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的攻勢突然更加猛利:“既然如此,葉姑娘,今天不能讓你活著離開了。”


    葉蓮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一瞬,輕輕一躍,手抓著房梁轉了一圈,穩穩蹲了上去。“這可未必,我既然來了,就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是嗎?還是說蓮穀的人都有這樣狂妄的自信?”


    明昭動了!


    他的手幻化成利爪的模樣,閃身而至抓上了房梁,刹那間葉蓮燈生生感到腳下轟鳴般的震顫。同時,朱雲的軟劍也纏了上來,葉蓮燈被迫跳了下去。


    “嘖,二位英雄這是要拆樓嗎?要不得啊。”葉蓮燈臉上仍舊笑嘻嘻的,心裏卻在罵娘。明昭的實力她還尚不清楚,但如果能傷到邢墨,那就和她不是一個層次了。她如今同時被兩個高手滿屋上躥下跳地追,頗有些……雞飛狗跳的感覺。


    可葉蓮燈嘴上絕不輸人:“不過,明昭護法也知道蓮穀?真不知什麽時候蓮穀也成了人人都想探究的地方了。”


    “關於蓮穀的事情,這,就要問慕容醫師了。”


    明昭加入纏鬥後,攻勢扭轉,葉蓮燈的閃避幾乎隻有滿屋亂竄。


    “停!”


    她突然停下,誇張地大喘了幾口氣,又理了理沾了灰塵的衣衫道:“二位還要鬧到什麽時候,不靜下來仔細想想嗎?”


    朱雲並沒有聽她說話的打算,軟劍一抖,又要繼續上前,明昭將她攬住。


    明昭鋒利的輪廓隨著火光變幻,聽不出語調:“什麽意思?”


    “你們想,我為什麽會算準時機找來這裏。原因很簡單,因為有人引我來。”


    “葉姑娘是想挑撥離間嗎?”


    這是她瞎編的。


    沒錯,她打不過不想辦法難不成能硬扛嗎?


    “挑撥離間?根本就無需離間。你們之間本來就並不曾有全然信賴的關係,甚至可以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演戲。而今天,無論如何你們都傷不到我一根寒毛。”演戲倒說得沒錯,葉蓮燈自己就是個演技派。


    明昭:“哦?”


    “因為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幫我。”葉蓮燈笑得非常真誠,看不出一點套路,“或者說,你們都有事情瞞著彼此。”


    “比如慕容涵秋和蘇謝明明可以用毒,但是他們並沒有,因為她們需要我知道這件事,或者說就是她們引我來的。”她轉頭看向慕容涵秋,“慕容醫師,你說是吧。”


    朱雲陰沉著臉,淡聲道:“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裏。”


    “朱雲,夠了。”說話的是從頭到尾都在看好戲的慕容涵秋,“她今天確實能毫發無損地離開,因為你如果動手,我會幫她。我和昭晏的鄴王有合作,她死了我會很麻煩。”


    葉蓮燈見縫插針:“既然各位都並不想來真的,何必動怒呢?所以還是聽我好好把話說完吧。”


    她從進屋後一直笑著的臉忽然嚴肅了起來。


    “放心,於諸位而言我不過是過客而已,絕不插手麻煩事是我的行事準則。”何況我今日來並不是為了偷聽,隻是為了確認一下小謝有沒有被所謂的娘親欺負而已,至於幾位究竟要布什麽局做什麽事通通與我無關。換句話說,本姑娘是個閑人,絕不會管太多閑事,二位的故事我絕不會插手。”


    朱雲冷哼了一聲,利落地收了劍,走到另一邊的內室去了。


    明昭則沉眸道:“最好如此。”隨後跟著朱雲到內室去了。


    見此,葉蓮燈終於長舒一大口氣,隨意地掃了一眼慕容涵秋姑侄後,便擦肩越過她們二人緩緩走到了窗前。


    她忽然轉過身,臉上又綻開了笑容,卻沒來由得看得蘇謝心底發寒。


    她溫柔笑道:“小謝,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對不起的是高大姐。從今以後,好自為之。”


    隨後,她縱身躍下,消失在燈火輝煌的人海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聲控燈的武力值還是蠻剛的。


