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想起當初帶著葉蓮燈去平家村時,葉蓮燈要喝酒,他不讓,並說“這酒不香,難喝,劣酒就是劇毒。”


    隨後,他自罰似的喝了一口藥茶,苦味勾起了心底莫名的煩悶。


    周圍人都沉浸在歡愉的氛圍中,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於是他輕輕起身,悄然離去了。


    就在他離開後,大殿上的寧姝忽然怔然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槐逸溫柔地摟住她,寵溺地問:“怎麽了?”


    寧姝眨了眨眼睛,柔柔道:“沒什麽。”


    她方才好像看到了葉蓮燈,一閃而過,可能是錯覺。


    ……


    邢墨獨自一人回了房間。


    剛點燃了明燭,他便感覺睡意來襲,他坐在火光邊,撐著臉頰一側便沉沉睡了。


    漠上的夜格外冷。


    有寒風透過窗欞吹入屋內,吹得燭火一顫一顫的。


    邢墨感覺有點冷,他想把窗戶關得嚴實一些,然後再拿來大氅緊緊裹上,可是睡意困住了他,讓他一點也不想動。


    背後忽然一暖。


    一雙手自背後環了過來,他感到了一個溫暖舒適的懷抱。


    他睜開眼。


    貼在耳邊的是他熟悉的麵孔——葉蓮燈的臉。


    邢墨先是驚怔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甚至是失落。


    他微微側身,輕輕撫上她的麵頰:“燈兒,你又入夢來了。”


    葉蓮燈也凝視著他,雙眸中倒映著燭火,一片晶瑩。


    “十四個月了。”邢墨語氣平淡,可聲音又是激動又是克製,“我已經十四個月沒有你的消息了。”


    “這一年來你日日入夢,可在現實中我卻不知你究竟過得好不好。”他摩挲著她的臉,擦掉了她眼角滴落的淚花。


    葉蓮燈在他往常的夢中不是沒有哭過,相反,還經常撒嬌鬧脾氣。


    他也總是在夢裏替她擦拭眼淚,可今日的觸感卻分外真實。


    那雙眼睛很亮,看著邢墨的時候甚至有一種魅惑。但是夢中的葉蓮燈從不講話,隻是靜靜看著他,而邢墨則反過來成了話癆的那一個。


    葉蓮燈今日穿了一件紅衣,十分張揚冷豔,一如當年在沭陽時。


    “燈兒,今日的你很美。”


    邢墨說完便再不能自已,他撫上葉蓮燈頭,脖頸微側,深深地吻了上去。


    這是邢墨一年來情難自已的一吻,他克製了很久很久。


    他深深地吻她,思念有多深,這一吻的含義便有多深。


    有鹹味落進嘴裏。


    邢墨抬頭,見葉蓮燈一臉委屈,似乎要哭了。


    以前,他們在一起時,葉蓮燈從來都是主動的那個。這是他頭一次主動吻她,雖然明知道是在夢裏,但是他還是有些慌神。


    葉蓮燈驚訝地看著他,眸光雪亮,似乎高興之餘在等待著他的解釋。


    邢墨咳嗽了一聲,疲倦地笑道:“我是不是很怯懦,隻敢在夢裏吻你,還是趁著酒勁。”


    葉蓮燈哇地一下哭出聲來,雙臂緊緊環過他的脖頸,大力地擁抱住他,邊哭便道:“對,你個慫貨!慫死了,你終於舍得主動一次了!”


    不是夢!


    是葉蓮燈本人!


    邢墨渾身一顫。


    困意立刻消散,驚訝之下,他作勢要推開她看清楚眼前人。


    然而懷裏的人哪裏容許,手指順勢一點,瞬間便走過了他身上的幾處大穴。


    邢墨驚怔。


    那手法之迅速,分明就是葉蓮燈無疑。


    “墨墨啊。”葉蓮燈肆意地摟住他,緊緊地抱住他,“你以為我那麽傻麽,還會再給你推開我的機會麽?我告訴你我這次回來再也不走了!我賴定你了!”


