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遙歌偏頭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白斐把衍州三十六城拿下,我就回來吧。”


    “要是他辦不到呢?”關於白硯與白斐之事,在這一年多的相處中,元還曾聽她提及過。


    “那就讓他生孩子,繼承。”季遙歌忖道。


    “聽你這麽講,我覺得白斐有點可憐。”元還聲音變得淡漠,“季遙歌,他不是你完成白硯執念的武器。你可想過,執念之所以為執念,是因為人到死都放不開手,而執念會消逝,是因為人死俱滅,不該以任何一種形式留在人間。什麽時候開始,你心裏也有了執念?”


    “……”季遙歌忽然失語。


    這一刻,他才是有兩千多年道行的仙尊,看得比她更加深遠。


    “你要記住,白斐是你的徒弟,他不是白硯,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如果將來,他的執念因你而起,會是你不能承受之重,你又當如何?”他沒有給她答案,問完這個問題便站起。


    季遙歌有片刻失神,她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將一個瀕臨死亡的孩子教導長大,她以為她給了他足夠多的東西,作為交換,他也必需交付同樣重量的東西,那其中便包括他的自由和本該擁有的夢想。


    這是場公平的交易。


    隻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無法用等價交換來對待的感情,有些事,注定沒有公平可言。


    “跟我上來吧。”元還邁出塔室,站在門外回頭叫她。


    短暫的困惑過去,她跟隨他的步伐上樓,他不再與她深談,隻是有條不紊地說起離開的方式,及至五樓腹室之外,他已全部交代完畢。


    “準備好了?”他問她。


    “嗯。”她點頭。


    他似乎歎了口氣,道:“那麽,再見。”


    相處一年零十個月,她和元還的第三次分別,比上回好些,這次他們說了不少話。


    “保重。”她轉身,飛掠下塔,沒再回頭。


    ————


    六人齊聚幻池源頭的蓄劍池畔,季遙歌獨自馭舟潛入猿雕底部,如同上次那樣,將機關按下。池水震顫嗡鳴,她飛快離池,收舟回到天際。五獄塔處燈光陡亮,縱日在白天也熠熠生輝。


    “塔裏是誰在操控?”花眠不禁問道。


    “沒有人,預先設好的。”季遙歌否認了元還的存在,卻隨之亦將目光投向五獄塔。


    她把元還留在了五獄塔。


    在那裏,有死去的元還和活著的元還,未來與過去交疊,現下都留在了那座塔裏。


    不知為何,棺槨中蒼白的麵容閃過腦海,平添一絲慌亂,卻很快被眼前景象分散了注意力。


    幻池之水翻騰如龍,朝著同一方向卷去,幻池漸空。季遙歌當先落到池底,其餘五人緊隨其後。出去的辦法並不困難,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隻需要他們用盡全力,跑過這段河道。


    按元還所述,方都內的法陣是個空間陣法,而幻池河道就是這個陣法的空間隧道。元還會留在五獄塔內替他們抽空幻池之水,一旦池水抽走,幻池河道便成隧道,他再啟動法陣,這裏的空間就會重新架設。他們必須在池水回灌之前,通過這條隧道,才能真正到達出口,期間不能施展任何法術與法寶,否則會與法陣相衝,隻能憑借速度。


    “跑!”在池水抽空的一瞬間,季遙歌厲喝出聲,疾如閃電般掠出。


    身後五人不敢多言,同時邁步。因袁牧青有孕,薛湛背著她,很快便趕至季遙歌身邊,花眠緊隨其後,於海和孫不離二人墊後。兩側的山海圖案幻化作實物,他們仿如從衍州無數山海之間飛縱而過,四周山巒湖海變幻萬千。腳下再度傳來震顫,有東西由遠及近,朝他們奔騰而來。


    季遙歌蹙眉,池水回灌,已逼近他們。


    “快!”第二次厲喝出聲,她不再保留,全力衝向前方暗渠。


    山海幻境消失,換作一段幽長窄道,六人前後縱入,及至方都城門之前,城門已開,薛湛率先跑出,季遙歌與花眠次之,於海和孫不離慢了些許,踩著水花鑽出城門。池水湧來,城門又漸漸合攏,在季遙歌麵前徹底關閉。季遙歌忽然衝上前去,站到門前,心頭忽然有些期待,不過很快便落空。


    城門緊閉,方都不再,連同元還,一並鎖在了裏麵。


    再見,也不知幾時。


    ————


    白斐並沒能如願回到駐紮在臨泉的赤嘯大營中,相反,他被任仲平一路扛到居平關外,才堪堪擺脫了身後追蹤。


    當日追殺權佑安的兩個修士發現任仲平氣息,便猜到有人將兵符帶離,故兵分兩路,其中一個修士追蹤白斐而去,又傳書同伴,令各路人馬圍追堵截白斐和任仲平,二人無法前往臨泉,隻得暫退居平。


    隻可惜,果如權佑安所料,大淮派了二十萬兵馬,繞道居平攻打,白斐趕到之時,十萬守將已近覆滅,居平關失守,大淮軍長驅直入,殺向居平城。駐守臨泉的赤嘯軍,未得軍令,無法回援,如無頭蒼蠅般困在臨泉。


    白斐先一步趕進城中,城裏到處一片兵荒馬亂,哀聲遍野。


    “鈴草!鈴草!”他狂奔回家,預備帶走鈴草,再作打算。


    白宅宅門大敞,裏邊箱籠衣裳俱在,甚至床上還放著鈴草做了一半的男人裏衣,可獨獨不見鈴草身影。家中什麽都沒收拾,鈴草便不是逃難離開,如此失蹤,必事出有因。


    白斐心頭不祥之感閃過,衝出家門又往白龍會堂口跑去,身邊匆匆擦肩的,都是要逃出城去的百姓,滿城慌亂。才跑到白龍會堂口,他便瞧見宋義帶著幾個兄弟從堂口出來,正要登上門前備好的馬車。


    “大哥?!”看到白斐,宋義詫異非常。


    “宋義,我問你,鈴草呢?”白斐二話不說隻問鈴草。


    宋義眼珠子一轉,看了看四周,方道:“居平關破得急,我已經提前命人將嫂子送出城去了。”


    “送去哪裏?”白斐急問。


    “這裏說話不方便,咱們上馬車再說。”宋義卻掀開馬車簾布,請白斐上車,“我正要與嫂子並兄弟們會和,大哥既然回來了,就與我一道吧。”


    白斐不疑有他,因想著白龍會還有些人手可用,便利落跳上馬車,宋義跟著上車,朝手下打了幾個眼色後落下車簾。車軲轆緩緩轉動,由慢變快,朝著城外疾馳而出。


    官道上都是逃離居平的百姓,攜家帶口艱難跋涉,馬車駛到岔道,卻往西一偏,駛入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去,又走了半個時辰,暮色降臨,馬車才在無人的荒郊停下。白斐撩簾下來,站在車旁四望,問道:“宋義,人呢?”


    不妨遠處響起聲尖銳的女人聲音:“白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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