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葵掃過眾人,“既然我能以女子之身在這裏講學,那麽自然也能有女孩在這裏聽學,不止顧文巧一個,你們家裏的姐姐妹妹,隻要交了束修,就能來上學,這裏有竹簾相隔,你們分坐兩邊,誰也擾不了誰。”


    學生們一時不由呆住。


    她繼續道:“你們瞧不起女孩,不就是因為女孩沒讀書,不如你們有見識,可她們若是讀過書呢?”


    楊澤撇嘴,“讀了書又如何,女子又不能科考!”


    “就算不能科考,那也能識字知書,領悟先賢智慧,況且,我還會教她們算術女工,這也都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怎麽,難道就許你們男兒奔前程,女孩就不能為自己謀劃未來了?”


    讓女孩進私塾這件事,也是沈南葵與裏正商議過的。


    她既然能做女夫子,那麽便也想憑一己之身,為天下女子多爭取來一些機會,在裏麵加上算術和女工,也是為了實際考慮。


    就像阿巧一樣。


    隻有讓人知道,跟著她確實是能學到好處的,才會有人願意送家中女孩兒過來上學。


    女子上了學,能夠自立,便不會再被人瞧不起。


    說不定,以後還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夫子。


    楊澤一臉菜色,再想不到有什麽可辯解的理由,隻嘟囔了一句,“夫子說什麽便是什麽吧,反正我等還沒交束修,若夫子教得不好,隨時走了便是。”


    “隨你。”沈南葵麵色不變,“還有誰有異議?”


    學生們都不吭聲了,紛紛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上課吧。”


    學生們全部站起,躬身作揖,齊刷刷道:“夫子好!”


    阿巧也站起來,像模像樣地行禮,左側用竹簾隔起來的地方,現在隻有她一個人,可小嬸嬸說了,以後也會有別的女孩進來。


    真好,她還從沒想過,女孩家也能一起上學堂呢!


    她看向沈南葵的目光愈發崇敬。


    “今日我們學荀子的禮論……”


    顧逸川見她開始講課,便悄悄退到了學館外站著,隔著窗扇,他遙遙看著裏麵正在認真講課的人,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


    她不但遊刃有餘地化解了學生的刁難,還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鼓勵女子上學。


    她不是隻自己做了夫子就夠了,而是想影響更多的人。


    而這,就是他的娘子。


    顧逸川眼中的欣賞又罩上一層柔光,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畫麵。


    耳畔有朗朗讀書聲響起。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


    街上,來安鎮眾人聽到久違的讀書聲響起,想著裏麵授課的人是鎮上第一位女夫子,心裏也不由帶了些期待。


    這些學生,會被她教得怎麽樣呢?


    -


    接下來的幾日,顧逸川早上送沈南葵和侄兒侄女去私塾,午後又將他們接回來。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沈南葵還沒說什麽,反倒是宋冬兒先急了。


    “川哥哥不去縣城了麽?”


    他們每日在自己麵前同出同進,成雙成對,她實在看得難受。


    顧逸川笑著解釋:“倒忘了跟你說了,尊師家中有喜事,無暇顧及我,這些日子便叫我在家中治學。”


    他回頭看了一眼沈南葵,“我走那日,恰好是你結束試講的第二日。”


    沈南葵搖頭,“別到時一個學生都不剩了,豈不叫你取笑?”


    “怎會?娘子講課的方式由淺入深,張弛有度,我瞧那個刺頭學生楊澤,近來對你都服氣得很,遲早見你都恭恭敬敬的。”


    “焉知不是挨了戒尺,所以才怕我?”


    她到了私塾,也比在顧家更嚴厲了。


    私塾關了大半年再開,學生的水平參差不齊,她這課也不好上,既要顧及那些有底子的,也要關照年齡小剛啟蒙的,是以講課時的要求便高了些。


    “咱們不妨賭一把,我打賭交束修的人,定然有這楊澤。”


    “賭什麽?”


    “誰若輸了,便替對方捏肩如何?”


    “成交。”


    宋冬兒看著兩人說說笑笑,直接忽視了自己,竟委有些屈地想哭。


    他們兩人越發如膠似漆,真要等到川哥哥高中,到時他心裏還有自己的位置嗎?


    她心裏莫名一陣焦躁。


    -


    十五日後,試講結束。


    沈南葵原以為,交束修的人數能有七成,她便心滿意足了。


    卻沒想到,所有學生都補交了束修不說,甚至還新來了一個男孩,兩個女孩。


    學館裏這下可算是坐滿了。


    學生們帶來的米糧太多,沈南葵和顧逸川拿不了,楊澤身為私塾學子之首,竟主動來幫忙。


    有他做榜樣,學生們紛紛上陣,你一包我一包扛著東西往顧家送去。


    一路上浩浩蕩蕩的,眾人都為之側目。


    顧逸川歎道:“娘子,是你輸了。”


    沈南葵心中也頗為感慨,“願賭服輸。”


    這番陣仗,遠遠地便已驚動了顧母,看著一個個身穿儒衫的小兒郎們向自己作揖問好,顧母麵上倍覺有光,十分和藹地邀請學生們進屋喝茶吃果子。


    沈南葵也同他們在堂屋中歇息,楊澤忽然舉著一個桃子捧到她麵前。


    “夫子吃個果子吧。”


    沈南葵沒有伸手,先問道:“楊澤,你跟著我這些日子,心中可有什麽想法?”


    楊澤一改最初的不遜,恭敬道:“夫子講課講得很好,學生很是受教。”


    沈南葵搖頭,“不,我問的是你對女子上學的看法。”


    楊澤麵上湧起一陣為難,思索半晌才道:“學生不知如何說,但這些天親眼所見,女孩也很聰明,就如顧文巧才七歲,她竟能答出我參不透的術算問題,而且,我家中的妹妹,近日也鬧著要上學……”


    沈南葵微微一歎。


    “其實,讓你們男女同堂,的確是有不妥之處,不過這已是我能力範圍中,能做到的最妥當的了,孔子說,有教無類,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見,用心去思考,女子雖不能科舉,但學以立身,她們在這世上,總歸是有自己的作用的。”


    “就如夫子一樣對嗎?”楊澤抬頭看她。


    “不,在這個世道之下,我做的這些,還微不足道。”


    楊澤所有所思,連手中的桃子被沈南葵拿走也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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