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秩的幻肢痛一直在循環發作,時好時壞。孔渝看的也很急,但是也苦於沒有什麽好辦法。


    江秩將書合上,有些焦躁的隨拋在桌上,皺眉低聲道:“有點。”


    江秩已經習慣孔渝的陪伴,對孔渝的靠近和關心也不再排斥。


    果然如此,孔渝眉頭微皺,立刻去醫藥盒裏拿出熱敷包和止痛藥。


    “別——”江秩還沒有說,孔渝就一溜煙跑不見了。


    江秩無奈的搖搖頭。


    孔渝回來時裏正拿著裝好兩粒止疼藥的藥蓋。


    “我不吃。”但這次江秩卻拒絕道:“我不能一直吃著止痛藥。”


    他抬頭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孔渝,似乎怕他誤會,又低聲說了句:“藥多了會有抗性和依賴性,效果會一次不如一次。”


    “啊,這樣啊。”孔渝看著上的藥如燙山芋,但很快他將藥的事情拋到一邊,將藥蓋子放到桌上,牽住江秩的臂道:“很難受嗎?要不要回去休息。”


    一般而言隻要江秩睡著了疼痛會好很多。


    江秩點點頭,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孔渝扶著江秩回去休息,屋子裏央空調26度左右,孔渝怕他著涼,給他蓋好薄被後才關好門離開。


    院子裏還放著江秩剛剛看過的書。


    外麵的天色不好,晚上可能會下雨,孔渝便將書從院子裏拿了進來。


    這本書應該是江秩從書房拿的,因為孔渝並沒有在客廳看到過,他想了決定把書放回到書房。


    江秩的東西用完是一定會放回原處的,他在這方麵簡直是有強迫症,今天大概是因為疼得有些厲害,所以沒顧得上。


    孔渝將書拿進江秩的書房,這還是他第一次道書房來。


    書房布置的很簡潔,但又一整麵牆壁全是書架,書架幾乎與天花板齊平,書架上有著可以滑動的梯子,書房的藏書很多,大部分都是犯罪刑偵類的,由首字母從a開始分門別類的整齊擺放著——由此可見江秩強迫症的本質。


    而書房另一側是一張書桌,兩人臂那麽長的木質書桌看起來頗為厚重,書桌上包裹著的釉微微發亮,書桌上放著一台銅柄舊式台燈,台燈下還吊著一個胡桃核式樣的拉鎖。


    孔渝不知道這本書原本是放在那裏的,於是準備就把書放在書桌上顯眼的位置,左右下次江秩進來便能看得到。


    這樣江秩下次要繼續看的時候一眼就可以發現。


    書房平時是由阿姨負責清潔的,所以還是很整潔,但阿姨平時是不收拾書桌的,所以書桌上已經布上一層薄薄的積灰。


    書要是放上去就要蹭髒封麵了。


    於是孔渝拂去書桌上的灰塵,但一沒有留神不小心將書桌上一疊稿砰落在地上。


    a4大小的稿並沒有裝訂,兩指厚的稿被孔渝撿起的時候,孔渝才發現稿全部寫,稿上黑色的墨跡舒朗雋秀,讓看慣哥哥字跡的孔渝都忍不住稱讚。


    但孔渝很快也意識到了,他可能犯了個大錯——稿並沒有標注頁數,而他剛剛撿起稿的時候可能把頁碼弄亂了。


    孔渝看了看上的稿哭笑不得開始犯起了難,這麽厚的一疊重新排順序得要多久啊!


    但他要是一走了之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打定主意後孔渝歎了口氣,默默給自己打氣,拿起那一疊稿,頭大的盤腿坐在木質地板上,將稿一頁頁鋪好。


    孔渝一頁頁的看過去,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份稿是一本小說,而且還是一本很有名的係列偵探題材小說。


    為什麽呢,因為這個係列的小說被魏瀟瘋狂安利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天天聽魏瀟念叨著的孔渝也罷記住了主角的名字。


