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還點著他的眉心探了許久,才沉著臉搖頭:“他原就重傷在身,元嬰受損,又被巨幽吞噬,受怨邪入體,雖然有穹紫保住一絲命脈,但若要醒轉恐怕很難,而即便醒來,也已……形同廢人。”


    原風晚怔怔聽著,淚水無知覺從眸中滑落,用盡力氣想要靠近顧行知,季遙歌聞言也一陣沉默,隻揮手解去原風晚身上束縛。一得自由,原風晚就將顧行知緊緊抱入懷中,痛哭出聲。


    大婚之盛,眾人有目共睹,不過一夜之隔,卻是天翻地覆之別,由不得人不唏噓,眾人也不出聲,任其痛哭。不知多久,原風晚才漸漸止了哭勢,一抹淚水,道:“師兄,我帶你走。你跟我回家吧。”說著她揮手召出兩道黑霧。


    “去哪?”季遙歌問道。


    “回鬼域。”原風晚抱起顧行知,眼前卻是人影一閃,被季遙歌攔住了路。兩道鬼霧已然化作兩個通體全黑的人形,同時出聲:“少主!”


    “他走得,你走不得!”季遙歌聲音如冰,已不帶絲毫感情。


    原風晚看看她,又逐一掃過元還、胡小六與月宵三人,輕輕撫過顧行知的臉頰,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季遙歌手裏脫身,便朝那兩個鬼體揮了揮,隻道:“你二人替我將他送回鬼域,告訴地陽宗的人,見他如見我,替我照看好他。”


    “是。”鬼體領命,從原風晚懷中接過顧行知。


    季遙歌思忖片刻,又朝月宵開口:“你們五明府既然與地陽宗有聯係,不如你跑一趟,讓嚴遜派些人手路上護送他們回去,以策安全。”


    “成。”月宵答應得幹脆,兩道柳眉輕輕挑起。


    “多謝。”原風晚垂頭輕語,將手從顧行知臉上收回,隻隔了片刻,忽又斷然出聲,“回去後傳我之令給兩位長老,把他送入赤蓮川。”一邊說,她一邊捂著嘴,不叫眼淚再落,分明痛苦至極,卻沒再改口。


    季遙歌望向元還,元還緩道:“鬼域赤蓮川乃煉魂之地,進去的人受萬鬼噬心之煉,心誌堅毅者可重塑元魂。能從赤蓮川出來的人便為鬼域魔尊,有號令萬千鬼修之力,隻是那地方已經有近萬年沒有人活著出來過了。”


    換言之,原風晚這是將顧行知送入絕境,去搏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


    比起苟延殘喘、生不如死,以顧行知的秉性,怕不如一死。原風晚對他還是極為了解的。


    兩個鬼體再度領命,抱著顧行知與月宵告辭而去,原風晚以淚眼遙遙相送,直到幾人身影消失天邊再也不見。


    “好了,你掛念之事已了,現在可以同我說說,我們之間的事了吧。”


    季遙歌勾唇而語,卻無一絲笑意。


    第194章 過去


    亂曦鬥貼著湖麵向前緩緩掠行, 元還懶懶坐在臨湖之處,閉目斂神, 也不管這亂曦鬥要掠向何處。胡小六亦不吭聲地坐在另一頭,一語不發。


    原風晚整整淩亂的衣襟, 扶扶鬢角,望向季遙歌時悲慟已去,雖然裙皺發亂,不過下巴微抬, 目光斜落,帶著幾分“百裏晴”式的倨傲,依稀又見當年模樣。顧行知一走, 她立刻恢複冷靜, 不再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女人。


    “我們之間有何可說的?”她笑起來, 許是所有的謊言都被戳破, “白韻”的大氣高華通通消失, 她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張牙舞爪的驕縱任性, “想知道長夷的下落?”


    語氣略揚,似要拿捏季遙歌, 可她這話音沒落, 便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整個人已被兩道尖銳冰棱透肩穿過, 淩空而掛,鮮血染在冰棱上很快凍結, 如同凝固的血墨。冰棱的另一端從季遙歌戴著熒曜的掌中長出,元還所製的這件法寶果然好用,如今她已能將純水靈氣分離得更加快速,各種水靈術法使用起來,都更得心應手,尤其在這種水靈氣龐大的地方,更是強大。


    “我真不想破壞你這肉身,畢竟是我的本體,弄壞了我看著不痛快,但我又沒什麽耐性,所以你別來試探我的底限。你不必管我想知道什麽,隻要把你所知道的事都說出來,我聽滿意了,自然暫時放過你。否則……”季遙歌沒有興致陪她勾心鬥角耍嘴皮,眼簾略微一掀,威懾力自然而然傾瀉,“我能把你從萬仞帶出來,也能送回去。你說我用你去與謝冷月交換蛟族的舊事,能不能換到我想知道的秘密?”


    “不,你不會。”原風晚臉色大變,她被那冰棱透肩,隻覺得渾身酸麻無力,骨頭僵澀,掙紮都掙紮不動,“你不想謝冷月煉成邪劍!”


