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班的男生女生都從教室裏出來,在走廊上竊竊私語,聽他們的話說,趙曉笑的媽在老師辦公室裏鬧起來了。


    “鬧起來了?!”


    “說是二班之前幾個跟趙曉笑不對付的女生,拿著轉賬記錄說趙曉笑借了林林總總兩千多不還。結果趙曉笑她媽不但不認賬,還說那幾個女生在這時候訛錢不是好東西,跟那幾個女生動手了。”


    “我擦嘞?!她媽打學生了?沒人攔著?”


    “老師攔了一下,但趙曉笑她媽戰力驚人,上去甩了那幾個女生好幾巴掌!那幾個女生也不是什麽好脾氣,衝上去也還手,哐哐踹了她媽好幾腳呢,還抓了她媽的頭發。哎,話說那幾個被訛錢勒索的沒去辦公室要回來?”


    “哎喲,要有那膽量,之前就不會被她勒索了。去的都是那種以前借她錢後來鬧掰的朋友,趙曉笑之前的朋友,有幾個好惹的,這會兒都是去落井下石的,還了錢也可以說沒還。”


    一個八卦男生飛奔而過走廊,傳遞消息:“哈哈哈哈哈牛逼,趙曉笑她媽一聽說要退學,當時就坐地打滾哭,還要打老師呢!哈哈哈哈真絕了,她還摔了二班班主任的茶杯,她們班主任手都割破,當時嚇壞就躲了——結果她媽就衝上去要打龐廣達!龐廣達的臉都被她媽的指甲劃了好幾道!”


    阮之南也到門口,滿臉興奮,扒著門框問:“打了麽打了麽?”


    那男生頓住腳步:“阮老板,你沒去看戲啊!她媽真的絕了,說是潑婦的對不起婦女,她就是個潑辣變形金剛,在辦公室裏一會兒四腳著地滿屋子蹬腿,一會兒起立變形四處亂抓——我覺的啊,咱們學校要不是大事兒,很少搞退學,一開始估計就隻是口頭威脅家長,這麽鬧一出,十有**要退學了!”


    上次阮之南跟雙馬尾趙曉笑動手的時候,也能看出來幾分潑婦氣質。但她真是連她媽的百分之一都沒學到,這會兒辦公室裏已經鬧的厲害,靠窗的同學看著連傳達室的保 安都跑到教學樓去了,不知道是要拉架還是怎麽著。


    再鬧騰鬧騰估計學校都要報警了。


    等到放學鈴響了,他們幾個趴在窗戶邊上的,才看見四個保安圍著那個一路罵罵咧咧的趙曉笑她媽,往學校走去。


    趙曉笑她媽半披散著頭發,時不時還轉過身來,指著教學樓方向破口大罵:“什麽垃圾破學校!以為學校有點錢了不起啊!我要找人曝光你們,我要把你們告上法庭!你們還敢跟我動手,算什麽老師!我被打傷了,我這就去醫院開證明!我要讓你們學校賠的傾家蕩產!”


    那幾個保安拿手裏警棍戳她,作勢要往她臉前甩:“讓你快點走!”


    趙曉笑的媽在樓底下甩著胳膊嚎:“別碰我,我讓你們別他媽的碰我!”


    就在她媽在樓底下鬼哭狼嚎的時候,趙曉笑也低著頭走在走廊上,要回教室拿書包收拾東西,不知道誰先看見她的,走廊上各個班裏傳來了喧嘩聲和口哨聲,還有人大聲在那兒問:


    “趙曉笑,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啊!”


    “哎,你男朋友真的比你大二十歲麽?”


    “喲喲喲,你媽真牛逼,以後讓她來咱學校,學校都不用廣播和音響了,我們不論在哪兒都能聽到你媽的草你媽了哈哈哈哈哈哈。”


    趙曉笑往二班越走越快,一路跑了起來。


    等她收拾好東西,高一高二也差不多放學了,阮之南、徐竟甜、付鍇和魯淡他們一幫人走出校園,為了慶祝此事解決,他們還強拽著傅從夜,說要去魯淡家吃燒烤。


    五人在校門口等紅綠燈的時候,就在不遠處的公交車站旁,看到了趙曉笑和她媽媽。


    她媽媽頭發亂糟糟的披散著,穿著高跟拖鞋,豹紋外套也被拽的皺皺巴巴了,塗著紅嘴唇,拎著個假lv袋子,抬起手來用袋子朝趙曉笑身上一下下打過去,邊打邊罵罵咧咧,公交車站的人側目著躲開了,還有不少在那兒等車的學生三五成群的看著熱鬧。


    阮之南跟他們穿過馬路的時候,就聽到了她媽的叫罵:“你再花我一分錢,我弄死你!別跟我回家,你給我我房租了麽?!去你那男朋友家住去吧——找個男人都找不到個有錢的!”


