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輕敲塞爾瑪·安森房間的門。“誰啊?”她喊道。


    “佩裏·梅森和德拉·斯特裏特。”傳來了旋轉門栓的聲音,門隨著敞開。塞爾瑪麵容焦慮憔悴,說道:“請進。”梅森問:“你昨夜睡得好嗎?”


    她說:“昨夜糟糕透了,我的體格再也吃不消這樣的摧殘。”


    梅森說:“洛杉磯警察局的特拉格警官在埃爾帕索這兒,他有一個埃爾帕索的偵探做搭檔。有一種可能,他們設法對你采取突然襲擊,設圈套誘騙你承認一些事情。“我曾經邀請特拉格警官和我們一同上樓來這裏,有我在場,他們向你提問。他完全拒絕。如果是他或者任何別人,向你提出問題,而我又不在,你就直接了當地說:你的律師梅森先生已經指示你不回答任何問題,除非他在場。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她消沉地說:“啊,我想我能做到。可是,梅森先生,現在這一切會導致什麽結果?這會對我起什麽作用?”


    “你是指什麽事?”


    她說:“聘請律師和警察周旋這種事。我的生活已經毀了。我們也許還是讓他們逮捕我更好些,如果他們要逮捕我以了結一切的話。”


    梅森問:“你說你的生活已經毀了,這是什麽意思?”


    她說:“嗯,我……”


    梅森因她猶豫而敦促:“說下去。”


    “嗯,它毀了,沒別的。”


    梅森說:“是你竭盡全力去毀壞你的生活。你去見喬治·芬德利,他說他知道你的什麽事而且這事能毀了你,要他保持沉默的代價就是你出走。


    “我們都了解他的動機。他打算要米爾德裏德·阿林頓,他打算等她叔叔一死就停止工作並過上安逸的生活——周遊世界,靠他妻子繼承的財產度日。


    “你在這個故事裏出現,而且德萊恩·阿林頓開始落入情網。這一點,任何旁觀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某些人,像芬德利那樣將要危及本身利益的人,就會看得加倍清楚。


    “所以,芬德利開始策劃陰謀,而他要娶的那個米爾德裏德·阿林頓大概與此牽連的程度不亞於他。於是,他們耍出這種業餘戲劇性花招——叫你失蹤而且絕不再見德萊恩叔叔,那麽他們就不會毀了你的生活。你因此摔了一跤,就像個小傻瓜。”


    “你是什麽意思,像個小傻瓜!?”她被激怒了,“我已經有所得,卻無所失。”


    “你是什麽意思,無所失?”


    “難道你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我永遠不能再與德萊恩·阿林頓見麵。


    我永遠不能認真考慮他的結婚意向。我永遠不能讓他向我求婚而且我也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嫁給他。”


    “為什麽?”


    “一則是自尊心問題。在他們終止毒化他的思想之前,他決不會向我求婚;假設有‘他求婚、我答應’這樣的事,那也很快揚起一片仇恨、猜疑聲,惡毒的謠言就開始毒化他的思想,以致他絕不能把婚姻堅持到底。”


    梅森說:“你沒有意識到的是:你的確大有所失。你剛剛離家出走,喬治·芬德利就向警方透露消息,可能是用匿名電話說你惟恐被定為謀殺親夫罪已經逃走。所以,假若不是我在擔任這項工作,你就已經鑽入那個圈套了,洛杉磯警方就已經逮捕了你,你也就被控謀殺,此刻正在坐牢呢。給你提供一個消息,特拉格警官來到此地正是為了這一目的。是今天晨報上的新聞報道把他挫敗,使他無能為力了。”


    她說:“我為此萬分感謝你。”


    梅森對她說:“你的確應該。”


    她問:“現在我們能做什麽?下一步怎麽辦?”


    梅森轉向德拉·斯特裏特:“德拉,查詢航空時刻表。”


    德拉·斯特裏特去打電話。


    梅森說:“我們一買到機票,立即返回洛杉磯。”


    “我們一到達,我就得回答記者的問題嗎?”


    梅森說:“很可能。”


    “我對他們說什麽?”


    梅森說:“隻報以微笑,讓他們找我談。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對任何人說任何事,除非我叫你說。”


    她說:“對我來說,今後不論發生什麽事都沒關係。我的生活從今以後就要變得單調無聊。直到——直到目前一切都毀了,我才意識到原來我的愛有多深。”


    梅森對她說:“忘了它。你還沒有被打敗。我們時時麵臨‘最好的防衛是反擊’這樣一種境遇。我們打算發動反擊。”


    她問:“如何反擊?”


    梅森說:“把這事交給我吧。現在我隻是想知道,你和你丈夫的死是否有什麽關係——我要的是實話。”


    “我已經告訴你了,梅森先生。我和他的死毫無關係。”


    梅森對她說:“你仔細聽著,如果你是實話實說,我想我們可以設計欺騙警察以幫助你。但是如果你謊話騙人,那麽我們最好一切聽其自然。”


    “我不是說謊。”


    梅森說:“看著我的眼睛。”


    她衝他閃爍鎮靜沉著、堅定不移的眼神。


    “如果你說謊、有罪,我所計劃的行動就要成為自取滅亡的行為,你明白嗎?”


