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多深吸口氣,把十字形的銀鑰匙嵌入了控製器口。


    屏幕上彈出兩個選擇。


    暫時停止or啟動自毀?


    南多退開,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他望著實驗室外,不去聽身後的動靜,不去想他的同伴們會選擇哪一個選項。


    瑞雅跑到大計算機前,如同餓死鬼搶飯,迅速且慌張地操作著界麵。


    她要在記憶流失幹淨前,粉碎掉那個可怕的後果。


    界麵彈出了一個對話框:“請輸入停止命令密匙。”


    瑞雅大叫一聲,扯著頭發,顫抖著手輸入了一行密碼。


    “處理中,請稍後……”


    瑞雅:“快快快……要不見了!”


    “請再次輸入指令密匙,確認停止。”


    瑞雅愣了。


    她對自己咆哮起來:“不許忘記!!快給我找回來!!”


    祭司仿佛看見了一條小龍在儀器麵前蹦跳著嗷嗷吐火。


    之後,瑞雅平靜了。


    而界麵上的確認對話框開始進入20秒倒計時。


    瑞雅忽然看到了半分鍾前的自己,看見她手指飛動著,輸入了密碼。


    瑞雅:“我知道了!”


    她在情急之中,誤打誤撞發動了回溯能力。


    瑞雅使勁掐自己大腿,嗷嗚一聲蘇醒過來,齜牙咧嘴的再次輸入確認碼。


    在倒計時的最後一秒內,她敲下了回車鍵。


    “指令已撤回,正在冷卻處理……第一彈道封閉,第二彈道封閉,第一艙正在關閉……”


    瑞雅癱軟在地,笑出聲來。


    她轉過頭,對祭司說:“你的回溯能力真好用……”


    這是小公主第一次麵帶笑容誇讚他。


    祭司受寵若驚,剛要說你喜歡就好,不料瑞雅兩眼一翻,抱著頭昏死過去。


    祭司簡單為她的傷口包紮,本想叫南多,可回過頭,發現南多那邊也不太好。


    刀疤男沒有直接摧毀蛋形機器,而是選擇了暫停機器,讓南多與他的妹妹告別。


    機艙打開,南多撈出黛兒,脫下衣服包裹住她。


    他小心翼翼拿掉鏈接著黛兒的那些控製線。


    黛兒已經被這台機器消耗到皮包骨了,從液體中撈出之後,她看起來更加的可怕,血紅色的雙眼深深凹陷在瘦削的臉頰,而之前那飽滿的嘴唇也不見了,獠牙外翻著。


    這不是他的黛兒。


    南多抱起她,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濕發,緊緊抱住她,卻流不出淚。


    她的身體早已死了,而摘掉控製線後,她的大腦也將迎來最終的死亡。


    黛兒的大腦下達了最終的指令。


    她凹陷無神的雙眼中,慢慢淌下了兩行眼淚。


    南多輕輕吻去她最後的淚珠,說道:“我的玫瑰,安眠吧。”


    黛兒她什麽都懂,她一直是阿沙邁家最通透的女兒。她有真正的智慧,也擁有真正的善良。


    人們常說,善良的人會被自己愚蠢的善良害死。


    南多每次這麽說時,黛兒都會笑他:“不是被自己愚蠢的善良害死,善良並不愚蠢。害死善良的,是這個不信任善良的愚蠢世界。”


    “安眠吧,我的玫瑰。”


    南多撫摸著她的已失去生命光澤的頭發,輕聲說道:“沒事了,都結束了。”


    黛兒眼中的最後一絲光熄滅了。


    祭司背著昏迷的瑞雅走上前,什麽都沒說,隻是輕輕拍了拍南多。


    南多捂著臉,說道:“是不是……都結束了?”


    黛兒死了,那些被血蝙蝠控製的血族喪屍,是不是也終於盼來了這場酷刑的終結?


    “為什麽要讓我麵對這些……”南多抱著黛兒,蜷縮著。


    他孤身一人,連熟悉的世界都不在了。


    隻剩他一個人,還有什麽意義?


