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須臾君對麵,唇角勾起譏笑:“我以為,這樣就能殺你。”


    阿離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瞧瞧,這呆鳥當真是睚眥必報。上次須臾君不過是多重複了幾句“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我”,他便記恨上了。


    一邊腹誹,一邊噴出最後一蓬凰焰,將須臾君的退路徹底封鎖。


    然後她從半空躍下,落到雲欲休身旁,現出人身。


    她給自己凝了一身黑色長裙,裙擺綴著暗金色的凰火,與雲欲休黑袍上的暗紋隱隱相合。


    “須臾君,”阿離笑道,“你還有一點時間,可以選擇要不要強行突圍。可以告訴你的是,困住你的,是天諦與玄凰的至純魔焰,你若突圍,大約會受很重的傷。”


    她抬頭望了望天。


    須臾君慢慢眯起了眼睛,他發現這二人正將他連同這火牢籠一道往高空帶去。


    他挑了挑眉:“你不舍得傷我麽?還是說……為了困住我,已耗盡了你的所有,需得拖上一些時間來恢複?”


    “對對對你猜得都對。”阿離神秘一笑,牽住了雲欲休的手,直衝雲霄。


    就在方才,看見青衣半死不活地躺在須臾君身.下的那一刻,阿離瞬間明白了。


    她和玉虛子也算是打過許多交道,她很清楚那個人是多麽算無遺策。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設計讓青衣毫發無損地“救下”都屠阿玉等人,賣自己一個大人情。


    可他卻這麽把青衣扔了,像扔一枚棄子。


    有時候,一個最微小的破綻就會暴露全局。玉虛子為什麽不在意青衣死活,那必定是因為他已經篤定,進入小界的青衣不再有活路了,他沒有必要再在這件事情上花費多餘的心機。


    所以,玉虛子真正搭上的人,並不是須臾君,而是其他神王。須臾君和青衣都是他的餌,用來釣自己和雲欲休這兩條大魚,好讓他把這些人通通一網打盡。


    玉虛子是真的很聰明,但他卻做錯了兩件事——第一件,他不該在同一個對手身上,使用兩次相同的手段。第二件,他不該這樣絕情。


    電光火石間,阿離便定下了一個計劃。


    如今,一切正有條不紊地遁著她的計劃行進。


    雲欲休睨著阿離,眼神有些擔憂。


    阿離知道上回涅槃的事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陰影,有時候二人情濃到極處時,她能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束橙色的烈焰。


    她知道那是她上次變成火鳳時烙在他神魂中的印記。


    無法抹去。


    “你若敢死。”他咬住她的耳朵,一字一頓,“就算再回來,我也不要你了。”


    “我不會有事,倒是更擔心你一些。”阿離輕輕用鬢發蹭他,低聲道,“那邊足有六個神王,再加一個玉虛子。你確定你能以一敵七?”


    雲欲休用極其輕蔑的眼神表達了他的不屑。


    至於籠中的須臾君……他若是破牢而出,他們便會趁他病、取他命。


    他若乖乖待著,倒還能為這天下貢獻幾分綿薄之力。


    頭頂是沉沉的雲。這樣濃重奔湧的雲,仿佛預示著不祥。


    雲欲休和阿離帶著魔焰牢籠刺破黑雲。


    眼前驀然一亮。


    須臾君吃驚地發現,黑雲之後,竟是綿綿密密、鋪天蓋地的火雲!


    “好看吧?”阿離道,“特意帶你上來看風景呢。”


    話音未落,阿離與雲欲休雙雙現出真身!


    隻見雲層之上,兩道巨影鋪灑,一時遮天蔽日,令人透不過氣來。


    與這二者相比,正上方隱隱傳來的威壓都仿佛減輕了不少。


    不等須臾君回神,兩隻神鳥齊首頂起魔焰牢籠,以破雲穿月之勢,直襲深空!


    須臾君心膽俱顫,此時此刻,他根本生不起破牢而出的念頭,隻能不斷凝起真元化盾,擋住極速行駛下魔焰對他造成的傷害。他終於後悔了,後悔沒有早點狠下心,拚著負傷來突圍。那樣就不會落到眼下這進退不得的境地。


    阿離偷眼去望。


    雲欲休的真身更像龍,背著兩扇巨翼的、一看就很邪惡的那種龍。他這個人,身上永遠有一種邪異的氣質——越壞越迷人。


    阿離偷偷抿嘴笑了笑,將自己那長長的尾羽鋪在了他的身上。


    瞬息之間,他們徹底穿破了雲層,眼前出現了那隻阿離曾見過的巨手,掌心裏,一隻眼睛正要緩緩睜開。


    阿離睨了雲欲休一眼。


    他用赤紅的眼睛盯了盯她,張口吐出一蓬赤色的流焰,罩在她的腦袋上,然後再不看她一眼,展開雙翼一掠而起,與那巨手擦身而過,遁入那肉眼不可見的漩渦之中。


    阿離心尖一顫。


    這一次,他把自己魔心上的至純之血給了她。


    她的腦袋裏不禁晃過一幕幕場景——從前,他便總是這樣漫不經心把本命玄水扔到她的身上。


    “真是他的常規操作啊……”阿離的眼眶濕潤了。


    這次他不讓她獨自去死了,在她頂不住之前,他的心頭血會先行耗盡。這一次,他要和她一起,無論生死。


    嗯,雲欲休果然是在用他獨特的方式“不要她了”。


    阿離目送雲欲休的身影徹底消失,她抖抖漂亮的頂翎,重重揚頭一甩——


    魔焰牢籠劃過一道奪目的弧光,自下而上,一掠而過。


    “轟——”