    如果孔渝沒有記錯的話——主角的名字就是稿當眾反複出現的那個名字。


    終於孔渝在一堆亂序的稿翻到了第一頁,書名《夜行者》,上麵還寫著——至我最好的朋友柳勰,祝他生日快樂。


    孔渝拿出搜了搜。


    《夜行者》果然是那個係列偵探小說還沒有出的最新一本,也是作者說好要寫給他朋友賀生日用的。


    那麽顯然就是江秩寫給柳勰給慶祝他生日的。


    這下孔渝可以肯定了——江秩是那個係列偵探小說的作者。


    不過魏瀟可是說過作者很低調很少有人知道他真實身份的。


    盡管心裏覺得不可思議,孔渝還是很快把這驚天大消息給放到心底了,這反倒加重了他的壓力。


    他上這疊紙可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東西呢——


    孔渝更加認真的一頁頁看過去,盡管順序有些亂,但孔渝不得不承認江秩也力還是非常不錯的。


    故事環環相扣,非常吸引人。故事開始主角和最好的朋友受委托調查富豪綁架一事,間後主角抽絲剝繭發現綁架犯裏連環做案,十多年來,多人被人綁架,從未有人生還。


    而當主角和他的好朋友一路追查即將找到凶身份時,主角的好友也被神秘人綁架,神秘人威脅主角要在指定的時間內調查出綁架犯。


    僅剩最後12小時,若是主角沒有辦法找到凶,他的朋友就會被神秘人注射□□。


    孔渝的思緒跟著主角一路探險而上下起伏,然後故事戛然而止在主角發現一個可能的富豪被綁架藏匿點時——


    沒有交代那個地點究竟是否正確。


    孔渝心裏癢癢的覺得抓心撓肝般難受,恨不得立刻就衝到江秩麵前問他結果如何,但好在他還有些理智。


    他明白就這樣衝到江秩麵前,等著他的很有可能是江秩的一頓臭罵。


    從稿上麵布滿的灰塵來看的話,江秩住院以後就沒有再動過。


    孔渝看看時間才發覺不知不覺見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他戀戀不舍的將重新按照順序拍好的稿從地板上抱起,剛想伸個懶腰,舒展一下因久坐而有些酸麻的身體,就聽見背後傳來江秩冰冷的聲音:“你在幹什麽——”


    孔渝驚得猛地轉身,剛好看見江秩冰冷冷的臉,那張臉上就寫著四個大字——我很生氣。


    孔渝登時明白大事不妙,尷尬的把稿藏在背後,他當即就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多麽蠢,有多麽不打自招,他咬了咬唇道:“我不小心把你的書稿弄亂了,剛剛在整理。”


    江秩拄著拐杖一步步走了進來,他臉上慍怒之色毫無掩飾,一步走來看的孔渝是心驚膽戰。


    孔渝吞了口水小心解釋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秩深吸一口氣道:“把稿子給我。”


    孔渝不敢多說立刻將稿子遞給江秩,江秩卻毫不留戀的將那疊稿子扔進了垃圾桶。孔渝即刻忍不住大聲喊道:“你這是做什麽啊?”


    說完他當即將垃圾桶裏那堆稿子撿了起來,抱在懷裏。


    江秩臉色冷冷的道:“看它的人已經不再了,它存在也沒有什麽意義。”


    “寫它的人還在啊。”孔渝忍不住反駁道。他將自己存在心裏的話也一口氣都說了出來:“柳勰是走了,但是你還在啊!你更在振作起來才行啊。”


    江秩深邃的雙眼深深看了一眼孔渝,眼神有痛苦,有不甘,最終歸於平靜,他自嘲的笑笑,嘶啞的聲音平靜的表麵下卻帶著顫抖,他指了指自己的雙~腿,指著一端空蕩蕩的褲管:“就憑這個嗎?”


    第三十章 江秩的本心


    孔渝明白他的意思,看著江秩那隻空蕩蕩的褲管,他心裏猛地刺痛一下,他也想像江秩幻肢痛時那樣,去安慰江秩。


    但他強忍住這樣的衝動,卻咬咬牙朝江秩硬下心腸道:“對!難道不可以嗎?”


    他連珠炮的將自己這些日子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對!我是把自己過得也一團糟,沒有什麽資格來說你,但是我最起碼一直在努力改變啊,我不想呆在傅家,我最起碼想辦法離開了啊。你為什麽不試一下呢?”


    這些天通過傅嘉恒,孔渝漸漸了解道江秩曾經協助警方破過的案件卷宗加起來比他幾個人還高,他也明白江秩這一路來是怎樣堅守著他的正義,他的信仰。


    說完他將一直被他藏在書房抽屜裏屬於柳勰的案卷甩了出來,和稿一起扔給江秩道:“你曾經幫那麽多人尋找回正義,現在柳勰可能也是被謀殺,你自己也差點不明不白的死掉,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捫心自問你甘心嗎?”