    “我還不想讓你占著我這肉身呢,想試試抽魂的滋味麽?”季遙歌一笑,美豔無雙,似帶毒鮮花,眸中肆無忌憚的光芒隻讓人覺得,這天下沒有什麽是她不敢做的。


    原風晚咬牙盯著季遙歌,先前似笑非笑的神情已被驚懼取代,略作思忖,她才開口:“你放我下來,我就告訴你。”


    “說。別浪費我時間。”季遙歌無動於衷。


    原風晚又懼又恨,卻不得不開口:“你的生母長夷乃是謝冷月的二弟子,也曾是他最喜愛的一個弟子。”


    喜愛到哪種程度?謝冷月迄今為止隻收過六個弟子,卻沒有哪個弟子受到的寵愛能贏過長夷。都說“白韻”是謝冷月最寵愛的關門弟子,但在原風晚看來,卻都不及當初的長夷百分之一。


    原風晚以“白韻”之名在萬仞呆了八百年,從發現自己皮膚生鱗開始,就在調查“白韻”的過往,這八百年間她背著謝冷月訪遍萬仞山上舊人,“白韻”的身世來曆與蛟族過往被她慢慢挖出,又用了鬼域地陽宗的力量,方漸漸還原出蛟族覆滅的大概情況。她對當年無相劍宗與蛟族間的恩怨,比季遙歌知道得更深。季遙歌沒說要聽什麽,她便將這些年所查探的事斟酌說出。


    因是季遙歌的生母,原風晚雖然憤恨,到底不敢再惹怒季遙歌,話說得小心翼翼,期間她看了眼季遙歌,可季遙歌卻已輕閉雙眸,麵無表情地聽她提及長夷過往。


    提及長夷,萬仞山的舊人回憶時最先想到的,不是她舉世無雙的美貌,卻是謝冷月對她的寵愛。


    “長夷從小就跟著謝冷月,不論是修仙入門,還是劍術入門,亦或宗門生活,全都由謝冷月親自教導。”


    謝冷月是無相老祖,就算是自己的嫡傳弟子,修道入門也無需他親自指點,更遑論宗門生活。無相劍宗是名門大宗,宗內早就設有分門別類的基礎課程,季遙歌當年的修仙入門就是跟著其他弟子一起上的,劍術入門則是顧行知教授,作為親傳師傅,謝冷月不過在緊要處提點一二,也就盡到為師之責。


    謝冷月六個弟子,除長夷之外,據季遙歌所知,沒有一個人有此待遇。從這點來看,長夷在謝冷月心中的份量確實很重。謝冷月待其也確是十分之好,不論去哪裏都要帶著這個徒弟,但凡得了什麽天材地寶,從沒吝嗇賜予過,已經達到讓其餘弟子嫉妒的地步。


    長夷就這麽在謝冷月膝下從稚童長成絕色佳人,倒也沒辜負謝冷月這番栽培,她的悟力讓她的修行速度遠遠快過其他同門,為人又冰雪聰明擅解人意,當年在萬仞山上是出了名的惹人喜歡,也不知招了多少愛慕者回來,赴湯蹈火隻為換她一笑,隻是長夷都不曾動心,隻聽從謝冷月的教誨,每日苦修不輟。


    師徒感情甚篤,若是平平順順地走下去,或許在若幹年後會成為萬仞山的另一種佳話也說不準。


    說到這,原風晚又看了眼季遙歌,將話打住,沒再繼續。季遙歌倒仍舊閉著眼,不為所動。


    “一千年前,長夷元嬰結成,被謝冷月派往惡水河查探蛟族噬人一事卻身陷險境,得蛟王離梵……就是你父親所救。”


    蛟族是古獸一脈,盤踞惡水河已達數萬年之久,雖有獸王之說,可平素卻甚少與外界打交道,也談不上是好是壞,隻不過那幾年間屢有惡蛟噬人傷命之聞傳出,這才有幾大宗門相繼派人前往查探之舉,長夷便是其中之一。


    因遇險重傷,得離梵相救之後,長夷便暫留惡水河療傷,時日一久,竟讓蛟王傾心,要與其結作雙修眷侶。沒多久蛟王離梵與長夷結禮雙修的消息傳出,委實震動了萬仞山上下乃至整個萬華。長夷自此離開萬仞,在惡水河長居,不過十數年,便為離梵誕下後嗣,不消說,這便是當年的小白韻。


    蛟族雖然強大,壽元亦長,可在繁衍子嗣之上卻尤其艱難,故長夷孕蛟令離梵大喜,再加上白韻又是金蛟之身,是蛟族王者,可她同時又半人半蛟,因此也在蛟族內掀起大浪。就這般過了數年,忽有一日,謝冷月舉宗之力攻向惡水河,在惡水河上布下十二天殺與十二地殺的絞殺劍陣,不僅絞殺惡水蛟族,還生擒離梵與當年的白韻。


    “惡水河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且位置幽僻,蛟族又十分強大,可不像當年的啼魚州。若是無人裏應外合,謝冷月無法布下絞殺劍陣,誅盡蛟族,可他卻勢如破竹,一路直取惡水腹地,整個蛟族幾無反手之力,被他一舉誅滅,連離梵也被生擒回萬仞。謝冷月憑此役成為萬華一代強修,也順理成章接掌整個萬仞山,而長夷卻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原風晚又窺季遙歌一眼,“也正因此引得世人猜測紛紜,都說長夷是謝冷月布下的一枚棋子。她被謝冷月親手安排到離梵身邊,與其雙修孕女,正是為得蛟族信任,騙取惡水河的輿圖與法陣布置,再與謝冷月裏應外合,布下這絞殺大陣,又給離梵下毒,才令他修為大損,為謝冷月所擒。”


    她說著頓了頓,半歎半憾地感慨:“想來是你父親錯愛錯信,為她所累。”


    季遙歌依舊沒睜眼,唇角揚起,隻露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對原風晚的感慨不置可否。


    原風晚看不透她的想法,隻能咬咬牙繼續往下說:“當然,也有人說是長夷為謝冷月所迫,才不得不出賣你的父親……”


    “別和我扯這些道聽途說的東西,我沒興趣。”季遙歌卻擺手打斷她的話,“你查的內容就這些?蛟族是因為謝冷月和天地殺陣而滅?”


    原風晚點點頭,有些不解她的問題:“莫非還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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