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傍晚氣溫仍舊不低。


    薑隨宜推開酒吧的玻璃門,遠遠的,她就看到站在人行道上的林京許。


    他肩膀挺闊,寬鬆的黑t像是套在他身上,身量瘦高。


    有風吹過來,鼓起男生的衣擺,又立馬癟下去,緊貼著腰脊,薑隨宜隱約看見他勁瘦的肌肉線條。


    他沒注意到薑隨宜走近。


    唇邊咬著一根煙,拇指撥開金屬打火機,藍色火焰從他指端躍出,火苗舔上煙屁股,燃起猩紅的火星。


    薑隨宜捏著裙邊的布料,抬手將被風吹淩亂的碎發抿到耳後。


    她猶豫著開口,林京許先察覺到有影子落下,轉過身來。


    男生的額發微濕,桃花眼漆黑銳利,視線筆直看入她的眼底。


    薑隨宜到嘴的話被生生壓下,隻愣愣地看著他。


    林京許眉梢一揚,不動聲色地把煙換到另一隻手,又上前幾步,將沒抽幾口的煙摁滅在鐵皮垃圾桶上。


    “來多久了。”


    薑隨宜以為她問出來多久,抿著嘴巴,小聲說:“剛到。”


    林京許站得離她有段距離,在散煙味。


    他笑了下,問:“我說幾點來酒吧。”


    “啊,”薑隨宜抓了抓手腕,“六點四十。”


    女孩語氣認真。


    林京許胸腔發出一聲震蕩,他依舊在笑,隻是這回有些隨性。


    “聽得很困?”


    薑隨宜瞪著眼睛:“什麽?”


    林京許走近一些,薑隨宜聞到他身上的烏木沉香和一點未散去的煙味。


    她的鼻尖微動,聽見林京許說:“在二樓聽得很困嗎,不喜歡今天的表演?”


    薑隨宜心尖一顫。


    沒想到她睡著被抓包,還是他親眼看見的。


    薑隨宜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圓。


    林京許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上攤開,薑隨宜看見他手裏的項鏈。


    “還你。”


    “……謝謝。”


    薑隨宜愣了愣動作很輕地從他手裏取回自己的項鏈。


    但是不可避免的還是碰到了他。


    林京許喉結不自覺一滾,掌心傳來的癢意像過了一陣電流,他掀眼看她,小姑娘低眼在弄項鏈的扣子,眉頭皺在一起,巴掌臉白淨,雙頰帶點嬰兒肥,清純乖巧。


    有點招人。


    林京許盯著看了一會,忽然別開了眼。


    “自己來的麽?”他問。


    薑隨宜將項鏈戴好,點頭。


    林京許又說:“進去坐會還是回去,宋逾他們在。”


    薑隨宜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後搖了搖頭。


    “不用,我回去。”


    她好像沒和他們那麽熟,就那麽進去,有點尷尬。


    而且她還是和林京許在一起,那真就說不清了。


    薑隨宜心跳忽然加快。


    她吐了口氣,說:“那我先回去了。”


    “嗯。”


    林京許站在酒吧門口,一直目送薑隨宜穿過人行道過到對麵馬路,再消失在道路盡頭。


    宋逾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出來,他抻著脖子朝他看的方向看去。


    卻發現什麽也沒有。


    “看什麽呢阿許。”


    林京許回頭,垂眸:“沒什麽。”


    宋逾狐疑:“你剛剛和我們學霸在門口幹嘛呢,說什麽小秘密。”


    林京許挑了眉梢。


    宋逾拍了拍他的胸口,隱晦道:“什麽小秘密能把我們小美女說耳紅了。”


    “是嗎?”


    他剛剛好像也沒說什麽。


    不就問她要不要一起進去嗎?


    林京許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翹了翹唇角:“不是害羞。”


    “她好像有點怕我。”


    -


    回到學校。


    薑隨宜一看手機,柳悅寧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她說餓了,讓薑隨宜隨便給她帶點東西回去。


    柳悅寧一看就是剛睡醒。


    薑隨宜也習慣了,順路去樓下買了份關東煮。


    她邊走邊刷著朋友圈,許多人今天也去【藍調】看表演了,視頻照片刷屏朋友圈,


    薑隨宜挑了熟人點讚。


    進宿舍之前,她刷到宋逾的。


    內容是一張包廂的合照,配文:演出順利。


    薑隨宜看到角落裏露出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腕上戴著塊積家的機械表,她認得出來,那人是林京許。


    底下英語小組的共友給他點讚,薑隨宜也點了一個。


    不過一會,底下又多了一條評論。


    l:還行,就是底下有人看表演看到睡著了。


    薑隨宜腳步一頓,差點把手裏的關東煮摔了。


    他、這是在說她吧。


    薑隨宜臉一熱。


    她以為剛剛林京許不說就躲過一劫了。


    沒想到還沒完。


    沒過多久,宋逾就回複他。


    宋逾:what??這簡直是對我們跳海門麵的最大侮辱,居然睡著了!不可以忍。


    她指尖一直停留在這個頁麵,薑隨宜木訥咬著唇,靜靜看著底下回複的評論越來越多。


    忽然,宿舍門吧嗒一聲從裏麵打開,冷氣滲出來,薑隨宜猛地回神。


    柳悅寧:“隨宜?你怎麽站著不進去。”


    “我說剛剛怎麽一直聽見門口有動靜,”柳悅寧接過她的打包盒,手背貼了貼她的臉頰,“你臉怎麽這麽燙,中暑了嗎?”