    葉蓮燈鬆開他,然後跨開腿坐在了他的腿上。


    邢墨麵上的表情相當精彩,葉蓮燈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大咧咧地欣賞眼前人。她掐了一把他的臉,笑嘻嘻道:“之前你點了我好多次,這次就讓我來吧,讓你也嚐嚐不能動彈的滋味。”


    邢墨哭笑不得。


    “燈兒,我的身體狀況……你也看到了。”他低低歎了口氣,凝望她的眸中有熾熱的思念和深情,但更多的是心痛和憐惜,“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永遠,我很快就會離開你,或許一年後,或許半年後,又或許半個月後。”


    葉蓮燈低頭,埋在他脖子上,輕輕用牙咬上一口,微怒道:“臭小子,這世間哪裏來的永遠,一輩子,就夠了。”


    “可我能給你的一輩子太短了。”邢墨的脖頸伴隨著他的說話聲而微微起伏,貼在葉蓮燈脖頸上,說不出的曖昧。


    “我說過的,隻要活著就有轉機!”葉蓮燈攀住邢墨的肩,鄭重道,“我替你找來了藥,一定能治好你。”


    葉蓮燈伏在邢墨肩頭,和他講述這一年的經曆。


    她絕不是輕易認命的人。


    離開了擎玉宮後,她偷偷溜進了擎玉宮,見到了仇非聲,仇非聲帶著她去見了槐逸。


    在槐逸給她講述了邢墨的病症後,葉蓮燈立刻去了中原,去尋訪名醫。


    最初的兩個月裏,她走遍了中原和南疆,日夜兼程探尋名醫。


    她在南疆停留的時間比較久,因為邢墨所用的正是南疆禁術。可惜,她問了很多人,但仍是找不到解藥。


    然而,就在她要離去的某一日,她遇見了三年前曾在昭晏某個禪寺偶遇過的人——那名叫作禪寂的年輕禪師。


    南疆毒蟲甚多,葉蓮燈雖然百毒不侵,但一不小心入了蠱陣,昏迷了很久。正是禪寂將她救醒,那時她便知道,此人一定不簡單,他說不定對南疆禁術很了解,說不定他能救邢墨。


    後來,葉蓮燈整日纏著禪寂,後者被他纏得煩了,終於答應幫她。


    但是有三個條件:


    一是不得告訴任何人他們見過。


    二是親自和她學醫蠱之術,為期一年。


    三是教他流雲步。


    葉蓮燈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一年裏,她學的很認真,她本就有一定的基礎和天賦,再加上她的決心,所以她學得相當快。


    現在她終於能夠回來了——回來救他。


    但是和禪寂有言在先,她並沒有全部如實告訴邢墨,而是巧妙地換了地點和人物,也不算違背約定。


    即便如此,邢墨靜靜聽著,心底的波瀾似海浪一般洶湧。


    “那老東西不許我喝酒!”葉蓮燈憤憤道。


    然後她將邢墨靠在椅背上放著,走到門口去拿了三壇酒。


    “你也想喝酒是不?”葉蓮燈提了一壺酒,在邢墨麵前得意地晃了晃,“來,我讓你看我喝個夠。”


    “……”


    葉蓮燈拔開酒塞。


    烈酒入喉,把所有的辛酸全部澆滅。


    一口,敬年少的時光,鮮衣怒馬,少年不識愁滋味。


    一口,敬沉痛的過往,兩地相思,一琴一劍斷肝腸。


    一口,敬恒長的餘生,緊緊相擁,天涯海角永相隨。


    夙願得嚐的淚珠混著酒淌下,葉蓮燈深深吻上邢墨的唇。


    “墨墨啊,我們說什麽也不要再分開了。”


    ……


    第二日,宿醉醒來的仇非聲忽然想起邢墨來,立刻跑到他的房間去敲門。


    門緊鎖著。


    “不許進來。”邢墨的聲音有些沙啞和慍怒。


    仇非聲覺得很不尋常,“你先把門打開。”


    “不方便。”


    他越是這樣說,仇非聲越是擔心。


    甚至有些懊悔,腦補為昨日的氛圍太過歡樂了,在此情境下卻鮮少有人關心邢墨,他本就生命垂危,他那麽高傲的人……他生怕他想不開。


    他奮力推門,但發現怎麽也推不開,砸也不行,用了內力也無濟於事,像是被施了陣法。


    他立即察覺不對勁,立刻叫來眾元老們合力商議破陣。


    還是不行。


    由於擔心邢墨的安危,他們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把槐逸從床上叫醒,來打開房門。


    槐逸被叫醒了雖然非常不悅,但是一聽說是和邢墨有點,表情便變得凝重了。


    手在門上摸了一摸,思索一陣後,露出一種的了然的笑意。


    拿出一個藥瓶,倒了些藥物上去。門發出了一點響動。


    “可以了。”他笑笑,“我先溜了,你們好自為之。”


    葉蓮燈用蠱陣把門封死了,尋常武功是打不開的。


    但是槐逸精通醫術,對蠱術也有所涉略,而且葉蓮燈的所設的蠱陣不難,他便很快就解了。


    槐逸是何等的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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