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上午剛練完琴的藍煙,的確也不想多用她那可憐的手了。


    她和靳騫四目相對,靳騫側過臉,點了點頭。藍煙便把那隻風箏拿給小姑娘,借她玩會兒了。


    年輕的媽媽一臉不好意思,忙不迭的道謝:“謝謝你們啊,我帶她玩五分鍾,馬上就還給你們。這孩子真是的,看別人的都比自己的有意思……”


    拉起女兒就跑:“寶寶,我們去旁邊放,別打擾哥哥姐姐。”


    喂,給你風箏了還這樣。藍煙臉上一熱。


    很快,這一小片都安靜下來。


    青綠的草地鬆軟,靳騫屈腿坐下,看著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麵,緩聲問她:“你還去看他們打牌嗎?”


    他嫌日光太亮似的,微眯著眼,神色懨懨的。


    你個榆木腦袋,藍煙在心裏嘟噥了聲。


    她也和他並肩坐到了草地上,微惱著說:“……不去了,我懶得動。”


    靳騫是真的不明白,她怎麽忽然就不開心了,明明剛才還陽光明媚的。


    你要指望靳騫這樣的人展開話題,是很災難性的事。


    他問:“你摸底測試考的怎麽樣?”


    藍煙:“……”


    她沉默了好久,然後幽幽怨怨地說:“靳騫,真的,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傻子。”


    聽她這麽說,靳騫臉上居然慢慢浮起層薄紅。


    至於麽,藍煙莫名其妙。


    “算了算了,”她泄了氣般問他:“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放風箏呀?”


    看看,我找的這話題多好,也不學著點。


    “因為啊,因為我舅舅。”


    “舅舅?”


    “對。”


    靳騫手臂撐在膝上,望向天際,嗓音淡淡劃過:“舅舅告訴我,風箏飛的很高,就能碰見星星。”


    “我當然知道他是騙我的。算了,不說這個了。”


    藍煙忽然發覺,自己可能……也沒找對話題。


    靳騫很牽強地笑了笑,轉過臉看向她:“剛剛我問江餘,‘白象’到底是個什麽生物,結果他讓我請他吃頓飯。”


    “……這是江餘能幹出來的事。”


    當在意的人在你身邊情緒低落時,我們的第一反應都是,盡量哄他開心。


    藍煙也不例外。


    她笑的元氣滿滿:“白象就是江南方言裏的‘玩’。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


    盡管全國各地的中學都貼著“請講普通話、請寫規範字”的標語,但不論老師還是學生,誰還沒個情緒上來,飆一兩句方言的時候。


    怕就怕在江南方言和普通話相差太大,聽不懂的人會有種仿佛在聽日語的錯覺。


    “呃,大考……大白象,”靳騫微皺著眉,猶疑地學了聲:“弗考也白象,是這樣說的麽?”


    “聰明。”


    “但聲腔不像,你說話每個字都太清楚了,軟一點嘛。”


    靳騫跟怕沾上什麽似的,心有餘悸飛快道:“我軟不了。”


    以前聽說江南的姑娘,吳儂軟語,柔情似水。等到越州以後靳騫發現,不隻是小姑娘,小夥子也一樣,這方言就這樣。


    比如江餘心情好的時候,靳騫跟他說話,他一口一個“對的”、“好的呀”,聽的靳騫真的有點……


    吃不消。


    “這有什麽的,”藍煙眼珠一轉,笑盈盈地教學:“你聽我說一遍,很簡單的……”


    說完,她就用江南方言把那句話說了遍,然後帶著笑,等他開口。


    心裏甜絲絲的。


    就像這樣,和他像普通玩伴似的說笑玩鬧,就已經很好啦。


    可靳騫感覺更……吃不消了。


    這句話裏每個字音他都知道,但她聲腔裏那種蠶絲般的輕柔婉轉,他學不來。


    不不,誰都學不來的。


    “我都說完了,”藍煙見他不動,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別耍賴,快說。”


