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鴻年看著小女孩被她媽媽帶走,問:“你女兒?”


    “昂。”趙警官露出獨屬於父親的自豪又幸福的微笑,說,“今天周末, 帶她出來玩玩。她三歲半,剛上幼兒園。”


    又是個生女兒的,看得盛鴻年心裏一陣羨慕嫉妒,由衷地說:“真好啊。”


    “現在看著好,一歲前簡直是噩夢。”趙警官搖搖頭,開始憶苦思甜,“她媽媽神經衰弱,不能起夜,從生下來晚上喂奶的就是我。我就奇怪小孩子怎麽那麽容易餓,一晚上得爬起來兩三次給她衝奶粉。養了她我這才知道養個孩子得費多少心血,比辦案子辛苦多了。想想當年我媽白天晚上都是一個人帶我,得多不容易!”


    葉清歡靜靜地聽著趙警官絮叨。這些話她從葉清洛那裏早聽到不少了,養兒不易,其實看她媽媽就知道了。


    她並不在意這男人說的話,她比較在意的是這個中年男人是誰。


    看年紀像是盛鴻年的長輩,可他在文溪應該沒有任何親人才對。


    正想著,盛鴻年握了握她的手,她抬頭,他對她笑,大包大攬地說:“以後,喂奶的事兒我來。”


    她臉上一熱,丟了個眼色給他:又鬧!盛鴻年揚了揚眉毛,還是笑。


    趙警官留意到葉清歡,看兩人手拉手很親密的樣子,就問:“呦,光顧著說話了。這是你媳婦?”


    “周一就是了。”盛鴻年說。


    見趙警官的神色茫然,盛鴻年解釋:“周一我們去登記。”


    趙警官“噢”了聲,朝葉清歡點頭笑,說:“恭喜二位呀。婚禮什麽時候辦?”


    “沒定,太忙。”盛鴻年說。


    “定了告訴我。”趙警官伸手過來拍拍盛鴻年的肩,說,“你小子的婚禮,我得隨份大禮。”


    “隨不隨禮倒是其次。您是上賓,到時候我親自開車來接您。”盛鴻年笑著說。


    這兩人又聊上了,葉清歡拽了一下盛鴻年的手,盛鴻年疑惑地看看她,見她的眼色後豁然明了,即刻跟趙警官介紹葉清歡:“這是我未婚妻,葉清歡。”接著又對葉清歡說:“這位是趙警官,十年前就在查我父母的案子了。”


    葉清歡一愣。趙警官也是一愣。


    接著趙警官朝她伸出右手,說:“原來是葉小姐啊,總算見到本人了。十年前就聽鴻年提到過你,沒想到你們兩個終於修成正果了,不容易,不容易!”


    葉清歡又是一愣,跟趙警官握了手,偏過頭看盛鴻年,有些怪他。


    盛鴻年有些不自在,解釋說:“那時候不是沒人可說嗎?就跟趙警官多聊了幾句。”


    見葉清歡皺眉,趙警官便幫盛鴻年解圍打岔:“好了好了,怪我,偏要提過去的事兒。不提了,隻想現在,你們能走到一起才最重要。我媳婦在民政局工作,你們周一去登記,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就找她。來我把她電話號碼給你。”


    說著趙警官拿出手機開始查號碼。盛鴻年調侃:“您連媳婦的號碼都記不住?”


    “通信公司有活動她就跟風換號,我那麽多事兒要忙,哪兒有腦子記她的新號碼?”趙警官說著,已經查到了號碼,把手機遞給盛鴻年,盛鴻年隻瞄了一眼便說:“記住了。”


    “有事兒別不好意思,盡管找她。”趙警官說。


    “跟您我從來不會不好意思。”盛鴻年咧嘴笑。


    趙警官把手機揣回兜裏,問盛鴻年:“你的生意做得怎麽樣?”


    “馬馬虎虎。”盛鴻年說。開發區項目剛剛步入軌道,沒什麽可說。而且他很少跟外人聊到生意,一則隔行如隔山,二則許多事兒都是商業機密,多說不宜。


    “憑你小子的本事,做什麽都不會是馬馬虎虎。”趙警官笑。


    “您又拿話揶揄我。”盛鴻年也笑。


    小女孩叫著爸爸從遠處飛奔而來,抱住趙警官的腿,哭哭啼啼地告狀:“我要氣球!媽媽不給我買!”


