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海中的一草一木,一砂一礫,都帶不出去,就連你們,也不能在此地久留。”


    那人劃過琴弦,奏出一段急雨似的樂音。


    良久,方歇。


    他又道:“嚴遜,準備一下,我送你與你師娘離開這裏。”


    垂手靜立一旁的嚴遜猛地抬頭,看著這張闊別千年的臉。


    ————


    天際異象已失,靈氣瘋狂湧來,在四周形成一道又一道罡風,卷入元還衣袖。衣袖被風灌得鼓起,元還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抬手祭出套令旗插入四周地麵,布下八合迷蹤陣,再自衣袖中摸出那根引發亂象的發簪,隨手一把,便將此簪沒入法陣正中泥土之下,他身影隨之一晃,消失在空氣裏。


    三層樓闕之內,任仲平呆呆坐在大金繭的旁邊,仰著臉研究光芒四作的金繭,就連元還的到來也能沒讓他回神。


    元還往他額間彈進一道符,道:“你出去守著法陣。”又揮落衣袖,也不待任仲平回答,就將人給送出樓闕。


    樓內隻剩下他與金繭,繭殼透光,看得出其間光芒耀眼,卻沒照出人影。他繞著金繭走了一圈,隻覺得金繭四周靈氣洶湧的程度,已經遠超普通修士的吸納速度,正要查探,不想金繭卻“剝”地一聲,從頂上裂開道細縫。


    ————


    季遙歌自己也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結丹。


    她的境界在築基中後期,於她而言,兩個妖修的靈骨若能順利煉化,足以讓她的境界提升至築基圓滿,她再找地方安全地衝擊結丹,這是最穩妥的方式,可白硯靈骨帶來的收獲卻讓她的修為大大超出築基圓滿的範疇,再加上靈海外界靈氣又蜂擁而至匯入她體內——她因缺失幽精而導至對靈骨的吸收速度異於常人,同樣的運轉靈氣的速度也遠勝普通修士,這導致她對這些外來靈氣的吸納也比普通修士快了近十倍。


    如此龐大的靈氣聚於丹田,再加上元神魂海的新的感悟,這讓她的修為瞬間到達突破的臨界點。


    一團暖融的光芒在丹田處綻起,這是她最熟悉的感覺。兩百多年前,她便結過一次丹,沒人比她更明白這種滋味。軀竅上的痛苦已被這團光芒所消解,痛到極致過後隻剩筋骨舒展的暢快,光芒漸消,源源不絕的靈氣在這裏凝出一顆泛著淺淡金光的圓珠。


    魂海與元神都歸於平靜,嶄新的感覺油然而生——對周遭的感觸更加敏銳,對萬事萬物有了全新的體味,一切都讓她更加好奇,一花一葉,皆成一界。


    縛在軀竅之外的繭殼在這一刻裂作兩半,外力去除,季遙歌深深吸口氣,緩緩睜眼。


    一隙金裂間,她與筆直站在眼前的男人目光撞個正著。


    男人有些陌生,除了纏在左眼上的白絹外,他不是她最熟悉的那個元還。


    似乎少年一夜之間成長,她已經不能再用“元弟弟”來稱呼他了。


    “你……”季遙歌疑惑地歪了頭,長發從一側垂落,如瀑般掩去她三分之一張臉。眼前是張陌生的男人臉龐,頜線凜冽,上唇棱角分明,眉骨犀利,即便被纏走一邊眼睛,餘下的狹長鳳目也清冽迷人,是讓人看不透的深邃與神秘。


    這不是個可以用美亦或是漂亮來形容的男人,他比萬華修仙界的大部分修士要來得粗獷些,但毫無疑問,這是個十分迷人的男人。


    “認不出來?”在她迷惑的目光下,元還雙手環胸,興味盎然地迎接她的打量,同時也不加掩飾地審視著她。


    興許是結丹時所吸收的龐大靈氣驅走她體內雜爻的靈氣,她的皮膚看起來晶瑩剔透,無瑕似玉,五官沒有什麽改變,眉間的朱砂印痕卻愈發鮮豔,明亮的眼眸裏自然流淌出的懵懂奪人心魂,這與從前的她不太相同,就連聲音也變得慵懶,一個音節就勾動心弦。