    “我清白無辜。”


    “你授權我根據這一假設進行訴訟嗎?”


    “是的。”


    “自始至終?”


    “自始至終。”


    德拉·斯特裏特打完電話回來,說:“有一班飛機過一小時起飛。如果我們趕快行動,剛剛可以走得成。”


    梅森說:“我們趕快行動。謝天謝地,不需要打行李。”


    德拉·斯特裏特批評起來:“謝天謝地,你要表達什麽意思?帶一位婦女坐飛機到遠方城市去而不帶化妝品,隻有一個小小的連鏡小粉盒,你了解這意味著什麽嗎?”


    對這一批評,梅森置之不理。“我到樓下服務台去結帳,並雇好出租車讓它等待。”


    德拉·斯特裏特問:“有沒有可能特拉格警官也乘同一架飛機回去?”


    梅森說:“大概不可能。他整夜未睡,需要休息,他也許願意在回去之前遊覽埃爾帕索。警察喜歡款待來訪的同事……咱們上路吧。”


    梅森和出納員結清3個房間的帳目,雇的那輛出租汽車等在門前,這時德拉·斯特裏特和塞爾瑪·安森坐電梯下來了。


    他們趕到機場,時間還有富餘。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型噴氣式飛機上,飛機載著他們升上高空,飛過格蘭得河穀,跨越沙漠,經由亞利桑那州的肥沃的鹽河穀,再穿越更多的沙漠直到它開始降低高度,飛越科切拉盆地,這裏有多產的棗椰樹形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綠色土地,然後進入洛杉磯盆地上一個一個的塞滿車輛、擁擠不堪的區域。


    當梅森陪同兩位婦女走到大門外,一個新聞記者帶著攝影師擠到前麵問道:“梅森先生?”


    “是啊,怎麽?”


    “和你同行的是塞爾瑪·安森嗎?”


    “其中一位婦女是。”


    “據說警方一直在尋找她,對她丈夫死亡問題打算對她訊問,這確實嗎?”


    梅森說:“我怎麽能知道?我看不出警方的心思。”又微笑著說下去,“他們也看不出我的心思。起碼我希望他們看不出。”


    “我們可以照幾張像嗎?”


    梅森說:“當然可以。你們願意我們站在哪兒?”


    攝影師說:“過這邊來就在飛機旁,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梅森、塞爾瑪和德拉·斯特裏特跟隨著走過大門到飛機的階梯前,攝影師以飛機作背景拍下幾張照片。


    記者問:“我可以問問你們到什麽地方去了嗎?”


    梅森說:“當然可以。我想通訊社有一段關於我們這次旅行的新聞報道。


    安森太太在埃爾帕索向一個團體提供匿名捐款,她注意這個團體的工作已有相當時間。


    “她盡一切努力要隱姓埋名,可是以埃爾帕索《新聞》報一位聰明的記者深入幕後發現了她的身份。”


    那個記者問:“埃爾帕索警察沒有和你們麵談嗎?”


    梅森轉向塞爾瑪·安森問:“警察和你麵談了嗎?”


    她搖頭表示否定。


    梅森說:“嗯,事情就是如此。”


    記者說:“我希望得到更多一點信息。關於警察與塞爾瑪·安森麵談一事,你們打算做些什麽?”


    梅森問:“他們為什麽要和她麵談?”


    記者說:“我無法看出警方的心思,不過,我猜想他們覺得她對她的丈夫死亡至今尚未發表過講話。”


    梅森說:“我告訴你我打算做什麽。如果你有勇氣根據我說的內容寫出新聞報道,我就讓你獨家報道。”


    記者說:“試試看吧。”


    梅森說:“安森太太受到過分的欺侮。‘事故及人壽雙倍賠償保險公司’在她丈夫威廉·哈珀·安森死亡時付出一筆賠償費,現在他們試圖收回這筆錢。我知道有人含沙射影地攻擊安森太太,指責她可能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啊,安森太太要雇出租汽車和斯特裏特小姐一同走了。


    “在我們上車去我的事務所之前,我要給鄧肯·哈裏斯·門羅打電話,請他安排詢問安森太太。”


    記者說:“鄧肯·哈裏斯·門羅?你指的是那個測謊器先生?”


    梅森說:“我不太喜歡那種稱呼。我更願意把門羅先生看作科學的詢問者。他當然借助多種波動描記器做出結論,這正像醫生利用聽診器看病一樣。


    “令人遺憾的是,多種波動描記器一直被普遍地叫作測謊器。公眾認為它是一種測定壞人說謊並加罪於他的儀器。大眾不知道的是,利用多種波動描記器進行科學訪問的首要目的是,或者說應該是,證實無辜。我打算證實塞爾瑪·安森的無辜。我要給‘事故及人壽雙倍賠償保險公司’的代表打電話,問他是否願意到場。”


    記者問:“可是,你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麽?你不能利用這種證據出庭。”


    梅森說:“我不必用它上加利福尼亞的任何法庭。我要聽任原告一方去到法院立案,去證明塞爾瑪·安森的罪行毫無疑問。可是同時,麵向大眾,我要證明她清白無辜。”


    塞爾瑪·安森聚精會神地看著梅森,驚得目瞪日呆。


    記者問:“你要孤注一擲?”


