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鴻年扯了扯嘴角。他一直有給她打電話的,可是她沒接。他不知道她是否是故意的,因為介意了他跟倪曉潔的互動。喬荔說他一次得罪了兩個人,可是他隻在意她而已。


    他看看保姆所在的這個門廳,想到昨晚他們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一絲甜蜜從心底浮起來,接著又失落下去。他跟她親也親了,可是今天見到她連句話都說不上了,總覺得關係比在文溪的時候更疏遠些。


    “或者你留個口信,她回來了我告訴她?”保姆提議說。


    盛鴻年垂眸想了想,把放在大衣口袋的一封信拿了出來,遞給保姆:“那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她。”


    保姆看到是信,立刻伸手接過來,說:“行啊,你放心,我一定給她。”


    盛鴻年笑笑,說:“謝謝您。”


    保姆擺著手說:“這有什麽好謝的。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好跟她說是誰來找她的。”


    “信封上有。”盛鴻年說。


    保姆看到信封上的“鴻年”二字,連著哦了兩聲。


    送走了盛鴻年,保姆拿著信迅速跑到客廳裏,找了把壁紙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摳開了,把裏麵的信拿出來,偷看。


    通篇都是少年寫下的感性語句,把保姆看得心都酥了,心想這男孩真好,自己要是年輕二十歲肯定就去追他了。感慨過後,保姆眼珠子一轉,立刻給商妙清打電話。這次商妙清接聽了。


    保姆把有男生給葉清歡送情書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跟商妙清說了,商妙清本就因為沒了孩子而傷情,對這事便沒太放在心上。跟保姆說不要幹涉葉清歡的隱私,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安好才對。


    保姆說:“商小姐,你這樣說就不對了。現在孩子早戀就得抓,你沒看他信裏寫得都是啥,哪兒有點學生的樣兒啊?心思都沒用在學習上。”


    商妙清有些煩,隨口問:“誰寫給她的?”


    “信封上寫著鴻年,不知道姓什麽。”保姆說。


    商妙清愣了愣,問:“誰?”


    “鴻年。”保姆說,“那小夥子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穿著一樣的校服,八成是一個班上的。”


    商妙清憂心忡忡地掛了電話,立刻去了書房。葉建平靠在臥榻上看書,見她來了忙站起身,伸手拉她到身邊,問:“不是休息了?怎麽又起來了?”


    “有件事我剛知道,想跟你說。”商妙清蹙著眉頭,握緊了葉建平的手。


    保姆掛了電話後非常得意。從商妙清的語氣裏她聽出來自己告狀這步棋走對了。她可不是個善男信女,在這些有錢人麵前她雖是一隻小貓兒,一旦被欺負,逃跑之前還是要回頭咬上一口的。


    她這一口算是咬在了葉清歡身上。


    接著她去泡了杯咖啡。葉清歡平時喜歡泡茶,她覺得土氣,她一向喝咖啡。她喝著咖啡坐在沙發裏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正得意著,一隻大蟑螂飛了出來,她嚇了一跳,杯子一歪咖啡灑到了信紙上。


    這下可把保姆嚇壞了,她本打算一會兒把信重新封回信封裏,搞得神不知鬼不覺。可弄髒了信她偷看的行經就暴露了。她想了些辦法去清理那封信,可是都不行。就在這個時候葉清歡回來了,門口那邊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保姆急了,看到茶幾下麵壓著的一張紙片還挺好看的,她也顧不上了,伸手拿過來折了兩下就塞進了信封裏,把信封壓在茶幾上迅速整理了一下。


    葉清歡進屋的時候保姆已經把信封扔在了茶幾上,佯裝喝咖啡。


    葉清歡看到保姆後隻是點點頭。她知道保姆明天就搬走了,可是她沒什麽好跟她說的。相處半年確實沒什麽感情,她又佯裝不出那些離愁別緒。


    今晚她被安棟帶去見那位大導演,大導演在現場指揮拍幾個遠景鏡頭沒空理他們,他們等了好久才有機會。安棟把她介紹給導演,導演瞄了她一眼後說:“行吧,就她吧,待會兒讓她試試戲。”


    葉清歡萬萬沒想到所謂的麵試會這麽快,前後不過一分鍾她就被化妝師帶走了,她都懷疑導演是不是把她看清楚了。


    安棟很貼心地一直跟著她,看她化妝,跟著她去試戲。


    試戲卻不是她想得那麽簡單,每拍一次導演就讓化妝師在她臉上做些修改,減掉了許多妝容,最後基本留下了她素顏的樣子。


    這段時間耗時太久,所以她到現在才剛回來 。她要累癱了,不想在無所謂的人身上浪費精力,隻想回屋趴到床上。


    保姆卻跟著她進了屋,把信放到她的枕頭邊,說:“今天有人找你,男的,給你留了一封信。說你看過就懂了。”


    葉清歡在看到信封上的“鴻年”二字後立刻撐起了身子,她想伸手拿信,卻發現保姆站在床邊沒走。她看看保姆,保姆一臉看戲的表情,她臉色一沉,低聲說:“阿姨,你可以出去了。”


