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曲江之畔。


    李元璦與羅通一前一後,抵達河岸。


    工部的閻立本已經率領此次南下的工部諸官員在岸邊等候了。


    此次南下,李元璦在申請陪同官員的時候,特地向朝廷提議將閻立本調到工部,作為自己的副手。


    這一次任務,牽連極廣。成功與否,直接影響將來對高句麗的戰事。


    李元璦記得清楚,李世民親征高句麗,戰果非凡,不但收複了遼東、遼西,收回了丟失數百年的漢家領土,還於新城、建安、駐蹕三大戰中,擊潰了高句麗大半兵有生力量,取敵首級四萬餘。最終遇到了易守難攻的安市城,受困於糧草與天氣問題,不得不選擇撤軍。


    換而言之如果糧道通暢,如果唐軍能夠熬過那個冬天,未必沒有可能拿下安市城。


    畢竟唐軍當時的折損不過兩千人而已。


    故而他人並沒有多少壓力,李元璦卻大有重擔在身的感覺。


    這種大事,僅靠一人是萬萬不行的。


    故而李元璦此次抽調了工部近乎半數人才,然後還特地將非工部的閻立本調來,擔任自己的副手。


    畢竟他總不能讓高他一階的閻立德,屈尊給自己打工。


    李元璦對此行的重視,也對應了李世民的胃口。


    李世民別看為人剛烈霸道,其實本性就是一條毒蛇,以穩為上,不出則以,一出至死方休。


    淺水原之戰、擊敗宋金剛、劉武周的柏壁之戰,虎牢之戰,李世民都是先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然後等著機會看準時機大膽進兵,然後就如瘋狗餓狼一般,死咬著不放,一舉獲得全功。


    是世人都秦王李世民轟轟烈烈的殺敗薛仁杲,記得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的追擊劉武周。


    卻不知這一切都是求穩換來的,與薛仁杲戰對峙六十餘日,與劉武周戰對峙五個月。即便是跟竇建德打,李世民本意也是占據虎牢關穩住陣腳,隻是沒有想到竇建德太過大意,直接露出了破綻。


    即便對付突厥也是一樣,先忍了四年,趁北地大雪,一舉抵定天下。


    此刻也是如此,盡管他早有馬踏東北的心思,但為了勝利一直做事先籌備。


    故而李世民給了李元璦極大的特權,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與閻立本打了招呼,李元璦繼續往碼頭停船處走去。


    碼頭登船口,遠遠站著一位將官,遙遙望去,甚是眼熟。


    走近一看,卻是之前認識的左驍衛都尉劉伯英。


    李元璦大喜道:“怎麽?調到右衛來了?”


    除了李世民給他調派的羅通之內的三十名護衛,此去還有兩百右衛兵士同行。


    劉伯英帶著幾分激動的道:“有晉升名額,末將有幸獲得一個。右衛因受到侯君集影響,有了許多空缺。得知殿下出征齊王立功,升任右衛將軍,特申請來右衛。得知殿下南下公幹,末將自告奮勇擔此重任。”


    作為李元璦的頭號球迷,劉伯英露出了能與自己偶像共事的激動情緒。


    李元璦笑著拍了拍劉伯英的肩膀道:“從今日起,我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劉伯英高聲道:“殿下放心,末將拚死也會保護殿下萬全。”


    “沒那麽嚴重,我們隻是去探察地形,又不是外出打仗。”李元璦順著木板登船,說道:“讓所有人準備一下,登船南下。”


    他們順著黃河南下,第一站到的即是通濟渠。


    李元璦、閻立本卓立船頭,欣賞兩岸風光。


    閻立本感慨道:“暴君楊廣雖禍害蒼生,但這運河,確確實實為我後世建功謀福。”


    李元璦也有相同想法,說道:“故而楊廣乃暴君,而非昏君。但凡他稍微愛惜些民力,以他父親給他留下的班底財富,怎麽也不可能混成一個亡國之君。”


    “是啊!”閻立本歎道:“家父乃前朝殿中監,親眼經曆過這一幕。他說宇文愷大師原本的規劃是利用舊有的鴻溝,用最小的人力物力,完成這功在千秋的偉業。可楊廣不同意,他要彰顯國力,要在運河上行龍舟。運河必須鑿得很深,而他又規定時限。如此大的工程,五月竣工。當時運送役丁屍骸的車輛,從城皋一直排到河陽……這隻是聽說就讓人毛孔悚然,何況親眼所見。”


    李元璦默然不言,楊廣確實有不少利在千秋的功績,但完全無法掩蓋他屠夫民賊的事實。


    有些人說隋朝是亡於世家,這純屬扯淡。


    隋朝之亡,就是在於楊廣不愛惜民力,弄的天怒人怨。


    短短十餘年,天下冒出百起農民起義。


    正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隻不過農民起義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農民拚死抵抗,他們缺乏裝備缺乏後勤注定了滅亡的命運。


    而各方豪族世家他們有底蘊有人才,他們懂得怎麽打江山,最終摘了勝利的果實而已。


    “到了,前麵就是汴州了!”


