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南就不太想回家了。


    ……當然不是因為傅從夜。


    她隻是覺得回家再出來找朋友玩不方便。


    可傅從夜周末卻突然有事兒,周六上午,他隻是跟阮之南一起吃了個早飯,就說他要去方笙家裏,左麥今天要去看醫生。左麥每次去定期診療,基本都非常焦躁,甚至在家裏尖叫咬人摔東西,偶爾還因為情緒激動發過哮喘,傅從夜是一貫要去陪著的。


    等傅從夜走了之後,她才感覺出來空落落的。


    徐竟甜家太遠,魯淡家裏太忙,付鍇最近好像家裏離婚的問題出了變故。


    她這一天也隻好窩在家裏,看看電影,寫寫作業。


    江枝北在開會間隙給她發了好多條微信,她看到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


    江枝北應該是周末開會,覺得很愧疚吧。她倒是現在調崗回來之後,對她很關心嘛。


    但阮之南覺得被他倆關心就挺好,但真要是跟這倆人出去玩,她倒不是很樂意。


    而且前一段時間,阮之南發現……


    江枝北把阮之南和阮翎的對話框置頂了,而且阮翎似乎經常給她發大段微信——


    但是她就顯得很高冷,偶爾看著刷幾眼,回幾個老年表情包,但並不怎麽跟他聊天。


    阮之南越來越覺得……這倆人,到底是關係好,還是關係不好啊。


    為什麽當著她的麵,幾乎沒怎麽見他倆互動過啊?


    一直到周日早上,阮之南把外賣盒都扔掉,準備出去晨跑一圈,鍛煉一下身體,卻忽然收到了付鍇的信息:“阮老板,我現在在南橋公安局門口,嗯……你能過來一下麽?”


    阮之南一愣,她回了個電話,付鍇沒接。


    阮之南立刻跑出小區準備攔車,車開出三中這附近,傅從夜發信息過來:“付鍇叫你過去了麽?”


    她趕緊給傅從夜打了電話。


    傅從夜還在方笙家,他收到付鍇信息的時候,給付鍇回了個電話,付鍇那時候還接了,隻聽見背景嘈雜,很多人都在罵罵咧咧,付鍇嗓子啞的厲害,說了幾句就掛了。


    阮之南這邊堵車比較厲害,等她到了南橋公安局門口的時候,魯淡和傅從夜剛到,他倆都算是沒踏進過公安局一步的那種,阮之南跟他倆點了個頭就往裏走。


    南橋公安局很大,跟普通派出所不一樣,這兒是能承辦刑事案件的。阮之南小時候,她小舅舅就最早就在這邊做支隊刑警和死亡調查。


    這個時候,南橋派出所已經人滿為患,裏頭各種罵聲鬧聲都已經嚷起來了。這兒因為事兒太多,是為數不多取號製的,傅從夜還想排隊取號,阮之南直接拽了他一下就往裏走。


    阮之南往裏走的時候,走廊上支桌的民警果然就攔他,阮之南說了一句:“付鍇,姓付的這邊剛剛出事兒了之後,那個警察給我打電話讓我配合調查,我過來跟著一塊做筆錄的,警號032837,你要不進去問。都跟我說了趕時間——”


    那民警也被幾個撒潑奶奶拽著胳膊,有人在那兒喊“啊警察就不管事兒麽!你們再讓我排隊,他們就要動手了!”,喧鬧一片,一聽阮之南說了他們南橋公安032開頭的警號,就揮手讓她過去了。


    傅從夜和魯淡也趁著那幾個撒潑奶奶胡鬧,跟著往裏走了走。


    裏麵一點,依舊是人滿為患,但阮之南還沒找付鍇,就看到有幾個中年男女尖聲罵罵咧咧:


    “不是你殺的那是誰!就因為離婚分錢的事兒,你媽就指使你這個東西去殺自己的親爹啊!!”


    “像你們這種母子倆,爛到根裏了!操他媽的,付寇怎麽就找了這麽個蛇蠍女人進家門啊!”


    說著,阮之南就看到了坐在桌前圓凳上,穿著灰色t恤和睡褲,一臉冷漠的付鍇。


    他眉骨上還帶著傷,鼻子塞了紙團,仿佛事不關己一樣玩著手機。


    那幾個中年男女揮著巴掌就要往他臉上扇去,旁邊的幾個警察眼疾手快的推開他們,怒道:“再喊就滾出去喊!”


    “警察還要幫小殺人犯!就因為他未成年麽——你還敢跟老百姓動手!把你警號告訴我!”