    還隱隱傳來了趙曉笑崩潰的哭聲。


    付鍇望著趙曉笑,忽然說:“她其實……也挺可憐的。”


    徐竟甜拽緊了書包,頭也不回道:“也別出了什麽事兒都怪家庭,我走投無路時候可不少,也沒變成她那樣。”


    但等到他們齊聚魯淡家的香噴噴大排檔,徐竟甜被他們攛掇著幾杯啤酒下肚,她臉微微漲紅,低著頭道:“你說對趙曉笑這種人來說,所謂高中生活,所謂青春,算是什麽啊。不過對我來說,我的青春也不是暗戀、操場、無憂無慮的生活,我跟你們不太一樣。”


    她倒了一杯,扶了扶眼鏡,笑道:“我的青春是發胖減不下去的體重,是別人對我指指點點起了綽號我最後一個知道,是我家裏有時候窮到拿不出錢買菜。不過幸好,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我也有點錢了。”


    魯淡吃了個毛豆:“艸,誰的青春是跟疼痛青春片似的,我的青春我的童年,就他媽是後廚幫忙切肉,前台幫忙算賬,夜裏幫忙抬貨。搞得一身都是油,上初中的時候,我都是趴在灶台邊寫作業,來人了我就起來炒菜——”


    阮之南看了他一眼,魯淡聳聳肩:“不過幸好,我家現在也招工了,生意好了,也用不著我了。”


    付鍇磕了磕杯子,他倚在凳子上,酒量不佳,眯著眼睛似乎都有點醉了:“嗝……老子的青春是想美白,想長高,想砍死我爸。他每次對我媽動手的時候,我都想一遍。幸好啊,幸好老子現在打得過他了,去年我踹了他三腳,他現在再也不敢跟我媽動手了。明年我就跟我媽搬出去住!”


    付鍇把杯子往阮之南的杯子上一磕:“我打賭,咱們當中,就阮老板的生活才是人人羨慕的青春片。”


    阮之南笑:“放你媽的屁。”


    她罵完,卻笑著沒說話。她要是回想一下,她的青春大概就是半年前因為差點沒命而被嚇退的警察夢,是獨自住在大房子裏從來沒法跟父母出去玩的孤單,是生怕父母離婚的惶恐……


    或許對他們來說,這不算什麽,但對她來講這已經幾乎是覆蓋她生活大半的陰影了。


    隻是她還沒有想到什麽“幸好”。


    阮之南看他們幾個都等著,笑著抬起杯子:“嗯……我的青春啊,就是擔心我爸媽離婚。其他也沒別的了。哎哎哎別這個反應,爸媽要離婚也挺不得了的——傅從夜,你說你的。”


    傅從夜沒喝酒,他一直就安靜的坐在阮之南旁邊,挺道她這麽說,微微抬了下眼:“那我就是父母已經離婚了。”


    阮之南一頓,卻聽到傅從夜微微勾了下嘴唇:“但幸好,一切都還好。”


    付鍇他們幾個難得看到傅從夜露出笑容,端著酒杯起哄起來。


    阮之南也笑了,回想一下,舉杯跟他們碰在一起:“對,幸好,一切還好。”


    第30章 眾矢之的


    傅從夜回家已經有點晚了, 大概是傅鷺受不了他這幾天做飯都少鹽少油,聽說兒子要去跟同學聚餐, 他自己隻能吃外賣,倒還挺怡然自得的。


    但傅從夜還沒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了一輛黑車停在前頭, 他心頭一驚, 先暗自記了一下車牌號,卻隱隱覺得這車有點眼熟。


    側耳聽向屋內。


    屋裏沒什麽憤怒的吼聲與罵聲,反而燈開著大半,屋裏顯得很亮堂。


    他打開門走進屋內,看到了門口的一雙高跟鞋。


    客廳裏, 桌子上擺著肯德基外賣的盒子, 一個短發女人穿著套裝坐在單人沙發上, 拿著個雞塊轉過頭來。


    傅從夜一驚:“……刀姐?!”