    閻立本突然指著前方說道。


    李元璦也收斂了心神,認真的看著左右的地貌情況。


    通濟渠是隋大運河的首期工程,連接黃河與淮河的重要航道,號稱“樞紐天下、臨製四海,舳艫相會、贍給公私”。


    而通濟渠還有一個名字,就叫做汴河。


    隻因通濟渠的主幹道就是圍繞汴河修築的。


    而通濟渠的存在,帶動了汴州的發展,汴州漸漸富庶,最後甚至超越了洛陽,成為了北宋的都城汴京。


    他們考察的第一站點就是這五湖四河環繞的運河前沿站。


    周邊商船、貨船往來穿梭,一片繁榮景象,幾可與洛陽碼頭相提並論了。


    他們一行人沿著碼頭靠岸,這還未下船,便聽河岸上有人高呼:“來者可是商王?”


    李元璦瞧了羅通一眼。


    羅通在船頭高聲道:“正是我家殿下,你等何人?”


    有一人高呼:“在下乃駙馬都尉、汴州刺史裴律師,特來迎接商王殿下。”


    裴律師?


    李元璦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嘴角微微翹起,好名字,天生打官司的料。


    此時閻立本在一旁道:“裴律師乃魏國公裴寂長子,亦是爵位繼承人,娶了高祖十六女臨海公主為妻。從身份上來說,他是殿下的姊夫。”


    “走吧!既是一家人,還擺出了這個陣勢。於情於理也要見一見。”


    李元璦沒有猶豫,直接下了船。


    裴律師是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樣貌頗為俊雅,為人也彬彬有禮,道:“見過商王!朝廷已經頒布旨意,沿運河官員全力配合殿下擇址建造水閘大壩。在下得旨之後,日夜盼著商王殿下到來,今日終於盼到了。現今率汴州上下三十六名官員恭候殿下光臨,聽憑殿下吩咐。”


    李元璦看了一眼,裴律師身後的三十餘官員,好感大升,這才是幹事的樣子,道:“裴刺史有心了,即是如此。那你們就一並上船,我們先做初步商議。你們是當地官員,對於汴河的情況,肯定了解的比我明白。”


    李元璦請眾人上船。


    船倉容量有限,一下子擠進三十餘人,顯得有些擁擠。


    李元璦這邊方剛坐定,裴律師已經先一步將一封報表呈上,道:“自從得到陛下旨意,下官就與汴州諸位官員開始深入了解汴河情況。這汴河乃通濟渠的主幹,亦是最為關鍵的一條航線。每到秋冬季節,有三處地段水位下淺嚴重,且易淤塞。可造大壩,以通船隻。”


    李元璦接過報表,認真端詳。


    發現這報表記載的即位詳細,甚至包括了近三年來,汴河的通行情況,以及秋冬時節水位的深淺,無一不描述的詳細盡責。


    甚至於大壩的建造地點,報表上都標識了出來。


    李元璦將報表遞給身旁的閻立本道:“這報表記錄的真詳細,將我想要知道的都記錄其中了。裴刺史果然了不起……無怪這汴州在刺史的治理下,格外富饒熱鬧。”


    裴律師帶著幾分謙虛的說道:“這些皆是下官的份內之事,為陛下效力,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元璦微笑道:“說的好,朝廷有裴刺史這樣的忠臣賢臣,真乃天大幸事。這樣吧,現在時日不早,一路行船至此,孤也有些疲累。明日,明日就勞煩裴刺史帶領我們實地考察一番。如何?”


    裴律師作揖道:“敢不從命?下官已經在驛館為殿下準備好行轅,殿下請隨我來。”


    裴律師親自給李元璦領路。


    他們沿途經過了汴州的集市。


    汴州集市與長安、洛陽的集市有著很明顯的差距。


    長安、洛陽的集市遍布各種外國商旅。


    而汴州集市,一眼望去皆是黑發黃皮膚的華夏人。


    因汴州地處中原腹地,地勢平坦、土壤肥沃,又得汴河航運便利,左通洛陽,西連青徐,南接江淮,正是商家必爭之地。


    這汴州集市商人往來吆喝,各種中小型商販忙碌采購,一片繁華之景。


    裴律師帶著幾分自傲的說道:“汴州或許不及長安、洛陽天下大商匯聚之所,但中小商旅卻更喜歡匯聚汴州,這裏同樣匯聚了四海八方的特產物資。”


    李元璦由衷道:“這裏,真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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