    慕容涵秋是個沒立場的人,她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合作夥伴,唯獨和女主不是。


    -


    日常反彈~


    第42章 肆拾壹 故事


    長街上,微風吹拂著街道兩旁掛著的燈籠,火光搖曳,將夜間雨後行人的街道裝點得略顯狹促淩亂。


    長街盡頭是一條更加狹窄的小巷,穿透過小巷的對麵,孤零零地坐落著一家店門緊閉的破舊客棧。


    牌匾上麵一塵不染,即使是在夜晚,也能清晰地看清上麵幾個大字——


    不平安客棧。


    一陣微風拂過。


    一個身影靈巧地落在二樓閣樓上,驚醒了棲在樹上的老雀。老雀瞪大了眼睛查探四周的變化,沒有發覺什麽異樣後便用羽翼裹了裹雛鳥,重新閉上了眼睛睡去了。


    客棧內漆黑一片。


    葉蓮燈無聲地推開門,她不想吵醒室內的邢墨,可燭火幾乎是在她踏進門的同時亮了起來。


    邢墨隨意地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淡淡道:“回來了?”


    葉蓮燈嘿嘿一笑,“回來了。”


    邢墨斟了一杯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從一旁的桌上端了一盤擺放整齊的糕點出來放在對椅中間的幾案上。


    好貼心!居然知道她沒有吃晚飯!


    葉蓮燈按捺下心中的小九九,不禁感歎他的聲音是那樣好聽,可是再好聽也掩蓋不了其中微微的怒意。他問:“去了哪裏?”


    葉蓮燈毫不介懷地在他身邊坐下,不顧及形象地狠咂了一口五絕花茶後,又拿起了一塊梨花酥才道:“春酣樓。”


    “為何不說一聲?”


    那日,葉蓮燈追著蘇謝而去似乎又進入了夢魘中,最後她身心俱疲,是邢墨把她背了回來。就在桌上寫了一張紙條,她怕邢墨擔心就沒有詳細說明自己去了哪裏,並且她不希望邢墨跟來,便隻草草寫了“出去一趟很快回來”幾個字,雖然她覺得邢墨一定能輕易地猜到。


    至於邢墨當時究竟去幹什麽了,葉蓮燈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是去買她喜歡的梨花酥了。


    但是葉蓮燈並沒有過多解釋,隻是壞笑道:“呀,擔心我?”


    “下次不許這樣了。”邢墨不再追問,為她重新添滿被她一口喝光的茶水,將半張臉隱在幽微的燭光後。


    “遵命遵命!”葉蓮燈狼吞虎咽完畢後,表情嚴肅起來,“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他們恢複的怎麽樣了?”


    邢墨微不可查地蹙了眉:“所幸流寂的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倒是沒有大礙,上午的時候還吞了一碗麵。隻是高大姐……雖然清了餘毒,但還在昏睡中。”


    “嗯嗯,高大姐會沒事的。”


    葉蓮燈隻吃了兩塊酥餅後就再也沒有動過了,她單手撐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看著邢墨,語氣微妙,“墨墨,你知道忘生是什麽東西嗎?”


    邢墨沒有答她,窗戶外傳來夜雨過後的寒風,吹得燭光微動,邢墨抬手擋住幾案上的微風,將兩人幢幢的影子拉得老遠。


    葉蓮燈又道:“我今天去春酣樓見到了麻子。”


    邢墨:“他有沒有傷害你?”


    葉蓮燈:“這倒沒有,我看起來有這麽差勁嗎?”


    邢墨哂笑。


    葉蓮燈起了身走到窗邊,幾案上的燭火將兩人的影子分割的越來越遠。


    “今天我聽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墨墨,你應該很早就猜到了吧,麻子就是明昭,芸娘就是朱雲。而至於當年他們為什麽沒有死,是因為慕容涵秋救了他們。”


    邢墨靜靜聽著,他護著燭火的手正好擋住葉蓮燈所立之處的火光,乍看來,就好像他將葉蓮燈捧在手心裏。


    葉蓮燈背對著他:“所以,慕容涵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因為她和明昭朱雲二人有所合作。當年,朱雲重傷,是慕容涵秋將她治好,而她所使用的藥正是一種叫作忘生的藥毒。”


    她曾經在芸娘的桌子上看見三種字跡的書法,正好對應了慕容涵秋所說的三種意念下的人格。所以有沒有可能她自己也和忘生這種東西有關呢……


    不,她不敢往下想。


    正在此時,邢墨清淡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忘生實際上是一種劇毒,由幾種至毒之物和幾種離境最寶貴的藥物構成,藥引則多是戰場上未寒的屍骨或劊子手刀下怨魂的血肉,第一個名為忘生的藥就是出自以藥為尊的‘眾生苦’無上尊之手,傳言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其實說到起死回生,還得那人留下一口生氣才行,那是死透了,倒也是不行的。”


    “是嗎?今天慕容涵秋也來了,還有蘇謝,墨墨,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比如關於……”已經說到嘴邊的我字戛然而止,短暫的沉默後葉蓮燈沒有等來任何言語,她微歎一口氣,隻得轉身問了另一個話題:“你覺得他們四個人當中誰最危險?”


