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極為有磁性的嗓音問:“姐姐,今天街上似乎有些熱鬧。”


    “可不是呢,”店家很中意這聲姐姐,忙不迭地解釋道,“據說是朝廷發了通緝令,懸賞捉拿誰來著。小郎君對這有興趣?”


    慕容涵秋點點頭,“是麽,挺有趣的,待會兒我也去瞧瞧。”


    大街上,人群最多的地方便是貼了通緝令的地方。


    慕容涵秋湊上去一瞧,便看到了自己的畫像被貼在上麵。


    一個人指著上麵的字,挨個兒朗讀著:“懸賞緝拿:醫女慕容涵秋,毒殺先帝,賞金萬兩!噢喲,皇帝老兒都幹殺,不得了哦。”


    慕容涵秋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寧絕早晚會對自己下手,不論是因為淩初之死還是因為葉蓮燈之故。但她沒想到他會用這麽笨的法子,以她的易容術若要騙過這些人實在是太簡單了。


    嗤笑之餘,男兒模樣的她若無其事地擠在人群裏湊熱鬧,忽然順著牆瞧見了倚在屋頂上懶懶散散看著她的胖橘貓。


    於是,她一麵用眼神調戲著貓,一麵漠然地聽著那些流言蜚語。


    “哎喲,倒真是個美人坯子!”


    “紅顏禍水,還記得之前那個瀾熾王妃麽,聽說曾經攪得皇宮雞犬不寧呢,虧得她病死了,不然這新帝哪裏能登基?”


    “先帝的死莫不是和她也有關聯吧,嘖嘖嘖。”


    “哎呀,聽說新帝相當憤怒,在全離境都下發了通緝令,看她往哪裏逃哦。”


    ……


    後麵的話有些不堪聽,她便順勢擠出了人群,在外圍衝著橘貓打了個招呼,那隻貓便伸了個懶腰,從一側跳了下來,然後走到慕容涵秋麵前躍入了她懷裏。


    “好家夥,可真夠沉的!”


    她捏了捏貓咪身上的肥肉,換來的卻是貓咪愜意的喵嗚聲。


    慕容涵秋嫌棄地笑了笑,抱著大貓大步往前走。


    冷風拂過,吹起她的長發。


    她忽然喃喃道:“全離境……麽?”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眾生苦的重要角色就沒有幾個正常人,一個偏執病態師尊,一個缺愛的陰謀家,一個天然彎的傀儡,一個不斷背叛的蠢人。


    唯獨這個蠢人,是我最想要塑造得立體一點的角色。


    -


    (瓦回來啦,考試周的大噶考試加油鴨~這周有四門考試的蠢作者瑟瑟發抖jpg)


    第85章 捌拾肆 不悔(中)


    小城下了雨,一連纏綿好幾日,像極了昭都的初秋。


    因為下雨的緣故,慕容涵秋也沒有辦法再繼續在房頂上擼貓了。


    她懶懶地倚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冷雨。


    有些許雨絲斜飛而入,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泛起點點寒涼之意,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已是深冬了。


    寧絕格外沉得住氣,似乎並不著急著抓住她。通緝令下達了已有十來天,她現在依然可以悠然自得地坐在這裏喝茶。


    起初她還是有些疑心的,對小城裏的每一個人都留有五分謹慎,但是這麽多天來她的身邊一點異樣的變化也沒有。


    小城民風淳樸,大媽們十分熱情,他很快就憑著一張英俊的麵容和小城裏的人混了個熟絡。


    如果沒有意外發生,如果寧絕沒有進一步動作,那麽她也許會將她短暫的餘生在這裏耗盡。


    慕容涵秋知道,這所有的假設當然不可能,寧絕是絕對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的。如果他一直沒有她意料中的動作,那麽他一定在下更大的棋。


    窗外傳來撲棱撲棱的拍打聲,一隻頭上一點紅羽的鴿子飛了進來。


    她取下綁在它腿上的小箋,隨後將信鴿往天上一送,隨它去了。


    打開一看,紙箋因為浸了雨水的緣故,字跡有些模糊,但大體還是看得清的。


    寥寥數字看下去,隻見慕容涵秋平靜的容色一點一點地變得陰沉。


    上麵是一排娟秀的字跡:“人已伏獲,三日後於流花橋秘密處決。疑似釣餌,鬼已失蹤數月,流寂杳無音訊。然,汝萬萬不可去。”


    給她送信的是眾生苦三脈中剩下的那一人——天脈。


    天脈是一個清冷柔弱的小姑娘,從小和蕭不辭一起長大,也是蕭不辭最為看重的弟子。蕭不辭早年喪子,便把乖巧聽話的天脈當作親生女兒培養,這些年來,她早已被內定為眾生苦的繼承人。


    當初慕容涵秋加入之時,因為她驚人的天賦掀起了很大波瀾,曾一度讓藥穀內的弟子們紛紛開始揣度究竟下一任繼承人會是誰。但蕭不辭對天脈是偏愛的,當慕容涵秋不惜一切代價要成為蕭不辭的弟子時,後者毫不留情地給她下了無解的劇毒,這種毒讓她擁有百毒不侵的體質,卻成了她難以忍受的噩夢,發作起來猶如身體內的每一寸血脈都被狠狠噬咬一般。


    雖然離穀後她用自己精湛的的醫術解了一部分的毒,免受心肺噬咬之苦,但她仍然被無眠與噩夢折磨著。


    因為此事,在穀內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曾遷怒過天脈,明裏暗裏與之水火不容。


    但長久下來,並無其他知交的兩人卻在看清了醫穀的真相後暗地裏成了交淺言深的朋友。


    直到後來她叛離眾生苦,她們依然悄悄地保持著聯係。


    離穀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們聯係的頻率由數天一次變為數年一次,到現在她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聯係了。


    為何現在她卻忽然聯係自己?


