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葵頂著她吃人的目光,站起身道:“有功當賞,有過當罰,前些天您叫我不要打他們,我照做了,可結果就是,兩人的功課一日比一日差,同一個錯處,竟然能出現兩三次,如此不用心,我難道不該給他們長長記性?”


    顧母冷哼一聲,“他們才多大,如今天氣熱了,就算是有些懶怠,那也情有可原,你多教教就是了,可你卻非要打他們,我看定是你不想費這個心!”


    自家的孫子孫女,卻總是挨一個外人的打。


    顧母想想就要心梗。


    沈南葵道:“學業之道,本就深奧枯燥,我既應允教導他們,自要擔起這個責任,阿巧是女孩兒,倒罷了,阿遠讀書,是為了和他小叔一樣,走科舉的路子的,若我不管教得嚴厲些,幫他打好基礎,日後他又怎麽能有真本事?”


    顧母不耐煩聽她講道理,皺眉說:“反正你就是不能打我孫兒!”


    沈南葵向來苦夏,每年都要靠著冰鑒熬過夏天,而今她忍著熱,在堂屋教兩個孩子讀書,已是咬牙在堅持,此刻又見顧母過來胡亂攪和一通,心裏也動了氣。


    “婆母要是認為我教得不好,那我便不教了,您手頭上有我做繡活賺的銀子,想來也夠給阿遠交束修了。”


    她在顧家向來柔順,鮮少有這副勁頭,顧母見了不由火大。


    “你以為憑這便能威脅到我?哼,趕明兒我就讓川兒去縣城給阿遠找書院,裏麵的夫子定是比你強百倍!”


    “您自便,既然不用我教,那我就回房歇息了。”


    沈南葵抬腳便往外走。


    顧母冷眼瞧著,絲毫沒有要攔的意思,宋冬兒也一臉幸災樂禍。


    梁氏一麵想去攔,一麵又要看婆婆的臉色,猶猶豫豫的終究是沒有動作。


    哪知,沈南葵剛要走到門口,兩個孩子卻撲通一聲在她麵前跪下。


    “小嬸,寫錯功課是阿遠的錯,我認罰!”


    “小嬸嬸,你別丟下我們。”


    兩個孩子一臉著急,似乎生怕沈南葵以後真的就不管他們了。


    沈南葵歎了口氣,“阿巧要跟我學女工,以後仍舊跟著我,至於阿遠,你祖母心疼你挨打,會替你在縣裏找正經的書院上學,這也是好事,你便去吧。”


    聽到這話,阿遠頓時有些慌了神,忙說:“不,我也要繼續跟著小嬸念書!”


    沈南葵沒有應聲。


    阿遠稍一思索,忽然轉了個方向對著顧母磕頭。


    “奶奶,小嬸懂得多,把我們教得很好,我不怕挨打,求你讓我繼續跟著小嬸念書吧!”


    顧母一臉吃驚,“遠兒,你念書念傻了,挨了打不疼嗎?”


    “疼!”


    阿遠點了點頭,卻又目光堅定地說:“但疼了才能長記性,小嬸教過我們,師長之於弟子,不患無教,但患不嚴,不嚴則弟子怠玩而不遵,誌荒而業廢矣。”


    他一張小臉緊繃著,眼中滿是懇求。


    “奶奶,小嬸雖是我的嬸母,可她既然教我,便也算是阿遠的師長,她對我嚴厲,是盡了師長的職責,這不能怪小嬸,要怪就隻能怪我不夠專心,所以才會出錯,小嬸打我也是應該!”


    顧母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竟一時無話。


    阿遠繼續說道:“奶奶心疼我挨打,孫兒很感激,但小嬸所做,也全是為了我好,還請奶奶不要遷怒小嬸,您要是心裏不痛快,孫兒日後再不喊疼就是了。”


    顧母聽到孫兒小小年紀便出口成章,心裏是高興的,可看他們這般維護沈南葵,又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梁氏眼中也有欣喜。


    這才一個多月,自家兒子說話便這般有理有據,可見沈南葵果然是用了心的,兩個孩子又這般喜歡她,不如自己幫忙說說情?


    沈南葵聽到阿遠說這些,眼中也露出一抹欣慰。


    顧母在梁氏的勸說下,心裏也有些動搖,可她又不甘心就這樣放過沈南葵。


    這些日子,那沈氏一麵授課,一麵做繡活,賺來的錢也大多給了她,對顧家也算有些貢獻。


    可她花著兒媳賺的錢,便總有些氣短,不能時常擺臉色發脾氣,眼下好不容易挑著這麽一個錯處,難道又要輕易放過她?


    顧家院外。


    顧二嬸領著裏正站在門口,一臉唏噓地歎了口氣,“唉,我這好嫂子,真是有些拎不清,這麽好的媳婦,她不好生供起來便罷了,竟還總想著磋磨人家,可恨我想要這樣的媳婦還沒有!”


    裏正沒有應聲,隻一手拈著胡子,定定望著顧家院裏。


    顧二嬸瞅一眼他,“裏正,眼下你可信了吧?我這二侄媳當真在教大房兩個孩子讀書,阿遠是個什麽頑皮性子,您一向是知道的,可您聽他剛才說的話,簡直就跟個小大人似的。”


    她其實也一頭霧水。


    隻因為在外麵同人閑聊時,無意間說到沈南葵在教顧家大房的孩子念書,被裏正知道了,便找了她過來,兩人一同來到顧家卻又不進門,也不知是要做什麽。


    顧二嬸心裏正猜測著,一扭頭卻見身側已沒了人。


    敢情裏正竟一個人先進去了!


    她也很好奇裏正想做什麽,忙跟了上去。


    裏正走到顧家堂屋前,笑嗬嗬地問:“顧大嫂,你這是在教導孫兒嗎?”


    顧母這才記起遠兒還在地上跪著,忙叫他起來,才又招呼裏正。


    “裏正來了?快請進屋坐。”


    裏正進屋時,視線與沈南葵對上,便衝她遞去了一個和善的笑意。


    顧母吩咐起來,“遠兒他娘,廚房有老大從縣城帶回來的甜瓜,你去切一個來,川兒媳婦,你去泡茶。”


    裏正忙擺手,“顧大嫂,不必麻煩,我坐坐就走,今日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與逸川娘子商量。”


    顧母一愣,訝異地掃了一眼沈南葵。


    “您找她有什麽事,是不是和逸川有關?那你直接和我說便是。”


    裏正搖頭,“不找逸川,我是專程為沈氏而來。”


    沈南葵也十分意外,問道:“不知裏正尋我有何事?”


    裏正笑道:“聽聞你在教侄兒念書,方才我在門外一看,效果頗顯,阿遠才七歲便能識道理、擔責任,這都是你教得好呀。”


    “裏正過譽了,您若有事,但請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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