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元還天賦過人,季遙歌移交得很是順利,肩上重擔卸下,越發輕鬆,身上外傷漸愈,高八鬥也已聞訊歸來,帶來最後靈碑下落,關於黑油之秘已初探結束,季遙歌這才約齊高八鬥、花眠二人,同時進內殿與元還密議,將這百餘年間關於黑油、流華君、神隕島的種種發現,巨細靡遺都告訴給元還,如何行事但憑他決斷,她隻不理。


    至此,百事暫了,她終能專心一致應對接下來的閉關。


    閉關之前,她先迎來昊光的離去,他亦要歸去閉關。此一別,誰也不知何日再見。臨行前,季遙歌前往海邊道別。巨大獸影坐在黑礁上,腳邊是飛濺的雪白浪沫,強大的天獸眼下卻有幾分蕭瑟。


    季遙歌走到他身邊抱膝坐下,陪他沉默了一小會才開口:“昊光大人,你可知流華君心中所想所願?”


    “知道。我自小被她教養長大,有些話她雖不曾出口,我卻是心中有數的。”昊光淡道。


    “看來你已經有決斷了。”季遙歌便沒再往下說——和聰明人說話,話不必說盡。


    他的道與流華君的道,顯然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昊光這樣心誌堅毅的修者,心中必然有一條不可動搖的路,她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世間選擇常常背道而馳,不管走哪一條,都無謂對錯,不過取舍二字。”他笑笑,神色很平靜,又問她:“你呢?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不能愛?”


    “我三魂缺失幽精,不識情愛。”她隱去前情種種,隻將幽精之故告知予他。


    昊光卻大為詫異,良久方道:“還有這等事……”又問她,“那你與元兄之間……”


    “我不知道。我與他相識已近七百年,可以說從我,季遙歌踏足仙途開始,就與他結緣。”和另一個男人談起元還,其實是件奇怪的事,但昊光的溫和寬容又衝淡了這份尷尬,倒令她有一吐為快的念頭。


    毫不誇張地說,元還陪著她成長至今,經曆生死、離別,也曾以為再也不會重逢,可歲月總以令人驚訝的方式讓他們再見,這七百年歲月,他雖不是時時刻刻存在於她的生命裏,卻占據著她生命中至關重要的時刻,並且是貫穿始終。


    如果方都之事沒有貓膩,那麽他們之間勢必還有一場更為離奇的際遇,而從他坦誠愛情那一刻開始,方都的魔咒便已經漸漸成為現實。


    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縱是她無情,又如何能無心?


    “看來是我出現的時機晚了。”昊光長紓一口氣,並無他言。


    “那日你及時趕到,抵死相救,我還沒謝過你。”季遙歌又道。


    “那你該謝花眠和小六,要不是他二人想方設法通知我,我也來不及趕來。”他站起身來,銀色長鬃被風吹得淩亂,“季遙歌,我問你。如果他日你幽精複蘇,並無心悅之人,可能給我一個機會?”


    清亮獸目望來,霸道且專注。


    季遙歌毫不懷疑,如果她點下這個頭,他會為此等上千年萬載,直到死。


    求的,也隻是個渺茫的機會。


    憑心而論,她不感動是假,可若因這感動給出希望,於他而言卻是殘酷的等待。她始終記得他說過,天祿獸一生隻忠於一個伴侶。


    “不能!”她斷然拒絕,“我不知道我的幽精何時複蘇,而在這之前我必然閱盡眾生,你不過是我漫長仙途上所遇砂礫之一,也許百年千年之後我就想不起你,也不會記得與你作過的約定。我不想回頭看,你也不要。”


    仙途,隻能往前,不可回溯。


    錯過便是錯過,無謂執著。


    他靜靜看她,茶青的瞳眸漸漸浮現哀傷,他縱聲笑起,仿佛獸鳴,先是悲苦宣泄,聲聲急促,而後慢慢平複,化作幾聲快意之笑,眼裏的哀傷便消彌無形,隻餘一片清明。


    “多謝。”他不再糾纏,拿起放下隻在一念之間。她給了他痛快一劍,亦是解脫。


    見他神色明朗,再無先前鬱結,季遙歌便知他已放下,心裏不禁感慨,昊光果然是昊光,這份從容豁達的灑脫,已是無數人想要卻無法達到的境界——不因有情而懼,亦不為失情而苦。他喜歡之時,便傾盡所有,放手之時,也無遺憾悔恨,一切都幹幹淨淨,像這爐海明媚的天空。