    這幾個中年男女滿臉凶相,亂開口咬人。


    阮之南擠開人群走過去,把手搭在付鍇肩膀上。


    付鍇回過頭來,看見他們三個,吐了口氣,勉強笑了笑:“抱歉……我媽那邊沒娘家幫忙,他們鬧的太厲害,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打電話給你們了。”


    阮之南看到了那幾個中年男女還要打旁邊長椅上的女人,那個一邊哭一邊躲的藍裙女人,應該就是他媽媽。


    阮之南:“發生什麽了?”


    付鍇輕輕一笑:“我爸昨天夜裏死了。”


    第67章 家裏人


    對於他們這些小孩子來說, 生死是很遙遠的事情。


    這話從付鍇嘴裏說出來, 阮之南他們都愣了。


    愣了之後半天才各自找個地方靠下坐下。阮之南畢竟從小在刑警大隊串門玩,稍微見識多一些, 問道:“現在在搶救還是已經確定……”


    警察把付家幾個親戚給逼到了另一個房間, 喝令他們如果再不配合調查甚至辱罵警察,就會對他們實施行政拘留。那幾個中年男女才稍微安生一點, 但就在隔壁小房間裏大聲打電話。


    付鍇看了他媽媽一眼,說道:“嗯, 早上起來我發現的。我叫了救護車, 救護車來了以後說不用搶救了……最起碼已經死去幾個小時了。就讓我報警,警察過來了。”


    一位老警察拿著幾張聲明過來:“我剛剛問了你姑姑, 她簽了解剖協議,你和你媽媽也都簽一下, 在這裏。”


    傅從夜問了一句:“怎麽死的?猝死還是摔到了之類的……”


    付鍇一邊簽字一邊道:“……大概是嗆死的。我早上起來的時候, 發現他躺在床上,吐了自己一臉一身, 枕頭上也都是,估計是喝了太多,然後被嘔吐物給嗆死了。”


    阮之南忽然道:“如果這要是解剖, 豈不是要切y字,氣管胸口全剖開麽?而且我看這兒寫了, 還要查死前食物, 那……那要切胃的啊。”


    付鍇沒太懂:“是我那幾個姑伯叔, 非說……嗬, 非說是我殺了人,鬧著要解剖要立案。警察那邊也是沒辦法了。”


    阮之南道:“如果是這種比較明晰的死法,一般就是拿頭發測個毒,然後檢查外傷就結束了。很多家屬都不願意解剖屍體到這種地步……這就算死後開膛破肚了。就算是最後解剖完之後給縫上,其實也會看起來很恐怖……遺體告別的時候脖子上縫合都會非常猙獰,很傷害家屬感情的。說句難聽的,你那幾個親戚壓根不在乎你爸,就是想找事兒。”


    那老警察一邊檢查簽字,一邊看了阮之南一眼:“我們已經初步排除他殺了。以前都是我們覺得有疑慮,要解剖做死因調查,家屬哭著喊著不讓剖。你們家親戚這種上來就指責小孩殺人的,非要解剖的,也真是少見了。你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小姑娘,還挺懂啊?”


    老警察回到台子後的桌麵上開始做登記,阮之南趴在台子上,有意套近乎,笑著說:“江陸以前在這兒做刑警的。叔叔你認識他嗎?”


    老警察一邊在那兒按鍵盤,一邊說:“江陸在這兒幹了三四年吧,我以前是他領隊。他的孩子不還小麽?哦,你說是舅舅——你、是江枝北的閨女?”


    阮之南笑:“看起來不像麽?”


    在帝都各分局支隊刑警裏,江枝北作為傳奇人物業界大佬,要比她那兩個兄弟有名不少。


    主要是阮之南那兩個舅舅,相比於做警察……更像是做官。


    但江枝北一直在一線,又是女刑警,再加上去年夏安的陳年大案一破,跨越二十年追蹤犯人的消息出來後,不止電視上開了幾次發布會,攻堅行動組也天天往各個分局發學習資料,開疑難沉案攻破研討會。光周末開會寫報告,各個分局就寫了好幾次江枝北經手的案子,ppt都看吐了,他們要是不知道就怪了。


    老警察都笑了:“真的假的,江枝北的閨女。那這死者是你什麽人?”


    阮之南:“我發小的爸爸,叔叔人很好,我們挺熟的。我就上個月還去這個付叔叔家吃飯了呢。”


    魯淡滿頭問號。


    上個月去付鍇家吃飯?


    就是傅從夜把人踹進垃圾桶那次?