    梅森說:“我的眼是火眼金睛,我見人就能看出那個無辜的當事人。”


    記者問:“利用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法,既能證實有罪也能證實無辜?”


    梅森說:“當然了,能。像安森太太這樣一個婦女,去愚弄一個應用一切現代化手段探測欺騙行為的科學的詢問者,這種可能性實際上等於零。”


    記者反對說:“警方不會相信它。”


    梅森說:“我並不請求警方相信它,但是我要請讀者大眾相信它,而且我要把能使讀者大眾相信它的內情提供你。”


    記者說:“我們從來不拒絕內情。不過,人們當然對於公布測謊器的測試結果抱有某種偏見。”


    梅森說:“不要稱之為測謊器的測試結果,我已經對你說了,我們並不是要測出謊言,而是設法證實無辜,我們即將著手這一工作。


    “人體構造本身能對外界的刺激做出反應。有聰明的藝術家表演幽默小品的夜總會,你去過嗎?”


    記者麵露迷惑的表情看著他,說道:“我當然去過,可是我看不出其中的聯係。”


    梅森問:“觀眾有什麽表現?”


    “觀眾發笑。”


    “你看到有人沒笑嗎?”


    記者說:“我沒看,我自己一直笑。”


    “有人和你在一起嗎?”


    “我妻子。”


    “她當時在做什麽?”


    “她在笑。”


    梅森問:“笑是什麽?笑是一種情感的跡象。你張嘴,發聲‘哈—哈—哈’,隔膜振動,牙齒露出,雙唇分開,肩膀抖動。”


    記者問:“這同測定欺騙有什麽關係?”


    “人類的身體構造相同。有事令他們高興,他們就笑。遇到讓人傷心的事,他們就哭。人們在夜總會開懷大笑,在葬禮上傷心哭泣。我們都是人,我們有人的情感。僅此而已。


    “有些人比另外一些人更善於表現流露情感情緒,但是情感情緒,我們大家都有。你說謊的時候,你有一定的情緒。善於說謊的人能夠壓抑那種情緒,使得觀看者不能裸眼看出。但情緒紛亂是掩藏不了的,優秀的科學測試專家借助最新型的多種波動描記器一定能測出。說出謊話需要費力思索,而說出實話則不需要。”


    記者指出:“法院反對公開測謊器測試結果、供狀,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


    梅森說:“確實如此。可那是用多種波動描記器認定有罪。我希望你停止使用‘測謊器’這個詞。我們這次是要進行科學的測試以認定無辜,如果你不想要報道這個內情,就直接了當地說不,因為我相信其他報紙……”


    記者大聲說:“不想報道!老天爺!老兄,這是當前的重要內幕消息,搶先發表的獨家新聞,一篇精選的報道!我隻想確保我得到的消息正確無誤;啊,關於多種波動描記器的名稱和你對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的信心,那是我故意用言語來激你,以使我能得到素材撰稿。”


    梅森說:“那不是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那是科學的詢問,隻不過詢問者使用多種波動描記器。


    “總的來說,以往關於這類測試的錯誤宣傳太多了。警察用它來認定有罪。多種波動描記器一問世,某一位機靈的新聞記者給它起了個俗名‘測謊器’,這個名字就一直叫下來了。


    “根本沒有測謊器之類的東西。多種波動描記器是一種非常靈敏的機器,能記錄心跳、血壓、呼吸等突然的肉體反抗速率及振幅——總之,情緒紛亂的跡象。


    “我要做的是證實塞爾瑪·安森無辜。我要做到讓塞爾瑪·安森在社會上抬起頭來,並設法忘掉別人的影射。”


    記者問:“假若測試結果說明她有罪呢?”


    梅森說:“你就那麽報道。”


    記者半信半疑,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成。我認為法院反對公布那些借助測謊器定罪的供狀。你可能在做某種非常非常聰明的事,看來是這樣。”


    梅森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測試結果表明塞爾瑪·安森無辜,你必然成為獲勝者。如果測試結果是她有罪,而且我們把它公布,你就能要求,起碼是,改變審判地點及……”


    梅森說:“我們隻是打算對我的當事人進行科學的詢問,就她與本案的利害關係、她的真誠等進行詢問。如果有人要對這次詢問的結果表示懷疑,我就請那個人先參加測試,讓門羅斷定他或她是否真誠,他或她使用暗諷和非難手段是否並無惡意。”


    記者說:“噢,噢”地認真聽著,過一會兒又接著說:“我們什麽時候開始這一切?”


    梅森答:“馬上。”


    記者轉向攝影師問:“大量膠片和閃光燈泡?”


    “很多。這是‘頻閃燈’,可用它拍100張照片。”


    記者說:“你可能需要它們。相信佩裏·梅森要有驚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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