    女人也趕了過來,帶著火氣,作勢要把小女孩拉走。小女孩抱著趙警官的腿不肯撒手,一直喊:“媽媽壞!壞媽媽!”女人氣得要打,趙警官護孩子不讓,孩子鬧得更厲害。


    一家人上演內鬥,盛鴻年無意旁觀,怕以後跟趙警官見麵尷尬,決定帶葉清歡火速離開現場。跟趙警官道別後準備走,趙警官叫住了盛鴻年,讓他等一下。


    趙警官給了孩子十元錢,孩子拿著錢蹦蹦跳跳地朝賣氣球的小醜跑去,女人忿忿瞪了趙警官一眼,隻好跟著孩子去了。


    “鴻年,有件事我本想等有了結果再告訴你。”趙警官說,“可既然今天遇到你了,就必須跟你說一下。因為這事兒比較複雜,打電話跟你說怕會說不清楚。事情是關於你父母那個案子的。”


    盛鴻年的手驟然握得很緊。葉清歡看他,他臉色已經變了。


    “有進展了嗎?”盛鴻年問,很緊張,也很期待。


    父母的死到現在十三年。


    十年前六指因為偷車入獄,讓事件初次有了進展,卻以六指的最終入獄告終。


    四年前六指出獄,趙警官詐出了消息,確認了他父母的死確屬蓄意謀|殺。然而也僅是如此而已。六指又消失了。整件事宛如冰山露出一角,其他部分繼續潛藏海底。


    趙警官是個執著又充滿正義感的人,從未放棄過對這件事的追查,這也是盛鴻年多年來一直跟他保持聯絡的緣由。


    “六指安分了幾年,最近又犯事兒了,還是偷車。”趙警官說,“這次又是團夥作案,六指是犯首,他組織了幾個人做起了老本行。”


    “他被抓了?”盛鴻年沉聲問。


    “沒錯。”趙警官點頭。


    “這次他又說什麽了?供出他大哥的下落沒?”


    “不是,突破點發生在他帶的一個馬仔身上。”


    盛鴻年皺眉。


    十幾年了,他一直希望能找到六指的大哥,突然橫生枝節出現第三個人,一個馬仔,讓他一時間摸不到頭緒。


    “是這樣。六指的這個團夥被抓之後,我們到他們的住處搜查,找銷贓的證據。結果在這個馬仔家裏發現了一個筆記本,上麵記了一些事件,跟發生過的幾個大案都有關聯。我們立刻帶著筆記回來,提審那名馬仔。馬仔說筆記本是他已經過世的父親的,也說知道他父親生前做過拉皮條的生意。就是犯罪活動的中人。”趙警官低聲說。


    “有時候,一些人有違法意向,不會跟不法分子直接聯係,因為怕暴露身份。這時候就會找這種中人。而這個馬仔的父親就是做這一行的。”


    “局裏非常重視這件事,工作重點一直放在這個馬仔身上,審了他好幾天,他終於吐口說他父親當年接活兒的時候會偷偷錄監控,為的是怕事主成事後翻臉不認賬。我們又去了一趟他家,找到了監控錄像。靠這個筆記本跟錄像資料,破了幾個懸而未決的案子。”


    “這裏麵,就有你父母案子的線索。”


    葉清歡的手被盛鴻年握得生疼,她任由他握著。


    “什麽線索?”盛鴻年問,聲音因為緊張,有些啞。


    “有兩段監控視頻,一段是跟六指大哥接觸的,一段是跟一個女人。在筆記上,他把這兩段視頻的序號記在同一頁上,而下麵的第一行寫著‘商,3’,中間又記了一次,寫著‘子,1’,最後末尾打了個叉,寫了‘暫停’。”


    盛鴻年擰眉,心裏有了聯想。


    趙警官則繼續說:“在第一行跟第二行上,都記著一個日期。第一個日期是你爸媽車禍那天,第二個日期是你被綁架那天。”


    事實怎樣,幾乎可以認定了。


    感覺到盛鴻年在發抖,葉清歡摸摸他的手背,輕輕叫了他一聲。盛鴻年一個愣怔回神,立刻問趙警官:“視頻上那個女人是誰?”


    趙警官搖頭:“不知道。視頻是十幾年前拍的,那時候的設備不如現在,清晰度不夠。而且那個女人很謹慎,戴著帽子,用圍巾擋著臉,不好認。”


    “能讓我看看視頻嗎?”盛鴻年問。


    趙警官皺了皺眉,為難地說:“這個……原則上是不行的……”


    盛鴻年鬆開抓著葉清歡的手,抓住了趙警官的胳膊,懇切而急迫地說:“趙警官,求你讓我看一下。在這件事上我是受害人。想讓我死的人,必然跟我有利害衝突,也許我是見過她。讓我看一下,萬一我能認出來是誰,對你們破案有利。”


    “這個……”趙警官想了想,說,“我回去跟局裏申請一下。”


    “什麽時候會有結果?”盛鴻年急切地問。


    “我周一上班立刻跟局領導匯報請示, 無論行不行,我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趙警官說。


    盛鴻年用雙手握住了趙警官的右手, 懇切而鄭重地說:“拜托您了!”