    傅鷺轉過頭來:“啊, 你回來了。我們談事兒呢, 不會耽誤你寫作業吧。”


    傅從夜放下包,臉色並不太好, 對刀姐道:“法院還沒下強製執行呢,您不必催的這麽急,具體賠償金額告知以後,我們不會當老賴的。”


    刀姐放下極快, 擦了擦手, 微笑:“隻是過來跟你父親談事而已。”


    傅鷺表情輕鬆, 對傅從夜揮揮手:“你幫忙泡壺茶, 然後上樓寫作業吧,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能處理。”


    傅從夜過去把桌子上的垃圾收了一下啊,一會兒把熱水壺和茶葉拿出來,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自己泡!”


    他坐電梯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卻又給自己留了條縫。傅從夜隨手拿起筆,滑著凳子到門邊,側耳向外聽。


    他門外的走廊,就可以俯視一樓,樓下倆人的說話聲聽得清晰。


    傅鷺說:“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你說拍這部電影是他的想法?哦,我當然記得他了,那時候也是我第一部 得獎的劇情片,他當時有二十麽?”


    刀姐聲音低低的:“二十一吧。他那時候可一點名氣都沒有,就演過幾部電視劇。沒有您,也沒有他第一座金棕櫚獎。”


    傅鷺似乎陷入了回憶:“《眾矢之的》。我……很喜歡那部電影的,在我所有寫的劇本裏,算是非常喜歡。不過我也就和他合作那麽一次。他命特別好,年輕的時候,滿身靈氣,從銀熊棕櫚,到金雞百花拿了個遍,雖然那時候不賺錢,但藝術成就也夠了。到年紀大點,又成了票房保障,電視上總看見他,很活躍啊。”


    雖然傅鷺和阮翎孩子差不多大,但傅鷺不論是年紀還是資曆卻完全算得上阮翎的前輩。傅鷺三十多才結婚,而阮翎二十四五歲就有了第一個孩子。


    刀姐似乎也笑了:“總要賺錢養家啊。不過他本來也就喜歡在鏡頭前。當時的導演是張猛吧。”


    傅鷺:“對對對,當時是97年還是98年?他真的是個天才,不過現在也不行了吧。上次禁拍五年,這次要參展的電影也臨時退賽……聽說他日子也沒那麽好過。不過總比我好點。”


    刀姐:“是,本來他的意思是說,再找張蒙,找您,你們兩位能合拍這次的劇本,但張蒙自己電影的事兒都焦頭爛額,也沒辦法參與。”


    傅鷺:“沒必要找張猛,我們兩個落魄的人麵對麵也沒什麽話好說。其實你們找我,什麽都好,就是不該找千答。我不信你心裏沒有懷疑過,我這次的本子不會賠的太慘的,前期都商量那麽好了,千答為什麽突然投資加碼也非要改本子不可。”


    刀姐似乎沒能聽懂他言下之意。


    傅鷺又笑了:“我以為向你這樣的圈內人精,好歹知道一點,看來他們那群人瞞的很好啊,連你這樣嗅覺靈敏的人都不知道。”


    刀姐似乎一下子反映過來,壓低聲音:“千答老股東都是好幾個現在大師級別的導演,當時您在圈裏成名很早,那些導演雖然比您大,但都是靠拍您的本子發家成名的。……您的意思 是說07年逃稅漏稅的事兒,跟他們也有關。”


    傅從夜心裏一跳,腦袋登時就清醒了。


    傅鷺笑了笑:“總之,你找了千答,千答那幾個狗東西就不可能讓我東山再起。要不然你以為,我取保候審之後,怎麽就莫名其妙被車撞了,還讓人攆了幾回呢。”


    刀姐似乎緩緩的往沙發後頭靠了靠:“07年…就跟一帶一路之後他們都把工作室注冊在霍爾果斯似的,您當時的工作室注冊在汕頭?畢竟那兒也是經濟特區。”


    傅鷺笑了:“你真要打聽?”


