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碧落一怔,道:“是誰和你說的,這些人是不是想把你搬出來壓我?”


    “不是壓你,是大家都有顧慮。”


    “怪不得你突然來了,原來是有人去告狀了啊,可不要被我知道這個人是誰,有什麽意見不和我說,越級告狀,那好,他是迫不及待地等待被解雇了。”


    “碧落,你太嚴厲了。”


    “我是為了這個廠著想,這些人整天混吃等死,沒有一點上進心,我這樣做是為了給他們壓力。”


    “可以給他們壓力,但不要解雇人,可以考慮扣一部分工錢。”


    “不行,必須解雇,末位淘汰製是我能做到的最低限度。華雍城,你不能對他們太好了,這就像寵小孩子一樣,把他們寵得沒有一點責任感,他們總是認為天塌下來有你頂著,你頂不了他們就要拆台。”


    “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是……”


    馮碧落打斷他的話,道:“你明白還不行,你要支持我,而不是阻攔我。”


    “對不起。”


    “華雍城,我是為了愛華的發展,我希望愛華的將來不隻是局限兩三百人的工廠,它能容納整個臨湘鎮的百姓,甚至輻射到周邊百姓,在這個廠裏可以提供萬計、十萬計的崗位,而且還在其他城市開設分廠,走出中國,這樣才是真正地實現你與你太太的心願。”


    頓時,華雍城猛地一怔,他從未想過這麽遠,也沒有這樣崇高的願想,這使他的境界與馮碧落仿佛相差了一個世界,令他生出羞愧之感。


    “對不起,是我鼠目寸光了,碧落。”


    “你是太仁慈了。”


    華雍城抿著唇,他看著馮碧落,似乎又重新認識了馮碧落,下意識地他擁住馮碧落的腰。“碧落,你是老天送給我的一份奇跡。”


    馮碧落撇嘴,道:“剛才是誰說的在上班時間不會談情說愛,現在你又說的什麽話。”


    “哈哈,情不自禁。”


    “什麽情不自禁,分明是你色心大發。”


    “對,我色心大發了,我要幹壞事了。”說完,他便裝著去解馮碧落的衣衫。


    馮碧落趕緊推開他,起身向內間跑去,華雍城追進來。“你要過來,我就叫救命了。”


    “嗯,你叫。”華雍城毫不害怕。


    “我真的叫的。”馮碧落聳著鼻子。


    華雍城點頭,馮碧落氣得咬牙,道:“我要叫了,叫了,討厭的華雍城……”


    不等她罵完,華雍城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唇,笑道:“你不是要叫救命的嗎?”


    馮碧落張開嘴咬在他的手背上,但她咬得很輕,華雍城抽出手,低聲道:“碧落,以後我會全力支持你,你想做什麽就盡力去做。”


    這男人輕易地在正經和不正經中轉換,馮碧落噘起嘴不悅。


    “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也不應該過多打擾馮廠長,晚上我去你家,還是你煮粥,我洗碗。”


    “還有你給我燒洗澡水。”


    “好,燒洗澡水,再幫你洗澡,然後倒洗澡水,最後侍候你入睡。”


    馮碧落臉紅了,自從和華雍城的關係明朗後,這華雍城言語越來越輕佻無比,怎麽當初沒看出他是個登徒子。


    068 目無尊長


    考核時間為一周,對普通職員的考核由主管及以上管理人員進行,但避免徇私,各部門主管不能考核本部門職員。考核的項目是業務技能、出勤兩大類,出勤天數越多,將是增分項,業務技能方麵的考核還涉及成本維護,如果損壞件太多,這將會進行扣分。


    成衣車間的李姐下班後來找白詠梅,因為白詠梅和馮碧落的關係最好,她想托白詠梅去說情。


    此時,白詠梅在地裏翻土,白天要忙廠裏的活,家裏的地隻能夜裏翻翻,今日還被兩個嫂子訓了一頓,說她不顧一家人的死活,白詠梅不會還嘴,眼淚汪汪地扛著鋤頭來地裏。


    肚子餓得咕嚕亂叫,頭暈眼花,白詠梅坐在田埂上歇息。夜裏的月光清幽透徹,落在地麵上仿佛抹了一層薄霜,白詠梅忽然想到了馮碧落,為何自己就不能活得像馮碧落那樣呢?


