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翻了一下,最後在櫃子的最底部發現了一雙鞋。


    這鞋子如此眼熟,她拿出來打量一下,認出來這是她做給淩叔的那雙鞋。這雙鞋為何會在將軍這裏?


    她腦子很亂,與鞋子並排放著的還有一對紅豆耳墜,鮮豔的紅豆將她的記憶帶回在吳曦身邊做廚娘的日子。


    她猶記得有一回,她跟著眾人一同去街上遊玩,恰好看中了一對紅豆耳墜,當時她嫌太貴沒有買。但是那對耳墜很精致,所以她一直記到現在。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對耳墜跟她看中的那一雙是一模一樣的。


    她把鞋子跟紅豆耳墜放回原位,信件也原原本本地放在桌案上。


    她離開房間,門口守衛見她麵色不好便問了一下,她敷衍過去。


    回去之後,坐在床上,神思不屬。


    將軍,將軍怎麽會是淩叔呢?兩個人根本就不像,而且淩叔的聲音是沙啞的,將軍的聲音低沉有力,這點也完全不同。


    可是吳曦在信裏說的清清楚楚,淩叔的的確確就是將軍。她猶記得她被土匪劫持,是淩叔救了她。


    可是自那之後淩叔便消失了,他們都說是將軍抓到了土匪,如果將軍就是淩叔,那這事完全可以說的通,那雙鞋子和紅豆耳墜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將軍為什麽要瞞著她呢?難道真的像吳曦在信中所說,他是想借淩叔是身份來問她一些心裏話。


    她記得之前淩叔有說要介紹人給她,還問她喜歡什麽樣的人家,在她回答自己暫時不想嫁人之後,淩叔才沒再說話了。


    如果真的是單單隻是這個理由的話,她總覺得有點兒別扭。可淩叔對她也是真的不錯,而且還救了她一命。


    這麽一想,瞞著她也成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她說服自己,沒有再去糾結這件事。


    隻是到了晚上,她的帳房外又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葉天舟這次神情焦急,一看到阿秀就迎了上去:“阿秀,你是不是喜歡趙陵?他是不是強迫你了?”


    “你在說什麽?怎麽可能?將軍從來沒有這麽做!”阿秀要瘋了,怎麽今天一天就有兩個人跟她說這種話,謠言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


    “這事都傳到西營去了,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已經勒令他們不要再說。可是我要問問你,這事到底是真是假?”葉天舟迫不及待地道。


    “當然是假的,我跟將軍絕無半分越距之事。”阿秀鄭重其事道。


    “趙陵真的沒有強迫你?”葉天舟再次詢問。


    得到阿秀肯定地回答,他鬆了口氣。


    “阿秀,就算趙陵沒有強迫你,我覺得你也不要在軍營裏待了。這裏都是男子,你住著又不方便,你不是喜歡刺繡嗎?我可以給你買一間小院,你可以住著,想繡什麽就繡什麽。你弟弟也過去,我來當他的夫子,一定能讓他考上狀元。”


    葉天舟滔滔不絕,阿秀眉頭緊皺打斷了他,“葉天舟,我不會跟你走。我再跟你說一次,我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為我做任何事。”


    她扭頭就走,葉天舟滿腔熱血被澆滅,人立馬火冒三丈。他猛地拉住阿秀,怒道:“那你跟誰有關係,趙陵嗎?你不要傻了好不好,你以為你相公的死是正常的嗎?明明就是趙陵留你相公那一隊人馬與戎狄人對抗,趙陵回去太遲,最後他們才死在戎狄人的刀下。如果不是趙陵,你相公根本就不會死,你也不會成為寡婦,更不會現在待在這裏,每日給趙陵洗衣做飯。你還蒙在鼓裏,以為趙陵是好人?你怎麽會這麽笨?”