    後來, 趙警官的女兒買了氣球回來,趙警官便帶著老婆孩子走了。葉清洛打電話來說找到媽媽了,問葉清歡什麽時候回家。葉清歡明白是媽媽累了,想回家。她看盛鴻年,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這樣留在商場這種地方也不合適,就對他說:“我們回家吧, 我來開車。”


    盛鴻年回神, 方想到今天是他開車帶著她全家出來玩兒,便強壓下心頭的波濤洶湧, 說:“我來開。”


    兩人牽著手走, 一路無話。盛鴻年一直在想心事,走得略快了, 葉清歡不得不走幾步跑幾步才能跟得上他。


    快到停車場的時候, 葉清歡拉了拉盛鴻年的手。


    盛鴻年停下腳, 回頭,她對他說:“鴻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盛鴻年微微喘一口氣,皺著眉頭看她,臉色並不好。仿佛他的腦容量已經被父母的案子占滿了,再要思考就內存不足, 她要跟他商量事情會讓他很難受。


    他低聲問她:“什麽事?”


    “我想,周一登記的事情,往後推幾天吧。”葉清歡說。


    盛鴻年明顯怔住了,繼而臉色更差,握緊了她的手問:“為什麽?”


    “你別誤會。”葉清歡平靜地說,“我沒有別的心思,隻是覺得現在對你而言是非常時期,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去處理你父母的事情。等把事情處理完了,我們再去登記。什麽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聽罷,盛鴻年鬆了口氣。


    “這是兩回事。”他說,把葉清洛拉到身邊,伸手攬著她的腰,低聲說,“弄清我父母的死因是我的責任,跟你結婚是我的夢想,兩者並不衝突。”


    “我怕給你的負擔太重,拖累了你。”葉清歡輕聲說。


    “你指你媽媽?”盛鴻年問。


    葉清歡沒說話,點了下頭。


    盛鴻年勾起嘴角,摟她入懷,用下巴在她額上蹭了蹭,咕噥:“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是你想反悔。”


    “又瞎想。”葉清歡輕斥。


    “結果你是心疼我,可你心疼的方向錯了。”盛鴻年低笑兩聲,說:“我爸媽的事情馬上就要弄清楚了,你也就要嫁給我了,我這輩子求的兩件事就要同時成真,你說我還有什麽負擔可言?你要是不跟我結婚我才會有事。至於你媽媽那邊,我會跟她好好說。見麵禮都給我了,就意味著她不討厭我。”


    提到見麵禮,葉清歡就看看他的領帶。這個色係飽和度太高,顯得老氣,非常不適合他。他是個對穿著打扮非常講究的人,衣櫃裏的衣服都是搭配好了成套放的,什麽衣服配什麽鞋子都是一定的。


    如今她都看出來這領帶的弊端,他自然看得到。還是義無反顧地戴著這領帶在商場裏走來走去,為的是討她媽媽開心。她伸手過去,用手指卷弄著他的領帶,輕聲說:“我媽那邊你不用擔心,由我來說。”


    “即是說周一你會跟我去民政局?”盛鴻年問。


    葉清歡點頭,說:“當然要去了。”


    “那你打算怎麽跟你媽說?”盛鴻年又問。


    “我說……”葉清歡打了個頓,用食指把他的領帶從下往上慢慢卷起來,卷到領帶結的根部。盛鴻年握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低聲問:“說什麽?嗯?”


    葉清歡仰起臉,看著她,眉眼彎彎地笑,慢慢說:“我會說,如果她不同意,我會跟你私奔。”


    盛鴻年“噗”一聲笑出了聲,揉揉她的頭發,讚道:“你終於學壞了,得表揚。”


    葉清歡嗔了他一眼,手指一鬆,看著領帶又垂下去,跟他的淺綠色條紋襯衣特別不搭。她囑咐他:“回了海城後,就別戴這條領帶了。”


    盛鴻年卻說:“我還得再教你做件壞事。”


    “什麽?”她問。


    “你跟你媽說之前,最好搞清楚你家戶口本在哪裏。”他說,“已經要私奔了,如果不把生米煮成熟飯就太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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