    她能不能別滿麵笑容說的跟串門似的。


    魯淡正想開口,傅從夜拽了他一下,對魯淡比了個口型:“別說。”


    老警察本來不信,一邊在那兒登錄信息,一邊跟她聊天,聊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江陸跟我關係也就那樣,我自認帶過他三四年,他走了之後從來沒找我吃飯過,過年過節也從來沒串門過。不過畢竟你媽還是有名,我年紀比她大多了,現在都退到十八線來給你們辦這些事兒了。”


    阮之南笑:“那我該叫您一聲伯伯。伯伯我就想問問,現在解剖要排麽,是不是最起碼還要排三四天?主要是您也看到了我發小那幫親戚,要是不早出結果,他連家都回不了了。”


    老警察挑眉頭看了她一眼。


    阮之南笑:“我就是想說,南橋這邊雜案也多,相比於那些連屍體身份都找不到沒人領的解剖,這個提前辦了也省的那幫親戚再來警局鬧。一旦定論說是排除他殺,我們也盡早該辦禮辦禮,該火化火化,早點弄完。而且我發小才上高一,周一還要上課呢。”


    老警察看向付鍇。


    剛剛鬧得最厲害的時候,看他媽媽驚嚇的實在不頂事,就讓他叫別的親戚來。結果他就叫來了這女孩,顯然兩家關係很近。


    也就是早排解剖的事兒,否則等到這女孩又給江陸打電話,江陸再打過來讓他幫忙,還要跟江陸客氣,真沒必要。


    老警察沒說什麽,揮了揮手:“付鍇是吧,你這邊筆錄做完了,我們可能要問詢你的姑姑叔伯之類的,如果他們提到了疑點,你下午還要過來配合調查。行吧,先回去換身衣服吃飯吧。等我電話。”


    等把最後一點手續辦完,付鍇和他媽媽就可以先一步離開警局,那群屋裏的親戚從玻璃門看到他們一群人離開,推門就要出來鬧,有幾個年輕警察被他們吵得腦子疼,吼了一句就把他們推回屋裏。


    付媽媽看起來有點恍惚,付鍇很溫柔的跟他媽媽說話,因為付鍇他爸死亡的時候,隻有付鍇在家,所以他媽媽做完一次筆錄就不用再來了。


    阮之南側耳就聽到付鍇勸他媽媽回住的地方,等他晚上確認沒事了就回去。


    付鍇說話的模樣,看起來真像個保護媽媽的大人了。


    阮之南忍不住也看了傅從夜一眼。


    很多人能變得成熟,正是因為經曆坎坷卻沒人能依靠吧。


    他們打車的時候,魯淡也胳膊肘頂了一下傅從夜,小聲道:“為什麽剛剛不讓我說。”


    傅從夜:“人都死了,提他家暴不家暴有什麽意義麽?南南如果說付鍇他爸是很熟悉的叔叔,警察就說不定會給通融一下早點辦案。而且,說我們跟付鍇他爸起過衝突,反而會讓那些親戚拿住把柄,更會說是付鍇跟他爸關係不好,所以投毒殺人之類的,事情就更複雜了。”


    魯淡半天才“哦”了一聲,看向攔車的阮之南:“靠……你們關鍵時刻,腦子都轉這麽快啊。阮之南剛剛——就跟個別的派出所來的警察似的。怎麽說,感覺公安局是她第二個家了。”


    傅從夜:“……這話說的像是她天天被抓一樣。”


    付鍇把他媽送上了車,出租車開走了,他才回過頭來。


    魯淡問:“你不回家換個衣服麽?你看你t恤上都有血了,他們跟你動手了?”


    付鍇把塞在鼻子裏的紙巾拿出來,隨手扔進垃圾桶:“不換衣服了。那幾個親戚估計是跟我爸約著,來把我們家搬空,所以早上就開著麵包車來了。當時醫院來的人說已經不用搶救了,下樓他們就動手了。”


    阮之南嚇了一跳:“要搬空你家?為什麽?”


    付鍇:“訴訟離婚的事兒出了點問題,要等下次開庭,他們坐不住了。”


    阮之南:“……啊。”


    付鍇顯得很冷靜:“我不想回去,找個地方坐會兒吧。”


    四個人最後找了個離警察局不遠的麥當勞,店裏正好早餐時間結束。


    付鍇沒吃飯,他們以為他吃不下,但他卻要了個套餐,加了對翅,吃的很專注。


    他們仨也沒說話,各自要了杯飲料陪他。


    付鍇吃完之後,把托盤垃圾都給收拾了,這才坐回位置,吸了一口可樂說:“他死,確實跟我有關。”


    阮之南立馬道:“話不要亂說。”


    付鍇笑了笑:“剛剛謝謝你。但其實我昨天一夜沒睡。”


    這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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