    “你以為的好人其實正是害死你相公的凶手,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晴天霹靂莫如是,一天之內,阿秀已經聽到了三個壞消息,而這最後一個無疑是最致命的。


    “不,不是這樣的,你在詆毀將軍。”阿秀幾乎站不穩,她掙脫葉天舟,踉蹌後退。


    葉天舟痛快過後又覺得不忍,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沒有說謊,這件事你打聽一下就知道了。我不會用這樣的事騙你,我隻是不想你一直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


    阿秀不想聽,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何時成親時的模樣,還有他的骨灰下葬時的情形。


    她當時也是痛的,尤其是看到胡氏痛苦難當的模樣,她更加心疼這個老人。


    她漆黑的眸子盯著葉天舟:“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葉天舟不知為何,周遭空氣突然變冷,他很肯定地點頭。


    阿秀轉身跑向趙陵的營房,她要去問問,問問將軍葉天舟說的是不是真相。


    離開


    關易遠遠地看到阿秀過來,迎了上去:“阿秀,你來的正好。將軍正要著人去找你,有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在場。”


    他麵色嚴肅,阿秀隻得先壓下自己的怒氣,隨著關易進了營房裏的監牢。


    監牢裏,趙陵正坐在一旁,而他的麵前跪著一男一女。


    那女的聽到動靜抬起頭,一看到阿秀她便激動地喊道:“阿秀,阿秀你快救救我啊。”


    阿秀一驚,打量了那女子,這才發現跪在地上的正是紅嫂。


    她衣襟鬆開,頭發散亂,而她身邊的男子則裸著上身,身上還有鞭打的痕跡。


    “紅嫂,你這是怎麽了?”阿秀奇怪。


    “阿秀,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在營裏說你的壞話,不該說你跟將軍不清不楚,白日裏糾纏在一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阿秀,求求你,救救我,將軍要拔掉我的舌頭,求求你救救我吧。”紅嫂跪在地上不停地給阿秀磕頭,沒一會兒她的額頭上便起了一個大包。


    阿秀趕忙問趙陵:“將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女子在營裏到處散布謠言,說你的壞話,不僅如此她還與營裏的夥夫勾搭在一起,他們都是為人婦,為人夫的。士兵們抓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衣服都脫了,赤條條摟在一起行那苟且之事呢。這種事就該抓他們兩個浸豬籠,將軍隻是要拔了他們兩個的舌頭,已經算便宜他們了。”


    關易大概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紅嫂還在不斷地求饒。


    趙陵看向阿秀,她目露不忍,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樣的人,你用不著同情他們。最近營裏總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偷笑,我調查之後才知道他們在說閑話,而這閑話正是從這兩人口中傳出去的。”趙陵道。


    原來是他們。


    阿秀總算是知道這謠言的起源了,一定是她給將軍上藥那次,紅嫂去送飯她看到了。所以她誤會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連葉天舟都聽說了,特意過來質問她,可以想象紅嫂是如何在背後詆毀她。


    同為女子,她也知道名聲有多麽重要,為何還要置她於難堪的境地?


    “將軍,將軍,我當時真的是豬油蒙了心,以為你們不清不楚。隻求你饒了我這一次,我家裏還有老人,還有小兒要養,真的不能沒有舌頭,求求你了。”


    “住嘴,來人,給我重重地打。”趙陵沉著臉,下令道。


    立刻有人拖著紅嫂跟那夥夫在長凳上,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他們的身上。紅嫂不住呼痛,求阿秀饒了她,她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阿秀起先還覺得他們受到懲罰是咎由自取,隻是聽著板子打在肉身上發出的啪啪聲,她心裏也開始有了一絲動搖。


    “將軍,能不能饒了他們這一次?”阿秀猶豫地看了一眼紅嫂,她剛來的時候紅嫂好歹也幫了她一次。


    趙陵搖搖頭,“他們罪該如此。阿秀,帶你來就是想讓你知道真相。關易現在把阿秀帶出去。”


    關易拉住阿秀,帶她出去。阿秀求情無用,隻好隨他出去。


    背後傳來聲聲慘叫,阿秀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出來之後,被夜風一吹,身上更冷了。


    她腳步虛浮,幾乎要摔倒在地,關易想要扶著她,她擺手示意自己可以。一刻鍾之後,趙陵從裏麵出來了,他追上阿秀,見阿秀臉色蒼白,疑心剛剛行刑嚇到她了。


    他心生悔意,上前牽住阿秀的手。阿秀如碰到燙手山芋,猛地甩開他的手,看到是趙陵,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帶你回去休息。”趙陵難得如此強硬,他不顧阿秀的反對,抱起她就往營房去。


    阿秀大喊道:“放開我,你放開我。”


    趙陵不理,阿秀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趙陵吃痛,但始終不曾放手,就這樣一直抱著她到了營房裏,他一鬆手,阿秀立馬跳了下來。


    她退後一丈,看著趙陵,眼神是憤怒的。


    趙陵沒明白她為何會如此,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沒有答應她放那兩個奸夫□□一馬?