    少年清正的臉上薄紅更盛,望著她,竟然期期艾艾。


    奇妙的是,藍煙忙縮回手,臉也“騰”的一下紅了。


    這是……心電感應麽。


    ……


    南山公園的出口是另一道門。


    藍煙和靳騫出去時,斜陽正掛在桂花樹上,灑下一地金色。


    因為是旅遊景區,南山公園門口的道路全線曝光,私家車都是即停即走的,隻有公交車和的士穿行自如。


    藍煙告訴了靳騫她要去市中心,坐24路公交車七站直達,安全又方便。


    靳騫不動聲色,隻是執意站在她身旁,陪她等。


    藍煙拿他也沒辦法,隻能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學校的事,從班級值日生安排,到那節課老師最不應付,最後甚至對起了摸底測試答案。


    結果發現,她印象最深、最不確定的幾道數學填空,居然都和眼前這位尖子生同學不一致。


    藍煙忍不住問:“這幾題你都確定麽?”


    “……我感覺不會出錯。”


    藍煙歎了聲氣:“其實,你委婉點我也不會把你當啞巴的。”


    靳騫抬碗看了眼表,正想說什麽,就被藍煙苦笑著一聲“停”製住了。


    “不用安慰我,就算考差了,那分數也是我自己考出來的,又不是別人替我的。我為了偷懶睡的覺,看的小說電視劇,也是自己享受到了呀。”


    沒有哪個人,在自己在意的人麵前能做到真正超脫,不愛麵子的,藍煙也一樣。


    雖然是她故作淡定的解釋,但也是她的心裏話。上了高中兩周,她感覺自己還遲遲沒進入狀態。


    因為課本和習題的難度完全是脫節的。光看課本,藍煙感覺必修一和藹可親得很,高中也不難嘛,結果一到做題簡直潰不成軍。


    說到底,還是初中那點能讓她輕鬆致勝的小聰明,到高中不夠用了。


    菁英班從不缺聰明的腦袋,藍煙心裏也明白,但多少心裏還是有落差,不願意承認別人就比她聰明。


    明明班裏許多同學打籃球、社團活動跑的那麽勤,做題照樣得心應手。


    藍煙一攤手,笑容坦然:“我才不會自己嫌棄自己呢。差一差也好,不然還不知道我要繼續墮落多久。”


    靳騫點點頭:“嗯,我們——”


    他話到一半止住了,丟下句“你等下”,就往路邊那輛打著雙跳,緩緩駛近的黑色轎車走過去。


    那台車前臉看上去很低調,隻是漆的成色很漂亮,側線也不凡。


    車裏人搖下車窗,和靳騫交流了陣,便又慢慢開走了。


    是輛大眾,噢不對,是輝騰。


    江南一帶不少低調的富商酷愛這款大氣內斂的豪車,隻是跑在街上,一眼望過去,還是會和大眾的普通車型認錯。


    靳騫居然是個富家公子。


    藍煙也發現,靳騫其實不是普遍意義上,人們心目中的好學生。除了成績拔尖,也尊重師長同學,可他永遠喜歡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達到極致的自由,我行我素。


    別人覺得放風箏幼稚,他喜歡,就照放不誤。聽見別人詆毀藍煙,他不喜歡,便敢站起身為她辯解。


    他身上透著的那股勁,還真差不離。


    “快晚高峰了,金融中心那邊私家車限行,過去還不如公交方便。”


    藍煙點點頭:“我知道。”


    她忽的反應過來,靳騫這是在解釋……為什麽不送自己過去嗎?


    “你家裏人來接你,那你怎麽讓他開走啦?


    “沒讓他走,”靳騫垂眉,看著地上的枯枝,聲音越說越低:“……就是讓他沿景區繞一圈。”


    一時仿佛天地都安靜。


    連旁邊等公交的小孩子也不吵鬧了,藍煙心裏溫柔的一塌糊塗,但又說不出什麽話來感謝他。


    這種隱秘的觸動,你我心證意證,也謝不了。


    南山公園是24路公交車的始發站,固定每十五分鍾一班,眼見快四點半了,司機師傅便發動了車,開向站台。


    人群排成一條長隊,藍煙等在最後一個。


    “嘀,學生卡——”


    藍煙在靠近車前門的地方,輕輕喚了聲“靳騫”。


    靳騫嗯了聲:“怎麽了?”


    “……要是繞一圈24路還沒來呢?”


    藍煙聽見他似是輕輕笑了聲,疏疏懶懶道:“那就繞兩圈,不行就三圈。”


    “我耐心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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