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葵聽他咳嗽,忙舉著燭火照了一下他的傷口。


    隻見,宮濤下半身的衣裳已全被鮮血浸濕,隻因他穿的是黑衣,所以才一直未被發覺,而他隱在絡腮胡子之下的麵色,也近乎沒有血色。


    她一驚,忙問:“你傷得這麽重,為何不說?”


    宮濤勉強笑了笑,“我們江湖人,皮糙肉厚的,一點小傷有何要緊?”


    他仍想強裝無事,但那顫抖的聲音,已經先出賣了他。


    沈南葵皺眉,“你要說的事,三言兩語隻怕也說不清,在此之前,我不能讓你出事,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勢吧。”


    外麵雖然有現成的郎中,可宮濤藏在自家的事情,卻萬萬不能被人發現。


    沈南葵看向蔡嶺,“蔡先生,隻怕還得麻煩你。”


    蔡嶺確定了一番宮濤的確傷得極重,對沈南葵不會有任何威脅,才搖了搖頭說:“無妨,我去去就來。”


    他出了屋子,以自己受傷為由,問郎中多要了一份傷藥。


    郎中見他白衣染血,確是受了外傷的樣子,恰好自己手上的活兒也忙完了,便要親自幫他上藥,卻被蔡嶺拒絕。


    “不必了,我這人一向不喜外人觸碰,又是小傷,我自己來便是。”


    郎中見他氣度清傲出塵,也知曉他們這些江湖人,大多性格怪癖,就沒多說什麽,把藥給了他。


    反正不用自己出手,也算是給他省事兒了。


    他背起藥箱,“幾位的傷勢我已處理妥當,按我開的方子服藥便是,明日傍晚我再來換藥,眼下就先告辭了。”


    郎中說完便走了。


    蔡嶺拿著傷藥去了另一間廂房,把清水和紗布都準備好了,才叫黑牛把宮濤移過來——正房畢竟是沈南葵的住所,一個外男在那換藥,總歸有些不妥。


    處理完傷勢,宮濤的麵色稍稍好上一些了。


    眼下天色將明,已是一整夜過去了,蔡嶺記掛沈南葵是有孕之身,怕她熬久了傷身子,勸著她睡下了,也是給宮濤一些休養時間,反正有他守著,決計出不了什麽意外。


    翌日上午。


    沈南葵雖熬了一夜,但也隻睡了兩個時辰便醒了。


    昨夜遇襲,除過她之外,眾人多多少少都受了點傷,晨起後,她見身子狀態不錯,並無什麽不適,便準備下廚給眾人做些吃食。


    別的吃食她不會做,但熬粥卻是不難,清水加米,大火煮開就是。


    心裏這樣想著,可真操作起來,光隻是生火,就先把她難住了。


    蔡嶺一出門,就見她挺著大肚子在廚房忙活,灶裏黑煙滾滾,卻一直沒燃起來明火,而她臉上沾著炭灰,神情十分無措。


    他愣了一瞬,才忙走進廚房,問道:“沈夫子,怎麽是你在做這些,荷華呢?”


    沈南葵有些窘迫地笑了笑,“那郎中開的藥裏,加了安神的藥物,荷華昨夜受了傷又受了驚,我便沒有叫醒她。”


    她指了指冒著黑煙的灶膛,“我本是想自己做些吃食的,誰曾想,光是燒火便這樣難,讓蔡先生見笑了。”


    說著她拍了拍手,扶著肚子站起身道:“罷了,隻怕還是得麻煩黑牛,稍後去酒樓給大家買些飯菜回來。”


    算了,做不來的事,她也不想勉強自己。


    蔡嶺失笑,搬了張椅子讓她坐下,自己卻去生火做飯。


    沈南葵一愣,“蔡先生,你……?”


    蔡嶺微微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宮濤在這,他的身份過於危險,容不得走漏一絲風聲,所以與外界接觸得越少,自然也最安全,因而你才想著要親自下廚。”


    被道破心思之後,沈南葵淡淡一笑,“正是如此,昨夜那些人不懷好意,若是過後未能在外麵搜尋到宮濤的蹤跡,隻怕還會盯著這裏。”


    所以,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蔡嶺生好火之後,擼起袖子道:“我來吧,我與黑牛常年遊走在外,有不少時間,都是在山中荒無人煙的地方度過的,若是不通廚藝,隻怕早就將自己餓死了,下回這種事,你直接叫我,或是叫黑牛都行,你懷著身子,勿要勞累。”


    “那便多謝蔡先生了。”


    沈南葵沒有扭捏,大大方方接受了。


    蔡嶺熬了粥,還做了幾樣爽口的小菜,一院子傷患吃著倒正合適。


    宮濤休養了一夜,又吃了早飯,精神已好多了。


    又服過一次藥後,他斜靠在床上,沈南葵與蔡嶺搬了把椅子坐在不遠處,等著他將事實道明。


    不過,宮濤卻沒有直接開口,反倒先要了一把匕首。


    沈南葵有些疑惑,並未立即答應。


    宮濤笑了笑說:“放心吧,我不是自尋短見。”


    沈南葵這才點頭,站在蔡嶺身後的黑牛抽出腰間的匕首,朝他扔了過去。


    宮濤拔出匕首,卻是用來刮起了胡子。


    隨著他把臉上的胡子刮淨,下頜上一條寸許長的傷疤也露了出來。


    沈南葵一愣,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在腦海中迅速搜尋回憶,片刻終於想了起來。


    “是通緝令!”


    早在剛到永州,第一次入城的時候,她便已在通緝令的畫像上,見過了宮濤的相貌。


    難怪上回,她在街上被人搶走財物,宮濤出現幫她奪回,她看到宮濤麵容之時,會有一瞬的熟悉之感,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隻不過,因他刻意蓄了胡子遮擋傷疤,隱去了這一標誌性的辨識物,所以沈南葵未能將他認出,直到此刻,再見到這道傷疤,她才又想了起來。


    宮濤見她這個反應,倒也不意外,放下匕首,歎了口氣說:“在沒到永州之前,我便已經是個通緝犯了,罪名是殺害了韓縣的知縣。”


    “又是官員?”沈南葵驚訝道。


    宮濤點頭,“事情還得從二月說起,那時我還在韓縣,昨夜蔡先生說,曾聽說過我的名號,外人稱我為大俠,說我愛做一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時常鋤強扶弱,這話倒也不假,但所謂鋤強扶弱,這字麵上卻有兩個含義,雖扶了弱小,但也懲治了那些作惡之徒,在這些人的眼裏,我自然也算不得什麽好人,好些在我手中吃過虧的人,都對我恨之入骨。”


    “這些事,我原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我在民間出了名,人人都找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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