    “命都是自己造成的,隻要你肯爭取,命運就會改變。”


    馮碧落的話浮現在腦中,但白詠梅隻是搖搖頭,她什麽也不會,沒文化,永遠不可能像馮碧落那樣。


    “詠梅。”


    白詠梅回過頭,夜裏有個人影,聽聲音像是車間的李姐,等人來得近了,果然是李姐。“李姐。”白詠梅起身揮手。


    “詠梅,你讓我好找啊,去了你家,你嫂子說你在地裏,我趕緊趕過來。”李姐氣喘籲籲。


    “你們找我做什麽?”


    “還是考核的事情,聽黃副廠長說,這次成績最後一名要解雇,就連華先生說情也不行。”


    李姐蹲在白詠梅身畔,整個成衣車間,李姐的出勤率最低,縫紉技能也一般般,不合格產品基本有一半,極有可能是考核成績最差的一個。


    “是啊,很嚴的。”


    李姐用胳膊肘蹭她一下,道:“詠梅,你和馮廠長關係最好,我們知道你們是好姐妹,馮廠長剛來臨湘鎮時,是你幫了她,你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說情,馮廠長會給你幾分麵子。”


    白詠梅一聽隻擺手,道:“算了,我可不敢去說情,碧落現在是廠長,我要是說情,她可不得罵死我,再說碧落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不講情麵的,華先生都不行,我就更不行了。”


    “你和華先生不同嘛,她要是不看你的麵子就是忘恩負義,要被戳脊梁骨的。”


    “不行,我不敢,碧落成了廠長已經和以前大不同了,李姐,這種事你不要找我了。”


    “你真是……”李姐氣呼呼地走了。


    白詠梅歎了一口氣,再次起身去翻土,一直將這廂地翻完她才扛著鋤頭慢吞吞地回家。


    屋裏亮著燈,白詠梅感到奇怪,平日這個時候家人早就入睡了,推開門,大嫂子朱桂花坐在堂屋裏嚼炒豆子,咯嘣嚼得直響,桌麵一堆吐出的豆子皮,忽然從她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


    頓時堂屋裏充斥一股難聞的臭氣,朱桂花麵不改色,繼續往嘴裏扔炒豆子。


    “喂,你在地裏的時候李姐來過了,她說如果這次考核沒過,讓你找姓馮的說情。”


    白詠梅應了一聲,將鋤頭放在門角落,轉身去廚房,朱桂花見她沒答理自己氣得七竅生煙,吼道:“你聾了還是瞎了,不會說一句話嗎?”


    李姐來的時候帶來幾瓶罐頭和一塊麵料,當時隻有朱桂花在家,朱桂花為得到那些東西便滿口應承下來。


    “我不會去說情,我已經和李姐說了。”


    “喲!你嘴硬了是不是?我讓你去說情,你敢不去說情,信不信我趕你出這個家門?”朱桂花走過來便擰白詠梅的耳朵。


    忽然白詠梅一把推開她,道:“你以為我稀罕呆在這裏,你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賺來的,把我趕走,你們隻怕會餓死。”


    朱桂花呆住了,一向軟得像麵團的白詠梅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她,她一定是中邪了。


    “死丫頭,你目無尊長,我叫你大哥出來收拾你。”


    朱桂花大聲嚷著白繼福的名字,一下子又把一家子吵醒了,朱桂花拉著白繼福的手道:“繼福,剛才你妹子頂撞我,說要是沒有她,我們全家都會餓死。”