    她似乎變得更加撩人,而與媚門刻意而修的魅惑不同,她的嬌嫵渾然天成,不知不覺間鑽入人心。不可否認,元還被她吸引,但他神智仍舊清明,以至於這凝望更像是眼神的角逐,看誰先敗下陣來。


    然而誰都沒避開對方的目光。回答元還的是季遙歌的手,溫暖的指腹竟撫向他的臉頰,大膽而專注地捧著他的臉頰來回摩挲了一番,最後指尖鑽入他縛在左眼的白絹之下,輕輕一挑。


    “你是元還?”白絹鬆落,她的聲音逸出唇瓣。


    元還閉起自己的左眼,稍頃方半睜。金芒自眼簾下閃過,赤金的瞳眸帶來詭譎莫測的氣息,瞬間妖化了他的形容。


    “果然是你。”季遙歌淺笑,縱身一撲,隻道,“早就好奇你的真實模樣了。”


    元還被她摟住脖頸抱個正著——這麽多年,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不是沒有,但敢放肆到揭下他眼罩的,卻是千百年來頭一個,他沒有把她甩開,也是奇跡。


    他想,她莫不是又被那稀奇古怪的功法折騰得失了本性?但細看又不像。


    季遙歌自己也奇怪,她對元還忽然生出一股極大的好奇心,渴望觸碰,渴望接近,渴望擁抱,甚至渴望更近一步的親密。她也想,是不是被吸收的靈骨迷了心誌?可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一絲渴盼像從心底深處滋生出來,勾著爪撓心撓肺。


    缺失幽精,她不是應該對男人無感嗎?


    為何會如此好奇於和他的觸碰,甚至他那冰涼的肌膚入手之時,竟帶起一陣戰栗。


    “現在看到了?你想怎樣?”元還不動,任由她抱著,貼來綿軟是銷魂蝕骨的,但他無動於衷。


    季遙歌盯著他看了片刻,終於決定順從內心的召喚。


    “想嚐嚐。”她忽然偏頭,發絲拂過他臉頰,垂落他肩頭。


    元還眼眸終於微微眯起,金黑雙瞳裏的平靜起了道裂紋。柔軟的唇毫無預警地貼到他唇間,伴隨著那一聲囈語,簡直鑽心的蠱惑。火紅的厚實鬥篷沉悶落地,她底下穿得是鱗甲與素裙,小女孩似的身體好似長開了,豐潤貼緊男人堅厚的胸膛,恰如繞指柔情。


    她的吻生澀,隻在他唇瓣舔舐輕咬,一直沒有更進一步,叫人滿心急切卻偏不如意,不過季遙歌本人卻很愉快,慢慢地,像品嚐香茗佳釀,小口啄著,也不管對麵那人越見幽沉的眼。


    元還被挑撥得有點冒火。


    男歡/女愛有時就是場劍拔弩張的比鬥,而這場原本勢均力敵的對峙,卻因為她突然的主動而讓他落入下風,於是他在她意猶未盡地要結束這個淺吻時,忽一手扣住她的後腦,扳回這一局。在靈海中受靈氣浸養多日的身體早已因為恢複原貌而高出她許多,他不得不俯下頭,加深了這個吻。


    季遙歌倏爾睜大眼,被他發狠的力道吻得不斷往後折腰,腰間卻箍著金鐵似的手臂,讓她柔軟得像一段柳枝,剛柔並濟,恰到好處,讓這分歡愉上升,肌膚浮起淡淡紅暈,她喜歡這感覺。


    良久,元還放過她,鼻尖擦著她的鼻尖,氣息溫吐:“你還清醒嗎?”


    男人和女人到了這一步,接下去會發生什麽?她知道嗎?


    萬華修仙界不像凡間,在這裏憑實力說話,男女之間並沒有源自性別上的尊卑之分,隻有實力差距帶來的地位高低,而這樣的魚水之歡不存在誰向誰臣服,更多的,隻是水到渠成的愉悅。


    季遙歌比任何一個時間都要清醒,以至於她能清晰地感受身體的變化。


    “我喜歡。”她點頭。


    喜歡什麽,她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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