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他們約在了流觴閣的門口見麵,夜色中看不清彼此的臉,但彼此卻熟稔的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形。


    采蕎拿出了她放銀兩的小荷包,這自來了流觴閣之後她存下了許多錢,流觴閣對待手下做事的人絲毫不吝嗇,所以每個月她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所以她已經攢夠了足夠的錢給他,本還在想著該如何找他...沒有想到他自己已經找來了。


    采蕎把荷包遞給他後,滿臉輕鬆的笑意。


    黑暗中阿三抿了抿唇,抓著荷包的手緊了一緊,看著矮他一頭的采蕎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仍能感受的出來她此時很開心。


    “少俠,謝謝你之前的出手相助...采蕎很感謝你。”她的聲音在黑暗的環境裏聽來格外好聽。


    “不用謝的...我隻是路見不平罷了,就算不是你,換做是別人我也會出手相助的。”阿三語句平淡如常,可他看著采蕎的眼神卻幽幽深深,不像是他表麵上表現的那般無動於衷。


    采蕎心中酸酸的,可麵上的表情依舊輕鬆愉悅,她低下頭去:“可我阿娘尚在的時候教我做人應該要時刻心存一顆感恩之心,所以我感謝你也是人之常情...就算不是你幫了我,換做是別人幫我的話,我也會心存感激的。”


    采蕎抬起頭認真的看著阿三:“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記得你曾幫過我的...如果哪一日你需要我的幫忙,隨時都可以來流觴閣找我,我隨時恭候...”


    這算是徹底撇清了她和他的任何瓜葛嗎?也算是一個正式的告別?


    阿三抿了唇,唇邊笑的弧度越發僵硬,他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輕輕的應了她一聲:“嗯。”


    采蕎輕輕的笑了起來:“那大俠,我就先走啦。”


    阿三望著她的眼神複雜,眸色深深:“好。”


    采蕎輕快的轉過身去,輕聲的說了句:“那大俠,後會有期,保重。”


    人們總是會在分別說後會有期,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別其實大多就是一生...這句後會有期,其實就是後會無期。


    采蕎這一夜都沒有睡著,想了想她為什麽會來到流觴閣,奶奶病重,那位少俠給她最後一點錢也被用來給奶奶買藥了,無奈之下她隻好放棄了擺攤子。


    她本是覺得流觴閣是尋花問柳之地,來錢定然是很快的,既然奶奶病重她也隻能選擇來錢最快的方式——


    於是她把自己給賣了。


    但她發現被賣了之後也是可以有選擇的,所以她選擇做一個賣藝不賣身的跑腿兒,專門負責在流觴閣一樓裏給人端茶送水。


    但就這樣一個月也有不少錢,可比她之前擺攤賣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太多了。


    最後奶奶的命總算是被吊住了。


    她也才想起來她好像還欠一個人錢,然後他就來了。


    第二天清晨醒來,采蕎眼下一片厚重的青影,脂粉都蓋不住,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心情有點低落。


    但她很快就發現那個她以為後會無期的大俠就坐在流觴閣一樓一個很明顯的位置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依舊是一席黑衣,長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真的沒有看出來他居然如此愛喝茶...居然又來流觴閣了。


    成天上這裏來喝茶,可京都裏的茶館多了去了,也不知到底他是真的愛喝茶還是在這裏有了心儀的姑娘...


    但這和她關係不大。


    她最近在琢磨著流觴閣裏還有一種伴舞的舞娘,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她或許可以一試。


    ☆、第 54 章


    她窮怕了,隻想要錢,且這錢自然是越多越好。她奶奶的病還需要許多的錢買藥吊著,雖然注定奶奶早晚都會走,但她還是想要讓她可以活的盡量久一點...