    薑隨宜抿著唇,搖頭,把手機捂在胸口進去。


    “我沒事的寧寧,你快去吃飯吧。”


    說著,“咚”的聲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手忙腳亂地拿了衣服進去洗澡。


    刷完牙,快速爬上床。薑隨宜又點開了宋逾那條朋友圈。


    她一條條看,隻可惜林京許沒有再回複了。


    薑隨宜掃了一圈,沒什麽興致地退出朋友圈。


    今晚寢室裏隻有她和柳悅寧兩個人,向螢是本地人,能時常回家,周阮和她男朋友在學校對麵有個合租公寓。


    所以寢室裏常常隻有她們兩個人在。


    薑隨宜照例睡前背會六級單詞,她躺在床上聽著錄音,等播完,她不知道想起什麽又拿起手機,偷偷地截圖了宋逾朋友圈裏的那條評論。


    -


    那天之後,薑隨宜至少有一個多禮拜沒再見過林京許。


    籃球場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薑隨宜無暇顧及,因為實驗室要開始考核篩人,成績優秀者有跟著教授做課題的資格,這份經曆到時候寫進簡曆,她保研的概率就會大很多。


    薑隨宜因為這件事請了一周的假不去咖啡店兼職,幾乎是將全部精力撲在考核上。


    下午六點,實驗結束的時候,外麵在下暴雨。


    沒關緊的窗戶暴雨潑進來,打濕地麵,薑隨宜離得近,摘下手套過去關窗。


    隔壁實驗台的男生看到她在收尾,略顯驚訝:“這麽快做完了?”


    薑隨宜護目鏡後的眉毛彎了彎,點頭。


    男生朝她豎了個大拇指,“牛!”


    說不上牛不牛,熟能生巧而已。


    每天重複這樣的操作幾十次,自然而然就上手。


    她將試劑貼上標簽,“等你熟了動作自然就快。”


    其他人還在忙著記錄數據,薑隨宜有事,拿上手機和包後和大家說了句,“我先走了。”


    這周實驗的量能抵得上一學期的。


    薑隨宜連續好幾天泡在實驗室裏,手都搓蛻皮了。


    路過籃球場,她下意識看進去,卻依然沒看見想見的身影。


    薑隨宜無奈扯了扯唇角移開眼,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著什麽。


    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兩下,薑隨宜拿起來看了眼,是黎卉打來的電話。


    她放慢腳步,點了接聽。


    薑隨宜自開學後就很少往家裏打電話,從來都是黎卉發來消息噓寒問暖,她有時候忙,連飯都忘記吃,自然連消息都忘記回。


    黎卉在那頭絮叨半天,薑隨宜低眼看著沾了灰的鞋尖,耐心聽著,偶爾回一兩句話,全程乖巧順從。


    可她的順從並沒有換來黎卉的一點欣慰。


    她的關心從薑隨宜的一日三餐轉向感情生活。


    黎卉歎了口氣:“我知道大學生活豐富多彩,你如果談戀愛了,媽也不會阻攔,隻是媽媽希望你還是將重心放在學習上。”


    她以為薑隨宜用學習忙為借口故意不接她的電話。


    薑隨宜指甲掐著掌心,很輕地反駁:“媽,我沒談戀愛。”


    黎卉那頭似乎鬆了口氣,語氣含著笑意:“那就好,媽知道你一向很聽話。昨天你表姨來家裏吃飯,她說星宇那孩子直博了,我記得他才22歲吧,你以後要是有什麽問題不懂可以請教他,人還挺不錯的。”


    薑隨宜心口堵得慌。


    她看看天吐了口氣,還餓著的肚子似乎沒什麽胃口了。


    她生澀地嗯了聲。


    黎卉又問她國慶回不回家。


    聆大離家不近,坐地鐵要兩個半小時,還要換乘三次,而且又地處市中心,交通經常癱瘓,像周末這種人流大的假期她一般不回家。


    何況是國慶。


    而且,她也不太想回家。


    思及此,薑隨宜直接道:“國慶就不回去了,剛好教授課題組篩人,如果能進的話,後續會很忙。”


    薑隨宜知道黎卉想聽什麽,沒提自己要兼職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隻停頓片刻便答應下來了。


    “那在學校自己照顧好自己,別生病了。”


    薑隨宜點頭,軟聲答應下來後便將電話掛斷。


    耳邊頓時清淨了,薑隨宜卻莫名的煩悶。


    她低頭走了幾步,全然沒注意到對麵的男生朝她直直走過來。


    她心不在焉地踩著步道上的鵝卵石,像是為了泄氣,發狠地朝前踢去。


    “咚”的一聲輕響,石頭像是撞到硬物,薑隨宜微皺著眉,便見灰色的石子滾了回來。


    她下意識抬頭看去,不遠處,男生筆直地站著,他穿著襯衫和黑色長褲,褲腳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灰色印記。


    薑隨宜心髒驟然一提,第一反應是踢到人了。


    她視線上移,一句“抱歉”都準備脫口而出,林京許眉梢往下一壓,眼神撅住她的目光。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臉憋到煞白,一雙清潤的杏眼懵懂無辜,她就那麽看著他,驚慌失措,像是羔羊見了獵豹,連呼吸都錯亂了。


    他“嘖”了聲,薑隨宜回過神,很輕地垂下眼,著急忙慌道歉:“……對不起。”


    但林京許沒她想象中那麽好說話把這件事揭過去,他哼笑一聲,手插著褲子口袋,慢條斯理走到她麵前。


    薑隨宜聞到一股很淡的雪鬆香。


    她尷尬地看著他。


    林京許靜了靜忽然開口,語氣戲謔:“這麽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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