    “阿秀你犯不著同情他們,他們不值得。”趙陵強調道。


    阿秀冷笑一聲,“是,他們是咎由自取,□□罪就夠要了他們的命。將軍隻是拔了他們的舌頭,還算便宜了他們。就像……”


    她的眼前突然浮現當初跟父母一起逃難的日子,那些士兵軍官絲毫不管他們的死活,更有甚者還搶他們的東西。


    他們到達一個縣城的時候,縣城的人不僅不開門,還在城門放箭威脅驅趕他們。她那時親眼看到過幾個討飯的被射死了,爹娘當時把他們的眼睛捂住了,聽說那幾個人死的時候眼睛一直睜著,死不瞑目。


    那些將士凶惡的嘴臉還停留在她的腦海,這一刻更加清晰。


    葉天舟的話語又響在他的耳邊,阿秀看著趙陵,居然冷靜下來。


    “將軍,你曾經說過不會再騙我,這話是真的嗎?”


    眼前的阿秀有些陌生,一股不祥湧上趙陵的心頭,他打量著她,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那我現在來問你,希望將軍如實回答我,”阿秀深吸一口氣,“將軍就是淩叔嗎?”


    趙陵眉頭微挑,這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阿秀的眼睛。


    “你,如何知道的?”趙陵問她。


    “你不用管,將軍這麽說,那就是承認你就是淩叔了。”


    阿秀沉靜下來,握緊的雙手問:“我再問將軍一句,我相公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係?是你們把他們留在了戰場,然後他們被戎狄人殺害了?”


    她的聲音藏著自己都沒發覺的緊張和顫抖,趙陵愣了。


    “你從哪裏聽到的這些?要不是將軍,那次根本不能擊退戎狄人!”關易急忙道。


    “關易,不要說話。”趙陵阻止了他。


    “將軍!”關易十分不解。


    趙陵看著阿秀,緩緩地道:“當時戎狄人四麵突擊,我帶著一隊人馬去救援參將,而你相公所在的隊伍遇到了一股強悍的兵力。我歸來遲了,到的時候,那些將士已經身中數箭倒在了血泊裏。”趙陵緩緩地解釋道。


    “他,他當時是不是死得很慘?”


    趙陵默然。


    阿秀終於忍不住,紅著眼眶,淚水如泉湧,可是她一聲兒都沒有發出來,就那麽恨恨地,全身打顫地看著趙陵。


    趙陵一直很為這件事自責,隻是一旦上了戰場,身不由已。將士們腦袋都是掛在腰帶上的。沒有戰亂還好,如果打起仗來,哪個能保證自己能活到第二天呢?


    “對不起。”雖然是這麽想,但他依然覺得當時如果他能夠早一點與參將抗爭,果斷回去救援,那他的那一隊兵馬或許就不會慘死了。


    現在見阿秀如此痛苦,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


    阿秀退後一步,大聲道:“你不要過來!我會馬上離開軍營,我欠你的會還給你,從今以後,我們再不相見。”


    她轉身就跑,趙陵心驚,喊了一聲“阿秀”,可阿秀捂住耳朵,很快跑遠了。


    阿秀回到房裏,立馬開始收拾東西。當看到桌子上字帖,書籍還有趙陵送她的手帕時,她心中酸澀不已。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趙陵,林青回來就看到阿秀收拾好了所有東西。他十分驚訝,阿秀隻告訴他,他們不能再這裏待下去了。她要帶他回原來的家,回到他們自己的家。


    林青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到姐姐哭腫的眼,他什麽都沒問,默默拿起了包袱,準備跟阿秀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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