    她隻希望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得到更多的錢,可以為奶奶買更好的藥,或許奶奶的病就可以好起來,哪怕隻是多活幾年也是好的。


    至於心頭對那個人那點不可描述的心思她還是放在心裏,帶進棺材裏吧。


    她去找了劉媽媽,適時劉媽媽正在一樓櫃台裏的小房間裏的躺椅上,閑閑散散的抓了把瓜子,翻看著前些日子的賬簿,眼裏帶著精光,嘴角帶著笑。


    她敲門進去:“劉媽媽...是我,采蕎。”


    “進來吧。”


    采蕎踏步進去,心頭不免帶了點緊張,她絞著手指,猶豫了一下:“...劉媽媽,我聽說最近姑娘們缺伴舞的...我可以試一試嗎?”


    劉媽媽將賬簿折了個角,壓在了旁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身形消瘦,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普通的五官,一雙眼睛卻出奇明亮:“自然是可以...”


    眼前的這個采蕎是三個月前進的流觴閣,每個自己決定要進流觴閣的姑娘都是有選擇的,她選擇了幹最低等的粗活。


    她選擇的低等粗活自然是流觴閣裏最累的,錢最少的,她當初義無反顧來的時候就說了她是因為缺錢才來的。


    可她最後卻做了這麽一個選擇,挺讓人咋舌的。畢竟來這裏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姑娘都會選擇輕鬆一點的事,雖然采蕎長的不是令人驚豔的類型,但少女收拾收拾總會有人會喜歡她這個類型的。


    但流觴閣並不會幹涉這些選擇,既然她已經自己做了選擇,也沒有人會問她為什麽。


    可她此時又找上了她,明顯是因為缺錢了。劉媽媽怔了怔:“采蕎,你這又是何苦呢?”


    “還不如直接做姑娘呢...賺的錢多不說,這說不定哪日就有某個公子能相中你...你以後就再也不用愁錢了。”劉媽媽語重心長的對采蕎說。


    這流觴閣的每個姑娘品性如何劉媽媽都是看在眼裏的...采蕎手腳勤快,也很伶俐,是個很好的姑娘。


    隻是不知為什麽這麽執拗於不賣身。


    “劉媽媽...采蕎如果有選擇的話,不想選擇做姑娘...既然我可以去給姑娘們伴舞,那就太好了。”采蕎不由得有些感動的看著劉媽媽,她很感謝有這麽一個肯點撥她的長輩,但她自己心裏也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


    劉媽媽歎了一口氣:“你這倔氣的傻姑娘...非要把自己弄得這麽辛苦嗎?”


    采蕎彎起眉眼笑了:“劉媽媽,我不辛苦...”


    劉媽媽心頭有點酸酸的,這些姑娘們本都該是些孩子啊,卻因為家中變故不得已而長大,來到這裏。


    她能做的也不多,隻是把一切看在心裏,在她們需要幫助的時候,施以援手。


    “那...采蕎你每日的訓練時間都可以去跟著姑娘們訓練,我會安排別人在一樓的...”劉媽媽看著她,眼底帶著無奈。


    采蕎感激無比的一笑:“謝謝劉媽媽...我定不會辜負你的關照。”采蕎知道,這已經是劉媽媽很大程度的關照她了。


    大恩不言謝,她會記在心底,總有一日她會報答回去的。


    采蕎出去的時候,阿三還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那裏,每天就像一個沒事的人一樣,點壺茶日日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他喜歡黑色,每日都是一襲黑衣,在那一坐,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


    ...又或許是姑娘早就芳心暗許,眼中隻有他。


    采蕎嘴角帶上輕笑,看著他與他對視一眼後,也算是打了個招呼。


    阿三嘴角也帶了一抹溫潤的笑。


    采蕎本以為像他這種俠士是不會笑的,但相處久了發現他也是會笑的,而且笑的還極勾人。


    一襲黑衣,皮膚白皙,眸色幽幽,薄唇微抿,一笑五官就溫柔了下來,含笑看著她時竟像是眼中隻有她一人。


    采蕎打消了自己心頭的胡思亂想,不由得有些心煩意亂,故作淡定的偏過頭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阿三想,這樣的生活著實愜意...沒有戰事時,品品茶,聽聽曲,再看看這個姑娘。


    他也不知這是什麽心,隻是不見時會浮躁,見到了就會安下心來。


    明明那隻是一個普通極了的姑娘,不說這全天下有多少這樣的姑娘,便是景國的街上也是一抓一大把。


    她普普通通,平淡無奇...