    緊接著,邢墨開了口,兩個人異口同聲道:“慕容涵秋。”


    “她究竟是什麽來曆?”葉蓮燈坐回了邢墨身旁的位置。


    見葉蓮燈坐了回來,邢墨又替她添上了杯中的五絕花茶,淡淡的口吻像茶水一般淺淡誘人。


    “你可記得我剛才提到過的眾生苦?眾生苦是藥門至尊,慕容涵秋就曾是無上藥尊蕭不辭的三位親傳弟子之一。她行為詭異,絲毫沒有準則可言,她的一生都充斥著背叛二字。她十六七歲才加入眾生苦,起初她並不是直接拜在蕭不辭門下,而是在短短一個月內學通了所有藥徒的製藥方法後才被蕭不辭注意到,破例將她收為關門弟子。但是一年後,她邊偷了蕭不辭剛研製出不久的忘生叛逃了眾生苦。蕭不辭也是個狠角色,她派各路人馬追殺慕容涵秋。慕容涵秋本就樹敵眾多,但以蕭不辭殘忍暴戾的脾性,我想慕容涵秋即便是被仇人千刀萬剮也絕不願意被帶回眾生苦的。所以也就不難知道她在昭晏時為何選擇寧絕合作,而明昭,他所在的春酣樓也是一個極好的藏身之所。”


    “呀,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和她認識嗎?”


    “你還記得這本書嗎?”


    邢墨從懷裏取出一本破舊的書卷,葉蓮燈接過一看,正是前幾天他時時刻刻都在看的寫滿了螞蟻文字的書。


    邢墨補充道:“這是我派手下搜羅來的,慕容涵秋的父親是大漈權臣,但他也曾經是南疆人,祖祖輩輩用的也是南疆文字。我父親曾經是和她爹是同僚,他曾和我提過,所以我便派人去南疆查了查,果然有所收獲。雖然並不知道這本書的作者是誰,但他似乎對慕容家的事情頗為了解,不僅如此,當年大漈的許多事情也詳細地記載在內。”


    葉蓮燈注意到這句話裏極為重要的一個信息——既然慕容涵秋的父親是權臣,邢墨的父親和他是同僚,那說明邢墨也曾是權貴世家子弟。可為何在瀾熾的記憶中,他卻是一個需要到青樓賣藝的粗衣少年呢?


    “原來如此。”葉蓮燈這四個字說得很敷衍,她將臉側麵平貼在幾案上,視線遙遙越過燭光落在邢墨溫潤的眉眼中,“不過,說到這裏我很好奇你的過去呢?”


    葉蓮燈有一個疑惑,從很久之前就有,在昭晏皇宮時就有,可她不想挑明,挑明了之後如果和預料得大相徑庭該怎麽辦,又或者,如果揭開的是一層血淋淋的傷口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逼視著邢墨,笑盈盈地問:“我以前也在大漈呆過,你說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呢。”


    “或者……和瀾熾見過?”


    葉蓮燈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多麽陌生的名字,此刻它卻在提醒著葉蓮燈出宮的初衷,莫名地讓她和邢墨之間生出一種距離感。


    果然,空氣又陷入了沉默當中。


    葉蓮燈別開臉看向窗外,過了許久也沒有等來她想要的答案。這些天裏,她也曾多次試探,可是隻要她問一些和過去相關的事情,邢墨往往會選擇回避或沉默。


    邢墨一直凝視著葉蓮燈側臉精致的輪廓,這是葉蓮燈不知道的。葉蓮燈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個不算習慣的習慣,她如果對某件事情沒有把握,每當到關鍵時刻她的眼睛就會不自覺地避開與那件事情相關的人或物。所以葉蓮燈此時一定不會轉過頭來,邢墨打量著她的目光放肆而隱忍。


    就在他正打算開口的時候,葉蓮燈搶先道:“喲,月亮出來了耶。”


    窗外雨停了,一彎明月從層雲中鑽了出來,銀輝灑下,分外迷人。


    “嗯,雨停了。”似若流泉的嗓音。


    “我們來這裏多少日了呀?”葉蓮燈問。


    “十七日。”


    葉蓮燈望著月亮,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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