    他熟悉的世界不見了,他的親人也都永遠離開了,他成了真正的孤獨之人。


    ……南多慢慢抬起頭,看向薄伽和祭司,還有祭司背上昏迷的公主。


    這些人……


    南多臉上掛著淚,呆呆看著他們。


    黑發的綠眼睛少年說:“還有夥伴嘛,是不是?一抬頭就看見我們了,誰也沒拋棄你。”


    祭司笑著點頭:“這下我們的共同點又多了。”


    他們都是孤身一人,瑞雅,薄伽,他們都一樣。他們的世界拋棄了他們,割斷了他們與整個世界的聯係。


    從此以後,除了身邊共同的夥伴,他們什麽都沒有了,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都是過客。


    無處安身,沒有目的,無奈隻有前行的異鄉人。


    南多擦了眼淚,站起身來:“安葬她後,我給你們治療。”


    薄伽:“早該如此了!”


    少年轉動著他的斷腳,說道:“我已經疼到麻木了。”


    南多抱著他的未婚妻,他心尖上的小妹妹,離開了實驗室。


    幾個殘疾傷患相互攙扶著,回到了安置區。


    米拉沒死,這位強悍的女性即便身受重傷,也還拚命地活著。


    她還有她的使命,在她的使命未完成前,她不能倒下,她接管了實驗室,開始了血清研究計劃。


    風組織清點了還活著的成員和民眾。


    他們在第二日黎明,太陽升起之前,為死去的人以及喪屍們,舉行了葬禮。


    “如果有神明。”風先生拄著拐杖,一身黑衣,站在滿地打理好的屍體前,說道,“請他們來生,生像人,死亦像人。”


    不管你們是誰,希望新世界會給你活成人的機會,體麵的來,體麵的走。


    麵容蒼白的瑞雅點燃了她的劍,火一點點吞噬了死去的人。


    風絞著火,帶走了他們。


    祭司染血的白鬥篷飄揚著,南多摘下胸前的血紅色玫瑰,將這一點心頭血,和這朵綻放的紅玫瑰,拋入火中,拋向他的愛人。


    這個世界將在廢墟中,慢慢複蘇。


    瑞雅並不能自由控製她擁有的能力,尤其是那個超強大腦。


    不得不說,可能這也是因人而異的,因為瑞雅醒來後,完全沒有發揮超強大腦的作用。


    當大家用期盼和擔憂的目光,問她攻克血清普及技術的方法時,瑞雅發呆了足足半天,回答:“那個……它好像清空了。”


    是的,它清空了在卡洛那裏獲得的所有知識。


    薄伽:“我就說嘛,你們不能對公主抱有什麽希望。”


    祭司:“這樣也好,之前我還很擔心你那種狀態……”


    瑞雅扯出一抹虛弱蒼白的微笑,之後,她的頭一陣劇痛,又倒了下去。


    這次,不僅倒了,連能力塊都浮出了身體。


    南多急匆匆來治療前,祭司突然伸出手,攔住了他。


    “是說……可以拿回能力……對吧?”


    南多腦袋頂浮出一個問號,聽不懂他的意思:“什麽?”


    這個時候,擁有薄伽這樣的少年簡直太方便了。


    薄伽翻譯道:“他想親吻公主。”


    祭司輕咳一聲,別過臉去,表示他隻是發現回溯能力和瑞雅拿到的知識色塊是相互排斥的,所以他想拿回他的能力,幫助瑞雅早些清醒。


    南多:“……”


    薄伽:“實話說,他就是想親吻公主,南多醫生。”


    南多:“優等生啊優等生……”


    他和薄伽又擊了個掌:“我們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吧。”


    薄伽:“好的,我很會保守秘密的。”


    祭司熱的不行,他說:“那我……我取了。”


    他彎下腰,慢慢靠近瑞雅的眉心,卻在熾熱的四道目光注視中,遲遲無法下嘴。


    “你們……能不能轉過身去?”


    南多和薄伽一邊哈哈笑著,一邊轉過身去,東拉西扯閑談起來。


    祭司的銀發垂落在瑞雅的枕邊。


    他閉上眼睛,輕輕吻在了瑞雅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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