    睜開一線的神罰之眼上,嵌入了一個燃著黑焰的牢籠!


    “啊!不不不不——”


    須臾君後知後覺,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已被做成了一個堵漏的大沙袋!


    在這生與死的夾縫之間,他分毫也動彈不得了!


    進退無路!


    第77章 .大結局


    神山。


    玉虛子這是第一次步入“神之領域”。


    這是神山最中樞、最絕密之地, 踏足之前, 清蕪君小心地提醒過他,這是神的領域,進入之後要保持絕對的虔誠之心,不可多看,不可多思,隻要跟隨他們六人的意誌,補上須臾君空缺之位即可。


    多年夙願得償, 玉虛子整個人都快浮到了半空。


    他本以為神之領域應當是世間最玄妙,最不可言說之地,卻不想, 這裏就像一隻大醬缸。


    這裏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若要用一個字來形容,那便是“髒”。


    加上嗅覺,那便是“惡臭”。


    又髒又臭。


    七張王椅沉下。


    空氣是粘稠渾濁的, 雖然寂靜無聲, 但每吸入一口帶著腐爛和惡臭味道的空氣,玉虛子都會感覺心中湧起一陣難以抑製的煩躁,就好像有無數人在他腦海裏發出嘈雜的噪音。


    他屏住呼吸, 但情況並沒有好轉。


    另外六個神王顯然習以為常,王椅落到那半固半液的雜色物質之上, 他們便齊齊閉上眼睛,任憑這又髒又臭的粘液將他們淹沒。


    玉虛子是抗拒的。


    然而此刻身不由已,他再沒有機會回頭,也不願再回頭了。


    沒頂之時, 他感覺到一陣窒息,之後便是極致的暢快。


    他第一次這般深入的享受到了世間最肮髒也最美妙的權力滋味。他心有所感,這一處“欲.望泥沼”把控著世間每一個人,自己一念之間,便能主宰無數的生死榮衰。


    真正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玉虛子的心態從抗拒變成了迎合、追逐。


    腦海深處忽然一陣刺痛。他感覺到了其餘六位神王的不滿。


    玉虛子急忙收斂心神,他意識到,在這裏,七個人的意誌是相通的,多思多想,於己大大不利。七,是一個很玄妙的數字,不多不少,正好可以穩穩地共掌世間最大的權柄。


    “請動——神罰之眼。”


    七個人齊齊發出意念。


    玉虛子的腦海中浮起了一幕清晰的圖景,他一眼便認了出來,就是在那裏,他踏上了通天道途的第一步。


    “請動——神罰之眼!”玉虛子心神一陣蕩漾,他跟隨其餘神王,發出了至極強烈的意誌。


    旋即,玉虛子感覺到自己的神魂軟成了一灘稀泥。


    他癱在了權力的泥沼中,一動不動地吸收著周遭腐敗的滋養。


    ……


    小界。


    “不!不不!神……神罰之眼?”須臾君呆滯地轉動視線,望向左右。


    周遭都是赤色的焰浪。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隻巨手上的掌紋。每一道暗色的掌紋,都像是鑲嵌在這一方赤色煉獄中的無盡深淵。


    此刻須臾身處的位置十分微妙。


    神罰之眼剛剛開啟一線,便被這隻裝載了須臾君的魔焰牢籠塞了個正著,在巨眼那湮滅之光的直射下,魔焰很快就消融了。魔焰本就隱隱有撕裂空間之兆,在與神罰之眼對抗時,爆發出的恐怖能量頃刻之間便將橫截麵上的一切化為虛無,連空間也不複存在。


    神罰之眼迸射出的湮滅死光悄無聲息地落入那一片不存在的虛空之中,一時無法對小界造成任何傷害。


    就像森林大火的時候,通常會在火場外燒出一條隔離帶來阻止火勢蔓延一樣,阿離與雲欲休大費周旋弄出的魔焰牢籠,正是起到了同樣的作用。


    阿離昂首清鳴,旋身時,尾羽重重撞擊在魔焰牢籠的底部,將它徹底嵌入神罰之眼!


    下一刻,她引頸向上浮去,用自己的脊背頂住魔焰牢籠,雙翼撲風,爆發出全部力量,將它頂向兩界交接的巨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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