    信箋上的內容不知真假,但確實是她的字跡和語氣。


    讓她最為詫異的是“人已俘獲”四字,“人”指的就是誰?流寂?


    他雖然足夠強,但還沒有在短短幾日內俘獲一國之君的本事。


    那寧絕為何說已經抓到了人?


    讀到這四個字的第一反應是“抓錯了”,但下一瞬她便否認了這個想法。


    而且以寧絕的頭腦,他不可能辨別不出抓到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箋中提及的“流花橋”是在大漈,這就是為何當初寧絕為何要在全離境散布自己的通緝令。


    “鬼”指的就是鬼指。


    兩個狼子野心的人一起用計,如此大費周折就為了引她上鉤麽?


    自從葉蓮燈一事了結後,她也已不再留意流寂和蘇謝的動向,她知道他一定會將蘇謝照顧得很好,便也沒了後顧之憂打算清清靜靜地找個小城曬曬太陽。


    她忽覺平靜了數日的心緒又被攪亂了,她擰擰眉心。


    天陰沉得厲害,慕容涵秋點燃了一柄明燭,將小箋置於火上。


    燭火無情地吞噬了箋紙,暖色的光將她那隻無神的右眼映得透亮。


    離開小城那一日,晴光甚好。


    幾隻貓懶懶地伏在慕容涵秋身側。


    她懶洋洋地擼著貓,等貓餓了離開去覓食她才從房頂上躍下去。


    她要離開了,去大漈,去流花橋。


    她並不清楚流寂現在的動向,如果他真得去了,麵對寧絕那樣工於心計的人他究竟能否全身而退。何況,寧絕身邊還有一個更加難以對付的鬼指。


    雖然她和流寂已經再無瓜葛,她並不在乎他。但如果流寂這個傻子真得糊塗到為了她去了流花橋,一旦出了什麽意外的話,那麽多年來整個大漈潛藏在暗處的禍患將悉數浮出水麵,大漈自此很有可能陷入無端動亂中。


    到最後,隻怕是終會遂了葉蓮予的意。


    單憑這一點,慕容涵秋絕不能坐視不理。


    做好了決定後,慕容涵秋腳下的步伐加快,卻忽然碰到了什麽軟軟的東西。


    定睛一看,卻發現幾隻貓懶洋洋地跟了上來。


    慕容涵秋眼底閃過動容,蹲了下來,刮了刮大肥貓的頭,溫聲嗬斥道:


    “跟著我做什麽?還不去重新找個下家蹭吃蹭喝?”


    大肥貓溫柔地蹭了蹭慕容涵秋的手,而後伸出爪子用圓滾滾的肉球去撓她。


    “怎麽,想跟著我?”


    這次的聲音不再是男子富有磁性的悅耳嗓音,而是她本來的聲音——沙啞、刺耳,宛如斷斷續續的風聲。


    大肥貓驚疑,警惕地抬頭看了看她。


    而慕容涵秋早已瞬間換了一個眼神,眼底的溫柔在頃刻間消散無蹤,隻有無盡的冷意盤桓在她眼底。


    大肥貓愣了一瞬,忽然間豎起了渾身的毛發,尾巴直直地豎起,那是它感受到威脅和恐懼時標準的警覺姿勢。


    慕容涵秋冷笑,抬手想要撫摸它。


    大肥貓同樣沉默著與她對峙,野獸的本能一點點地被時間喚醒。


    手落在它頭上的瞬間,大肥貓猛然露出利爪在她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然後一躍衝了出去。


    血痕挺深。


    看來是真的把它嚇到了,它大抵是不會再纏上來了。


    慕容涵秋目送著它遠去,明亮的眸子裏明若春水。


    她久久地凝視著那隻狂奔著離去的大肥貓,終究是將呼之欲出的歎息聲化為唇角的淡淡一笑。


    笨貓,跟著我的人都不在了啊……


    -


    流花橋。


    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流花橋臨溪而建,四周是漫天的各色花林,四季常開。


    橋身很長,本是石橋,但是卻少了應有的景致與韻味,於是有心人便在石橋上麵又鋪了一層被半剖的竹子。人們站在橋上時,猶如置身花海一般,既能欣賞到無窮無盡的繁花,又能聽見自橋下淌過的潺潺水聲,偶然間自繁花綠葉間穿行而過,擷香而去,帶落幾朵零花,實在別有一番風味。


    不知何時,前來流花橋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地它就成為了大漈三大景之一。


    如今是冬日,不是冷風呼嘯而過,雖有參天古樹阻擋了些風寒,但結實的長橋仍被濃鬱的梅香籠罩,白梅的花瓣零散地飄落在竹道之上,青白相稱之間更襯出一種獨特的零落之美。


    今日賞花的人也很多。


    流寂坐在一棵高大隱蔽的樹上,從高處靜靜地往下凝望。


    流花橋方圓數百裏內全都秘密潛伏著他的人馬,就等著流寂一聲令下。


    而橋上和橋側的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對這一切毫無察覺,詩人賦詩吟詠,才子佳人依舊們相擁而立,眼裏除了繁花似錦,還有身畔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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