    刀姐神色似乎很嚴肅:“我不敢不打聽,我們這幾年跟千答有不少合作,這些舊事不知道,誰敢再跟他們一起合拍。您雖然大不了幾歲,但也是業界老前輩,您跟我說說。”


    傅鷺半晌道:“你吸煙麽?”


    下頭兩聲打火機的聲音,刀姐夾著煙,深深吸了一口氣道:“07年,多少人都知道知名編劇浮蘆,因為逃稅漏稅被逮捕,初查金額達到17個億,滯納金兩千多萬。當時都說你攬財攬瘋了。”


    傅鷺直笑:“我再瘋了,你算算當時的稅比,我一個編劇,又不當製片的,能漏稅17個億?我就算是注冊公司的法人代表又怎樣?”


    刀姐:“您不會跟我說……當時那幾個導演的合同和賬目,都從您公司下頭走吧。”


    傅鷺輕鬆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當時他們都主拍我的本子,再加上當時我已經在業界混了很多年,他們很多人都自稱搞藝術的愣頭青,不懂這些事兒,所以很多帳都是從我在汕頭的公司走。當時是方笙在管那個公司——你知道方笙吧。”


    刀姐若有所思:“以前我不知道。”


    傅鷺當年在圈內的位置,確實不是現在的小年輕們所能想象的。


    傅鷺:“《眾矢之的》那個電影,方笙在裏頭演個小配角,可能你們都沒印象了。反正也是那部電影的時候,我們好在一起的。方笙很有頭腦的,她在管公司期間,沒人敢亂來。後來離婚之後,她就把公司交回給我了,可我沒她仔細,那時候剛離婚,我狀態不太好,腦子也不放在這些事兒上。他們就在那個公司下頭開始亂搞拆分合同、偷稅漏稅了。”


    刀姐:“07年之前那幾年,正是那幾個導演電影最大賣的時候。所以這漏的17億稅款裏頭,要我說,最起碼有一點五個億都是他們的吧。”


    傅鷺笑:“隻多不少。我被抓之後,這個賬目我當然不能認,我手裏有的是證據,讓他們跟我一起進來蹲。那時候偷稅漏稅都是要坐牢的,他們好幾個人的電影還都要代表國家參加戛納影展呢,那時候可是一代大放異彩的導演,怎麽能沾上逃稅漏稅呢。鍋就要我來背了。”


    傅從夜在二樓,靠著書房的牆,緩緩閉上眼睛。


    這些事兒,還是他大了看報紙有所了解的……但07年前後,確實是他幼年生活最動蕩的一兩年了。


    刀姐半晌道:“以您的脾氣,能背這個鍋?07年的將近兩個億,那相當於現在多少錢了,後來還債都要還多少年——”


    傅鷺大笑:“我不背怎麽辦,他們先是找盡了關係,威脅我,要不然就讓公安那邊多查幾次,你也知道初犯和初查是怎麽回事兒,如果再查,就肯定還有漏的款項,我判刑就連初犯的優待都沒有了。不過我這都還沒想低頭——主要是他們先把我撞了。又把我兒子接走了。”


    他頓了頓,道:“他那時候才四歲,幼兒園放學讓司機去接,卻說被人提前接走了。他當然不知道,他還以為是去爸爸的朋友家裏。”


    傅從夜按住了手裏的圓珠筆。


    他對自己從小到大的種種,幾乎都記憶極深,連細節都能回憶起來。


    他當時其實就意識到了自己是被別人帶走了。


    但他當時實在是太小了。


    刀姐表情似乎震驚了,傅鷺拍手大笑:“你以為現在業界亂,當年就不亂了?當時法治可沒現在這麽好呢!這還是出事兒在07年,要是97年我讓人打死了都說不定!”


    刀姐一僵,低聲道:“……您家裏,沒管麽?”


    畢竟當年大家對傅鷺眾星捧月似的,也跟他家裏有關係。


    傅鷺表情收了收:“你倒是知道得多。早就不來往了,我二十歲出頭就跟家裏斷絕關係了。再說了,當時在汕頭開娛樂公司來享受政策搞避稅的人那麽多,為何偏偏我家裏一晉升,我這個不聽話兒子就被人舉報出了事?當然我家裏也不愧是豪傑哈,我一出事就隻當不認識我。”


    刀姐:“也萬不到出了這樣的大事,也沒人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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