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葵這場病時好時壞的,白天看著好好的,一到夜裏就又發起了燒。


    郎中說她是受了驚嚇,又給她開了幾服養心安神的湯藥。


    這幾日,顧逸川也不是全陪在沈南葵身邊,他隔一日便要去縣城一趟。


    沈南葵知道,是為了案子的事。


    顧逸川說,吳家的確與周知縣有親,所以周知縣得知抓來的人是吳紹時,本來有意包庇,但那老吏劉捕頭卻是個正直的,他斷定吳紹絕不會隻憑幾句謠傳,就會冒險對一個有夫之婦下手。


    多方排查之下,才得知,這吳紹早有前科,沾染了不知數個良家女子。


    隻不過吳家闊綽,出手又大方,每每都用錢擺平了,所以才沒鬧到明麵上來。


    但這世上,有人願意妥協,也有像沈南葵一般拚死抵抗的。


    劉捕頭憑借多年辦案的敏銳經驗,斷定沈南葵被帶去的那個山莊一定有問題,他瞞著知縣,下令放幹荷塘的水,命人下湖打撈。


    這不撈不知道,一撈,竟然從淤泥裏翻出十多具屍骨,經仵作判定,這些屍骨全都是年輕女子。


    事情一經揭出,全城震驚。


    這下知縣再也沒法幫他脫罪了,如此喪盡天良的行徑,遭到了全滄縣百姓的抵製,數罪並罰,吳紹很快被判了秋後淩遲。


    甚至,他在牢中不過幾天,就因為行事太過令人發指,而惹了眾怒,在獄中被人折磨致死,都沒能挨到秋後。


    吳紹一死,沈南葵也放下了心。


    “總算是惡有惡報。”


    但還有一件事,顧逸川沒告訴她。


    結案後,劉捕頭曾單獨找過他,告訴他說,被吳紹盯上下手的女子,不論是那些選擇息事寧人的,還是湖中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出自貧苦人家。


    隻有這樣的人家,既無力報官討還公道,又抵抗不了錢財的誘惑,才最好下手。


    而像沈南葵這種官宦之女,甚至還與侯爵有親,在鎮上也有著不小的名望,一般不會被他選中做為獵物。


    吳家家大業大,他行事雖然荒唐,但也不是什麽險都敢冒。


    劉捕頭懷疑另有隱情,但他還沒查出來,吳紹就已經死了,便隻好把這個猜測告訴顧逸川,也叫他心裏能夠有個防備。


    轉眼便是八月。


    過了立秋,天氣依舊炎熱,但早晚的溫度卻漸漸涼了下來。


    沈南葵的病也徹底好了,她開始考慮繼續去私塾上課,顧逸川卻不答應,仍要叫她繼續養著。


    就連梁氏也勸,“二弟妹,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病了這一場,瞧你人都瘦了許多,還管他們作甚?”


    沈南葵不認同,“大嫂,我的病已經好了,再說了,耽誤了這些日子,也不知學生們的功課是否落下了,我既答應管他們,就得負責才是。”


    梁氏眼中隱有不忿,“你牽掛他們,可他們呢?這一個個的,我看都是些狼心狗肺罷了,你病了這麽久,他們可有一個人來看望過你?你不去私塾上課,我瞧倒正合了他們的意,可以不受人管束,既然如此,你還去那私塾作甚?家裏反正有遠兒和巧兒,也夠你忙了……”


    “大嫂!”顧逸川不願再讓她說。


    沈南葵搖頭,“不,他們跟了我那麽久,這些孩子的心性,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他們不會如此。”


    “我難道還會害你嗎?”


    梁氏見說不通,索性一扭身子就走了。


    沈南葵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有些不解,“大嫂今日怎麽有些怪怪的?”


    顧逸川寬慰她,“大嫂向來心直口快,沒惡意的。”


    隻不知為何,他眉間也夾著一抹淡淡的憂慮,獨自去了書房。


    兩小隻在堂屋做功課,沈南葵便去看了看他們。


    這幾日,兩小隻都黏她黏得很緊,似乎生怕一轉眼她又不見了,尤其是阿巧,還纏著同她一起睡過幾晚,倒把她小叔攆去了書房。


    小丫頭上回被吳紹的手下摔了一跤,扭傷了腳,到現在走起路來還有些瘸著,一歪一歪的樣子看起來更像兔子了。


    不過阿遠卻沒再嘲笑她。


    隻在心裏默默的發誓,他一定要快些長大,好保護妹妹,保護小嬸,保護娘。


    又過了兩日,沈南葵終於覺出點不對勁。


    顧逸川和梁氏,這幾日好像都在刻意攔著她,不叫她出門似的。


    沈南葵滿心疑惑,趁著梁氏不在,顧逸川也忙著自己的事時,她悄悄從家裏出去了。


    一路來到鎮上。


    那些原本見了她,會主動友好打招呼的人,眼下卻都不再搭理她了,甚至好些還躲著她走。


    到了私塾門口,她驚訝地發現,門框上竟多了兩重大鎖。


    而原本由她掌管鑰匙的那把鎖,此刻已經不見了。


    這是怎麽回事?


    她還在愣神,身後忽然有小聲的議論聲響起。


    “咦,這不是私塾的女夫子嗎,私塾關了好幾日,她去哪了?”


    “你不知道嗎?她被人擄走糟蹋了,哪還有臉再回私塾來教學生啊,看見那幾把鎖沒,就是那些學子家裏的人來鎖上的。”


    “天呐!是誰做出了這樣的事,那這女子也是可憐……”


    “可憐什麽?你看她那副樣子,一看就是會勾男人的,若她隻老老實實教學生,她一個有夫之婦,怎麽會被人看上?”


    “啊,叫這樣的人做夫子,豈不是帶壞了學生?”


    “可不是嘛,聽說就是她讓男女坐在一起上課的,男孩女孩都在一起,這豈不是不要臉嗎?”


    “……”


    議論聲一直未斷,說得也越來越過分。


    甚至猜測她這些天沒露麵,是不是一直被人淩辱折磨,直到今日才放回來。


    沈南葵麵色從最初的震驚,漸漸又變成了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唇角露出一抹說不出是淒然還是譏諷的笑意,難怪顧逸川和梁氏不讓她出門,原來外麵竟傳成這個樣子了。


    可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為何到了這些人嘴裏,她就變得這麽不堪了?


    她鬥智鬥勇,拚盡全力才保下的一條命,卻成了他們口中的一個談資,一段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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