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茹咧嘴一笑,眼中有淚花閃爍。


    “東家,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她拿起銅鏡,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抬手緩緩撫上了那塊占了半邊額頭的紅色胎記。


    “東家,你說得對,取悅別人,不如先取悅自己,這塊胎記是我一生下來便帶著的,它還要跟著我一輩子,這我改變不了,如果連我自己都嫌棄它,並因此不愛惜自身,那麽,日後又會有誰肯愛惜我?”


    沈南葵目露欣慰,“沒錯,愛人先愛己。”


    陶茹仰頭逼退淚意,笑著說:“我改變主意了,今日,我想試一試自己做的胭脂,然後去街上逛逛,東家,你能陪我一起嗎?”


    沈南葵頷首,“樂意之至。”


    門外,陶嬸緊緊捂著自己的嘴,無聲淚流滿麵。


    她聽聞沈南葵到來,特意去廚房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花果飲,剛要給她們送進屋,沒想到卻聽見這樣一段對話。


    女兒臉上那塊胎記,不僅是她的心結,更是自己這個母親的心結。


    這些年來,女兒因為這塊胎記受了不少罪,她都一一記在心裏。


    她常常在想,自己和已故丈夫都沒有胎記,女兒卻生得一副這樣的相貌,是不是她懷孕時觸碰了什麽禁忌,所以才連累了女兒?


    每每看著女兒為胎記傷心懊惱,她心裏也無比愧悔,直到今日……


    見到女兒能夠放下心結,陶嬸心裏也似鬆了一塊石頭。


    身為一個母親,她同樣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活得自在些,開心些。


    陶嬸擦幹眼淚,卻沒再進去打攪,轉身默默回到廚房。


    ……


    陶茹一個人在家中練習了無數次,所以上妝很快,她收拾妥當之後,扭頭看向沈南葵,有些緊張地問:“如何……?”


    沈南葵含笑點頭,“好看。”


    陶茹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知為何,我是知道自己相貌的,可聽你這樣一誇,再加上一想到我塗了脂粉,心裏竟也有些信了……”


    沈南葵衝她鼓勵一笑,“就應該相信自己!”


    陶茹點了點頭,神情也變得更坦蕩了起來,“東家,那咱們出門吧?”


    沈南葵定定看了她一陣,“別急,我忽然有個想法。”


    她拿起桌上的顏料,執筆在陶茹胎記的位置細細描繪起來,好一會兒,她放下筆,拿起鏡子給她。


    “瞧瞧怎樣?”


    陶茹對鏡一看,不由深深怔住了。


    “這……這是芍藥?”


    隻見,她眼角至額頭處那塊原本暗紅色的胎記,居然被沈南葵改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藥,芍藥的花瓣層層疊疊,栩栩如生,倒與胎記的顏色結合得十分融洽。


    “砌香翻芍藥,簷靜倚梧桐,陶姑娘,你可還喜歡?”沈南葵笑問。


    陶茹重重點頭,“喜歡,我很喜歡!”


    她竟從未想過,還能用這樣一種法子,來點綴自己的臉上的胎記?


    原本醜陋的胎記變成了一朵綺麗的芍藥,連帶著她的臉,也更添一絲神秘的明豔。


    陶茹心情極好,隻覺得今日的驚喜是一重接著一重,她望向沈南葵,眼裏是深深的感激,“東家,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


    上一世,陶茹明明能做出驚豔世人的胭脂,卻隻能以一個見不得光女奴的身份,被他人奴役,哪怕赤霞胭脂已經享譽整個天晟,甚至都傳到了關外去,可她卻一生都未能掙脫桎梏,即便最後勞累致死,也隻是換來一句“短命的玩意兒。”


    這一世,悲劇沒有發生,沈南葵也希望,她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


    兩人走出屋門,卻見陶嬸在不遠處等著。


    看到她們出來,笑著說:“沈東家,我做了花果飲,剛才見你們在忙,我就沒有打擾,把它溫在了鍋裏,你們可要喝一碗再出門?”


    她雖是在和沈南葵說話,眼神卻一直隱隱瞟著陶茹。


    沈南葵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點頭說:“也好,有勞陶嬸了。”


    陶茹發覺了自家娘的小動作,忽而徑直走到她麵前,大大方方地問道:“娘,我好看嗎?”


    陶嬸細細看了自家女兒許久,含著淚點頭,“好看,我家茹兒真好看。”


    陶茹抬手幫她擦去眼淚,“既然好看,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麽哭了?”


    “好,娘不哭,你快帶沈東家進屋坐著,我去給你們端花果飲。”


    喝完花果飲,兩人剛走出陶家,迎麵卻遇上一人一騎。


    蔡嶺的白衣被蓑衣和鬥笠覆蓋,雖少了一絲仙氣,卻多了幾分瀟灑豪邁,他看到沈南葵之後,遠遠便勒停了馬,等到後麵的黑牛追上來,他才下馬朝她們走來。


    “蔡先生,你來找我?”


    “嗯,你們這是要去哪?”


    沈南葵道:“雨天無事,我們去鎮上的茶館坐坐。”


    陶茹笑著說:“蔡先生既然來了,不如也一起吧?”


    蔡嶺目光掃過她臉上的芍藥,客氣地點了下頭,“那便叨擾了。”


    “蔡先生千萬別這麽說,你幫了我這麽多忙,我謝你來還來不及,談何叨擾?”


    三人撐著傘,向鎮上的茶館走去。


    到了茶館二樓坐下,三人要了些茶水點心,沈南葵孕中不宜飲茶,所以她要了一盞果飲,嚐了嚐味道,搖頭說:“與陶嬸做的花果飲相差甚遠。”


    陶茹笑道:“東家,你若喜歡,就在我家多住幾日,我讓我娘天天都給你做!”


    “這怎麽好意思?”


    “東家,你於我家有大恩,我娘可是萬分歡迎你來,況且,我家就隻有我們母女二人,你便是在我家生產,那也都無妨的,何不考慮一下?”


    說到生產,沈南葵摸了摸肚子。


    她已經五個多月了,月份大了也不宜長途跋涉,所以原先預想的,解決完永州之事她就隨性出遊,如今便行不通了。


    既然極有可能要留在永州待產,那她也是該考慮一應事宜。


    不過,住進陶家生產終究有些不妥,她搖了搖頭,“陶姑娘,這事兒我還得想想。”


    陶茹還想再勸,蔡嶺卻忽然插話。


    “陶姑娘,不知蔡某可否有幸,為你畫像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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