    可偏偏又有一種奇特的讓他安心的力量。


    日子一日一日過得平淡而又靜好。


    可最近他見到她的時間越來越少,直至不知名的某一日,她徹底沒有出現過在這一樓,他從早上坐到中午,都沒有看到她。


    見不到她,他的心頭有一把無名的火,灼的他全身都不舒服,但他還是默默地坐在那裏等待她。


    就在他渾身都不自在的時刻...他看到了她,她正在台上翩然起舞,穿戴著清涼的衣裳。


    台上並不止她一個姑娘,可阿三偏偏一眼就望見了她,臉上化了一層厚厚的嫵媚的妝容,舉手投足之間有些青澀,但那雙無意間看向他的眼睛...讓他更加確認她所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一直未曾找到的采蕎。


    心上陡然生出了怒氣,他的薄唇僵硬的抿了抿,看向她身上那層薄紗的眼神複雜,隨著她的動作,薄紗下若凝脂的肌膚要露不露的格外撩人。


    阿三將視線在一樓掃視了一圈,發現有不少人在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台子之上,也不乏有小聲的交談傳入他的耳朵裏。


    “粉衣姑娘真好看啊...這身材也不錯...”


    “藍衣姑娘真撩人啊...”


    “嘖嘖嘖,那個著黃色紗裙的姑娘看起來很麵生啊...不過挺漂亮的啊...”


    “是啊,真的不錯啊...”


    黃衣姑娘?阿三捏住茶杯的手一緊,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抑製住自己心頭的怒火,他臉上的表情僵硬,看著還在翩然起舞的采蕎。


    這姑娘不是賣藝不賣身嗎?


    她現在在幹嘛呢?


    一身暴露的衣服,在台子上起舞...她難道不覺得她此時的行為欠妥嗎?


    他的視線死死的盯住了采蕎,采蕎跳舞的間隙還衝他笑了笑,眉目之間有雀躍,好像是孩子學會了一項新技能後向大人賣乖的感覺,可愛頗有點讓人心動。


    周圍還有公子哥在起著哄,吵的他腦子裏翁嗡嗡的。


    阿三怒氣不減,看著她無辜的神情,反而越發生氣,他看著她,嘴角沒有笑意。


    而采蕎看他此時好像不太開心,識趣的把視線移開,笑意繼續燦爛著,無謂的看向別的地方。


    阿三看她挪開了視線之後,臉上帶了大大的笑容,好像在看...別的男子?


    他一偏頭,就看到有一桌相貌非常一般的公子正在看著采蕎的方向,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


    他在看采蕎,采蕎也在對他笑。


    她的笑容明豔的不可方物。一雙眼睛明亮又幹淨,笑起來純真又可愛。


    那個公子好像看呆了,嘴角掛著癡笑。


    “哢擦”一聲,阿三手中的杯子應聲而碎。不過這聲異響並沒有影響到那個公子繼續凝視采蕎。


    可采蕎聽到了聲音後挪開了視線,看向了阿三,阿三臉上的表情如常,遠遠的看著好像也沒有什麽事。


    采蕎放下了心,嘴角繼續帶了笑看了看那個公子。


    一舞畢,姑娘們陸陸續續下了台。而那位公子的視線還隨著采蕎的背影而去,直至采蕎消失,他才悵然若失的喝了一口茶。


    阿三的手上還拿著幾片杯子的小碎片,有鮮紅的血從阿三的手心滲出,阿三臉上的表情陰陰沉沉看著那個公子。


    采蕎之後換好了衣裳之後,又回到了一樓,繼續幹著自己平時該幹的事情。


    臉上的妝容已經被她盡數收拾幹淨了,露出了本來的一張幹幹淨淨的臉,一邊收拾一邊眼裏還帶著笑意,看起來她的心情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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