    保姆在心裏偷偷啐了一口,說:“好啊好啊,我是想明天就走了,以後看不到你了,才想跟你多待一會兒。沒想到還打擾你了。那我出去了啊。”


    葉清歡蹙著眉頭看保姆出了房間,關上房門。她把信拿過來拆了,從信封裏拿出來一張書店的宣傳單。


    這樣的宣傳單她也收到過一份,是某書店在辦紀念張愛玲的活動,帶著這張單子去書店,掃描二維碼加公眾號就可以免費領一本書。她那時候沒什麽興趣,便沒過去。


    葉清歡很疑惑,不明白他給她這張宣傳單是什麽意思。


    她找出手機,卻發現他給她打了二十多通電話。拍戲的時候她壓根沒精力管手機,安棟開車送她回來的路上她累得昏昏欲睡,如今看到他這麽多來電她心裏頭一慌,便把手機放到了抽屜裏。


    她抱著枕頭坐在床上,看著那張宣傳單,開始考慮他送這個給她的用意。如果真是想跟她明說一些事情,他會寫信的吧?如此拐彎抹角地給她送了這個東西,應該是有些難以啟齒的話不好開口。


    她猜測著,心裏在想明早早點出去,上學前去那家書店看一下。


    翌日,葉清歡早早地出門,繞道先去了那家書店。書店還沒有開門,不過玻璃櫥窗上還貼著宣傳海報。海報上是張愛玲最經典的那張側臉的黑白照片,還配了一句話:


    不愛的愛情,永遠不會變壞,所以,我們調情,我們曖昧,卻永遠不要相愛。


    盛芝藝一早來給書店開門。停好車後下來, 被冷風一撲急忙裹緊了大衣,走到書店門口的時候發現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孩站在櫥窗前, 女孩非常認真地盯著張愛玲的海報看。


    見到這麽年輕的女孩也喜歡張愛玲, 盛芝藝不由地會心一笑,沒做打擾,默默拿著鑰匙開鎖。


    進到店裏,開了空調,六隻貓從各處鑽出來繞在盛芝藝的腳邊打轉撒嬌,她先去給貓們弄了些熱牛奶,接著例行公事地做衛生。拖完地她一抬頭, 發現女孩還在寒風裏站著。她不禁細細打量。


    女孩看起來非常纖瘦, 柔弱的身體裹在大衣裏麵,小臉幾乎全藏在了灰色的絨線圍巾裏, 露出一雙缺乏神采的黑眼睛, 看起來是失魂落魄的模樣。盛芝藝便開門出來,走到葉清歡身邊跟她搭訕:“嗨。”


    葉清歡緩緩轉過頭, 看到一個穿著短靴長裙披著一件粗毛線披肩的女人, 她身上的大地色係讓她覺得親切。她眉頭皺了下, 疑惑的看著盛芝藝。


    盛芝藝溫和地笑著,問:“你喜歡張愛玲?”


    葉清歡低下頭,在圍巾後麵咬住嘴唇。她不喜歡張愛玲,以前是,現在更是。


    盛芝藝說:“到店裏來吧,裏麵有很多書, 你可以選到喜歡的。”


    這個大地色的女人好似帶著一種魔力,葉清歡不知不覺間跟著她走進了書店。


    店裏很暖,播放著品冠的《那些女孩教我的事》,貓兒們喝過牛奶後懶懶散散地躺著,有兩隻貓兒一起趴在收銀台上眯著眼睛曬太陽,尾巴各自彎出個c,兩個c拚在一起變成一個心。


    盛芝藝回頭,問:“要喝的嗎?”


    葉清歡愣愣地看著盛芝藝,盛芝藝又笑,說:“今天很冷哎,喝點甜的暖的心情會變好。放心,我這裏的東西很便宜的,奶茶七元一杯。”


    葉清歡總覺得盛芝藝的微笑裏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魔力,她猶豫了一下,輕輕頷首。盛芝藝麵帶微笑地扭回頭,去到了收銀台後麵,從收銀台下麵拿出來泡茶壺跟紅茶粉,開始燒水。


    葉清歡摘下圍巾,四下打量了這間書店。很小的一間書店,書架塗成了不同的顏色,擺放著一些幹燥花,很文藝溫馨。牆上掛著許多油畫,大多是風景畫,色彩溫暖柔和。隻有一副人物畫,畫上是一名穿著白襯衣的少年,他在逗貓。


    “這些畫都是我姐姐畫的,漂亮吧?”盛芝藝說,手下在衝紅茶粉。


    葉清歡沒有回答,她注意到店裏的許多貓。


    書店有很大的玻璃櫥窗,陽光照射進來,貓兒們喜歡找有陽光的地方趴著,有的在窗台上,有的在桌子上,有的,在書架頂上。


    半年前,圖書館裏,某個男孩也像這貓兒一樣在兩米高的書架頂上睡覺。


    葉清歡突然覺得陽光很刺眼,她閉上眼睛。


    書店裏循環播放品冠的《那些女孩教我的事》,“第一行詩的狂妄,第一首歌的難忘,第一次吻你的唇你的倔強,第一顆流星燦爛,第一個天真願望,第一個諾言美麗的荒唐。”


    她憋了一早晨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用手捂著臉嗚嗚地哭,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沒有抬頭,聽到盛芝藝說:“來,過來坐坐。”


    葉清歡依舊用手捂著臉流淚,盛芝藝帶著她到收銀台前,把她摁到凳子上坐下。


    一個熟客進了書店,在見到哭著的葉清歡後嚇了一跳,拿詢問的眼光看盛芝藝,盛芝藝笑笑,輕描淡寫地說:“我的一個小妹妹,今天心情不太好。”


    熟客了然地“噢”了聲。


    盛芝藝問:“今天想要什麽書?”