    “我為什就不可以這樣下去?”江秩冷笑一聲,“世界上無所事事的人這麽多,為什麽偏偏是我和柳勰?我和他自認為一直竭盡全力守護我們心的正義,保護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可曾對我們有半點不忍?”


    他痛苦的閉上雙眼,似乎想要把被囚禁那些日子痛苦不堪甚至絕望的記憶忘卻。


    但是他又怎麽能夠忘卻,深山寒夜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到現在都未曾離開過。


    他懷抱著一定要等到柳勰的信念,苦苦支撐,可是最後等到的隻有柳勰的死訊,他甚至連柳勰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我們之前做過的那些又改變了什麽嗎?”江秩似乎要把自己心所有不滿發泄出來,他自嘲的笑笑:“世界沒有了我們一切照舊。”


    屋外已經刮起了風,風聲吹得二樓的窗戶嘩啦嘩啦的亂響,隱約之混著雨滴,江秩的側臉消瘦而蒼白,他眼曾經有過的光芒已經暗淡,隻留下深不見底的漩渦,仿佛要把人世間的所有快樂吞噬幹淨,他聲音沙啞道“我現在什麽也不想管,隻想這樣子度過我餘生。時間上無所事事虛度光陰的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我不可以?”


    “對!世界上無所事事的人那麽多。”孔渝深深吸一口氣,仰起頭雙眼盯著江秩道:“可惜你偏偏不是!”


    孔渝看著江秩一字一句的說:“你不是那樣的人!對於你而言無所事事不過是在折磨你自己。”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他走進一步,盯著江秩的眼睛,認真道:“世界上那麽多人都可以看著身邊發生的不平事而無動於衷,可你這雙眼睛偏偏看不慣身邊有不平事發生。否則,你為什麽要去當警局的顧問,你為什麽要逼著傅嘉音道歉,你為什麽要救小狸花?”


    否則,你為什麽要讓我住進江家?為什麽要幫我向學校討回公道。


    孔渝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知道江秩懂的,他也懂的——


    這些事和江秩有什麽幹係呢?可是他偏偏全都做了。


    因為明白江秩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孔渝才更加希望江秩早一日重新站起來。


    這些天江秩始終不開心,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折磨。江秩完全無所從收獲安穩與快樂,有的隻有無邊的痛苦。


    就像鷹始終屬於天空,鯨屬於海洋一樣。


    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這樣無所事事的人生,對於一些人而言,這比殺了他們還難過。


    孔渝抬頭看著江秩,轉身離開書房,然後他過一會兒,抱著小狸花小跑了上來。


    小狸花睜著大大的棕色杏眼來回望著兩人,似乎也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呆愣愣的喵嗚了幾聲,裝作若無其事的舔爪子。


    孔渝將小狸花放到房間的樺木地板上,然後將小狸花最喜歡的毛線球玩具扔到房間的另外一半。


    小狸花顯然是在孔渝的腳下掙紮了一會兒,似乎在主人和玩具之間掙紮,然後很快它就決定遵從本性,追逐毛線球玩具。


    孔渝指著小狸花對江秩說:“你看它。”


    小狸花在追逐的過程似乎覺得拖著半邊的身子十分不方便,它弓起背,竟然隻用兩隻前爪支撐著身體,長長的尾巴翹~起在身後掌握這平衡。


    僅用兩個前爪就靈活的朝毛球方向跑去。小狸花的動作雖然還不有些笨拙,但它也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孔渝之前就看到過小狸花這樣行走,心十分震驚,不得不感慨小狸花強大的適應能力。


    一隻貓尚且可以如此,更何況一個人呢?


    孔渝指著小狸花道:“它都可以做到?你為什麽做不到。”


    他靠近江秩,兩人之間的而距離,近的僅僅隻有一個臂,孔渝將稿案卷鄭重的交到江秩的上道:“你不要在逃避最真實的你自己,你很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麽。”


    江秩低頭看了看上的紙稿,沉默著。


    孔渝不知道江秩在想些什麽,他心隱隱期待著江秩能都夠看清楚自己心所想——


    終於江秩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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