    “昊光哥哥,保重。你我來日再見。”這一回,她能夠真心誠意地叫他一聲,昊光哥哥。


    心中幽精,卻在此時忽然一震。


    白硯的愛情是犧牲,白斐的感情是掙紮,屬於昊光的則是放手,每一段情感,不論是好是壞,皆是這世間情愛種種麵目之一。季遙歌漸漸有些明白,幽精之長,並不需要靈骨滋養,需要的是這無數最真實的感悟。


    經由這感悟澆灌,方可令幽精成熟。


    隨著這心念的抽動,她早已圓滿的境界忽然急劇震動。


    閉關已勢在必行。


    連與諸君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季遙歌便隱入早早準備妥當的洞府之內,與元還隔門一望,落下厚重石門。


    沉睡百載,閉修八十年。


    她這一回閉關,足一百八十年。


    丹爐流海果真是鬥轉星移,時移世易。


    第178章 結嬰(修)


    季遙歌閉關之處就在萬壽山頂, 原來旦戈的洞府,如今易名為“烈牙洞”的石窟裏。如今石窟已重重封閉, 內外三重法陣讓此與世隔絕,殿正中更有巨大晶陣, 耗費了季遙歌前百年所獲澄晶與元還不少好東西,才擺出這可媲美靈海靈氣的兜靈陣,另外又有蘇朝笙所煉仙丹助力,她這次閉關雖然倉促, 可準備的一點也不含糊,甚至稱得上花費元還諸多心血。


    外有元還等諸君護法,她更是心無掛礙, 專注修行。這回閉關不同以往, 因她金丹圓滿, 魂海中又有旦戈靈骨, 無法立刻結嬰, 隻能先行吸納旦戈靈骨。合心境界的靈骨, 雖然平和, 其間所蘊含的能量卻十分駭人,季遙歌幾乎是在發動的一瞬間, 就陷入沉睡狀態。


    從前的靈骨執念太深, 經她體悟消化, 隨她心意遊走, 可旦戈的執念已淡,季遙歌所體悟到的, 便是他的執念從生到滅的完整曆程,是以這靈骨雖不曾引發反噬,卻有著極為漫長且激烈的體悟,讓她深睡不醒。三千多年的修行,從生到死,從弱小到強大,旦戈的一生波瀾起伏,充滿廝殺爭鬥,亦不乏矛盾掙紮。修至化形,為人為獸為妖,便是旦戈麵對的選擇。他與昊光不同,雖然殘暴好戰,想法卻很簡單。生而為獸,不踏人途,這是他最後的答案。


    生而為獸……那她又是什麽?


    百年沉眠被喚醒,旦戈靈骨已散,化作無數靈光自她體內溢出。她金丹圓滿,不能再吸納更多靈氣,兜靈陣晶光大作,將這些靈光死死鎖在大殿之上。季遙歌仿佛做了場遙不可及的夢,一夢百年,經曆生死消亡,最終並沒剩下什麽,就如元還所言,一切終歸消亡,再強的存在也不例外。


    元丹的金光陡然大熾,光芒萬丈,似驕陽烈火,仿佛要將她肉身燒融,四周靈氣在劇烈的波動之後,忽然瘋了一般鑽入她的經脈,向元丹遊去,元丹有了一絲爆裂的跡象。結嬰過程十分凶險,先破後凝,稍有不慎,便是碎丹不複的下場,更甚者有爆體之憂,所以元還才令她需待筋骨肉軀堅定之後才能衝元嬰。季遙歌雖未結過元嬰,卻曾見過不少。便如凡間女子產子,這元丹如胎,已孕蓄七百年之靈華,脫胎化嬰,煉化元神,過程無疑痛苦,但修者卻需保持無上清明,方可成嬰。


    季遙歌這結嬰過程又不同常人,元丹如同火焚,軀殼亦如火焚,魂海翻騰不息,元神刺痛難當,那些曾經吸納過的靈骨仿佛突然活起來。元丹升至元神虛空,各種靈骨入魔般將元丹包圍,幾乎要把季遙歌的神識吞噬……


    ————


    萬壽山在沉寂了一百年之後,忽然風雲大作,遮天蔽日的黑雲席卷而來,山頂青光急劇閃滅。這是結嬰走火入魔的前兆,令得整個赤秀的妖獸都停下手中之事,揪心抬頭望天。


    元還與蘇朝笙、花眠、高八鬥等諸人亦浮至半空,垂眸望去。


    “魔雲蔽天,此情極為凶險,你要出手幫她嗎?”蘇朝笙眸中浮現幾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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