    “詠梅,你怎麽這樣和你嫂子說話,你嫂子為了這個家操了多少心……”白繼福立即訓起白詠梅。


    “她操什麽心,這家裏她做過什麽事?她為家裏賺過一分錢嗎?你們一家老小哪個不是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敲我骨頭榨幹我,反過來不把我當人看。你們今天要是和我吵,那我現在就走,從此後我的錢是我的,你們我不管了。”說完,白詠梅掉頭便往屋外走。


    白大慶趕緊拽住她,道:“詠梅,這是你家,你走哪裏去,是你嫂子不對。繼福,讓桂花給詠梅賠禮。”


    “我才不,她還推我。”朱桂花扭頭。


    “快賠禮,我們可全都是指著詠梅過日子的。”楊菊花在一旁陰陽怪氣。


    “桂花,你就向詠梅賠禮。”白繼福也勸道。


    頓時朱桂花大怒,道:“你們全家人都欺負我,我要回娘家。”


    “那你就趕緊回娘家。”白詠梅冷笑。


    “好。”朱桂花咬牙切齒,推開白繼福往裏屋衝去,沒一會出來挎著一個小布包,白繼福拉她沒拉住,隻得也跟著出去。


    楊菊花喜笑顏開,道:“讓她走好了,總是欺負詠梅。”說著,她過來摟白詠梅的肩。


    不妨被白詠梅甩開,白詠梅徑直走向房間。


    “這丫頭是怎麽了?中邪了不成?”白大慶嘀咕。


    “什麽中邪,準是被姓馮的叫唆的,姓馮的現在是愛華的廠長,在廠裏是一手遮天,不少人對她恨之入骨。”楊菊花低聲道。


    “以後不能讓詠梅和姓馮的來往,不然詠梅遲早會變得像姓馮的那樣。”


    “她們在一個廠上班,怎麽可能不來往?”


    “還是把詠梅嫁出去,能換多少彩禮就多少,貼補點家用,姑娘大了心就不在娘家了。”


    白詠梅坐在房裏流淚,從出生起到現在她沒有享受過家人的溫暖,就像馮碧落說的,她是這個家裏的傭人,吃的是草,吐出來的是血,可仍然沒有人心疼她。


    而她得到過的溫暖卻是來自一個陌生人,在這個世上卻隻有馮碧落是真心對她。


    今夜她第一次奮起反抗,雖然她還沒強硬到底,但已經是個開端了。


    “今後我要做像碧落那樣的人。”


    069 服從上司的任何命令


    一周後愛華服裝廠普通職員的考核成績出來,每個部門成績最差者被解雇,因此解雇人數達到23人。馮碧落讓財務結算他們的工資,按照新世紀的《勞動法》規定,發給被解雇者三個月工錢。


    廠長辦公室的門外有人在叫罵,但被幾名安保給攔住。


    “我就要罵她姓馮的,我是拿她的錢了,憑什麽要解雇我,她想討好華先生就隨意解雇我們,我和她沒完,我咒她當一輩子老姑婆,沒男人要。”


    罵人的打版部門的周衛國,他考核成績最差的原因是由於打版錯誤,造成近500件服裝碼數錯誤,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故。


    “老周,你回去,別罵了。”


    “我就罵這個該死的女人,自從她來了臨湘鎮就生出事端,本來我們都好好的,就是她在搞考核。”周衛國罵罵咧咧。


    馮碧落在辦公室聽到懶得理睬,今後來罵她的人不在少數,犯不著去回嘴。


    “出來,姓馮的,你躲在裏麵不敢出來,隻要你出來我非打死你不可。”


    辦公室的門被踢得咣當作響,忽然門板向後一倒,整扇門便垮了下來,周衛國持著一根鐵棒咬牙切齒地衝進來。“姓馮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馮碧落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筆猛地往桌上一拍,道:“周衛國,你太放肆了,別以為我不理你,就是怕你,實話告訴你,讓我馮碧落怕的人還沒有出現。”


    “姓馮的,我和你是有仇嗎?你要解雇我,你今天非得給我說明白。”周衛國將鐵棒指向馮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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