    熟客說:“90版的張愛玲全集有了嗎?”


    “在那邊,你自己去拿吧。”盛芝藝朝一個方向指了指。


    因為有了第三個人在場,葉清歡忍著不再哭了,她依舊深深地低著頭,用手背慢慢地擦著臉上的淚。盛芝藝遞了一張紙巾過來,她接過去擦鼻子。


    熟客取了書過來結賬,算零錢的時候扭頭看看葉清歡,覺得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怪可憐的,就說:“小妹,別怪叔叔多嘴,是失戀了吧?別難過了,失戀不是什麽大事兒,沒有比離開一個渣男更好的事兒了。等你將來長大了,變得漂漂亮亮的,找個好男人氣死他!”


    “別教壞了小孩子。”盛芝藝把零錢遞過來,眼帶責備地看著熟客。


    熟客嘿嘿地笑,拿了書跟零錢走了。


    葉清歡吸了吸鼻子,盛芝藝把奶茶放到她麵前,說:“請付七元,謝謝。”葉清歡怔了下,把書包拿下來,從裏麵拿出錢包。盛芝藝伸手壓住了她準備拿錢的手,說:“開玩笑的,這杯請你喝。”


    葉清歡抬起眼,盛芝藝滿臉坦然,笑得完全不設防。她的心頭倏忽一鬆,卻是好受了些。她拿起奶茶,低低地說了聲:“謝謝。”奶茶入口絲滑香濃,吞下去似乎能暖透了心窩。


    “你叫什麽名字?”盛芝藝問。


    “葉清歡。”葉清歡說,捧著杯子慢慢地吸著奶茶,有點燙口,卻燙得舒服。


    “盛芝藝,你好。”盛芝藝自我介紹。


    “你好。”葉清歡低著頭沒看盛芝藝。


    一隻大貓跳上收銀台,翹著尾巴衝葉清歡叫了一聲。葉清歡抬起眼皮看看它。它在她跟前來回走了兩趟,然後立起身子,朝她伸出前爪在空氣裏撓啊撓。葉清歡困惑地看著這隻灰色長毛的四腳獸。


    “這位是池年先生,他是一隻緬因貓,是書店的第一守護。”盛芝藝打趣說,“池年先生很傲嬌,一般不理人的。他在授予你拉手的權利,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項殊榮的哦。”


    葉清歡咬咬嘴唇,把一隻手伸過去,大貓把爪子在她手背上搭了搭,然後轉頭衝盛芝藝悠長地“喵”了一聲。


    “他說,現在你們是朋友了。”盛芝藝笑著說。


    葉清歡一怔,大貓已經從收銀台跳到她的腿上,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團成一團躺到了她的腿上。葉清歡捧著杯子低頭看著這隻貓,突然不知道該什麽辦了。


    她沒有養過寵物,因為媽媽不喜歡有毛的東西,覺得髒,媽媽隻喜歡養花。所以她很少跟動物近距離接觸,而且這隻貓也特別大,大得像一隻小狗,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把它從腿上轟下去。


    “池年先生很喜歡你哦。”盛芝藝說著伸手把葉清歡手裏的杯子拿過來,說,“你可以摸摸他的耳朵,他很喜歡被人摸耳朵。”


    葉清歡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把手放到貓的腦袋上。


    貓兒的體溫熱熱的,毛發柔軟細膩,摸他的時候,他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有種奇異的療愈感。


    “知道我的店叫什麽嗎?”盛芝藝問。


    葉清歡抬頭看看盛芝藝,眼中茫然。盛芝藝拿起餐巾紙朝向她,餐巾紙上用粉紅色墨水印著“七貓書店”四個字。


    葉清歡有些抱歉,進來這麽久受了這麽多恩惠連店名都不知道,便輕輕地說:“不好意思。”


    “沒關係啊。”盛芝藝把餐巾紙放到桌上,用手托著腮,對葉清歡說,“你猜我店裏有幾隻貓?”


    葉清歡眨眨眼,說:“七隻。”


    盛芝藝露出狡黠的笑,說:“你數數。”


    葉清歡扭頭四下看,把店裏的貓數了數,連帶腿上趴著的池年一共六隻。她以為自己漏看了一隻,便伸長脖子仔細地找尋第七隻貓。


    “到底幾隻呀?”盛芝藝問。


    葉清歡已經數了幾遍,還是六隻,她便回答:“六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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