子,那樣做很危險,不小心也會傷到自己,知道麽?”


    陽台暖色的光暈灑落而下,伴著空中的微風,輕輕柔柔。


    好像有個小鼓棒,在她心裏敲了一下。


    她沒想到他會說“她做得對”。


    小時候,她在學校被一個男生欺負,那男生坐在她後桌,一直戳她的背,還拽她的頭發。容歡最後忍不住,打了他一下。男生哭著找老師,老師卻不分青紅皂白批評她沒教養,說她無論如何不該動手打人,逼著她和男生道歉。


    然而他卻不是這樣的人。他聽了她的解釋,也了解她當時的處境。


    她點了點頭,突然冒出句:“謝謝你……”


    謝謝他昨晚和今早的幫忙。


    他聞言,眉梢一揚,放輕聲音逗問她:“你要怎麽叫我?”


    她身子微僵,動了動唇,水眸被細而長的睫毛壓著,蔥白指尖纏在一起。


    開口,聲音很輕:


    “傅叔叔。”


    傅斯衍一怔,心裏有塊地方塌陷下去,舌尖掃過上顎,無聲笑著應了聲:“嗯。”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傅斯衍回過神來,眉頭微皺,站起身來。


    容歡退後一步,道:“那我回房了。”


    他點頭,容歡轉身,就在離開的那瞬聽到傅斯衍對著電話那頭,好像叫了聲“白凝”,聲音收了和她講話的笑意。


    容歡回到房間,看著鏡子裏自己發紅的小臉。


    還有些發懵。


    她這是緊張還是在……害羞?


    她看向滿天星的窗外,輕呼一口氣。


    傅斯衍,和她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


    幾天後,容康達按計劃出發去國外療養。


    臨走前,他把傅斯衍叫到書房。房間裏,老爺子麵前擺著的普洱茶還淌著熱氣,他雙手搭在紅木椅上,麵色烏沉,開口就提到了最牽掛的人:“斯衍,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幫我好好照顧歡歡。她也是可憐,沒了爸媽,現在我又要走了……”


    他語露苦澀,傅斯衍立時安慰他:“容伯伯,您安心養病,歡歡我會照顧。”


    “她這孩子,乖巧的很,我就怕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負。”老爺子無奈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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