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爺重重歎了一口氣,回身坐下,又忍不住伸著脖子往外看。


    眾人等了許久,才總算是等到了外麵人來。


    “中了!中了!”下人滿臉喜色地跑了進來:“中了!淳少爺考中了!”


    “好!”甄老爺高呼一聲,拍桌而起:“考中了好,考中了好!”


    甄好連忙問:“裴淳人呢?他也去看放榜了,你沒見到他?”


    “淳少爺說要去徐府一趟,把這消息告訴徐府的人,就讓小的先回來了。”


    眾人頓時啞然。


    甄好無奈地說:“我知道他惦記徐家的姑娘,可都定了親了,還這麽著急?”


    “他一直念叨著,若是能考中,便能讓徐姑娘也風光,這會兒恐怕是得意的不行,先去邀功了。”甄老爺摸了摸胡子,滿意地道:“既然他能考中,那也是費了大力氣,是該好好獎賞。”


    甄老爺說著,便開始盤算起,能給他添些什麽。


    甄好心中也是這麽想,她與甄老爺一樣,一想對人好,便是可勁兒的花銀子。裴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到底還是歎了一口氣,什麽也沒有說。


    接下來這段日子,裴淳過的別提多美滋滋了。


    非但是他未來的嶽丈——徐大人把他誇了一通,回了家中之後,甄老爺與甄好也都給了她獎賞,就連他一毛不拔的兄長,都大方的去書齋買了幾本書給他,裴淳心中飄飄然,出門去與相熟的考生碰麵,聽到的也盡是祝賀道喜。


    秋闈之後,靖王又活動了起來,每回科舉時,他都與考生走的近,拉攏考生,給自己增添助力,這回也是如此。裴淳這回考的不算是差,本也應當成為他拉攏的對象,可礙著裴慎這一層關係,靖王也不敢亂動,邀請考生時,便把裴淳跳了過去。


    雖然沒有參加靖王設的宴,可裴淳還是從其他相熟的考生那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回家之後,他便忍不住擔憂地與裴慎說起:“那靖王這樣拉攏考生,應他邀請去赴宴的,是不是全都站在了他那一邊?如今朝堂裏的事情,我也聽說一些,我會不會給哥你造成什麽影響?”


    “不必擔心。”裴慎道:“他不敢來找你。”


    裴淳還是擔憂:“與我相熟的那幾個,如青雲兄,望山兄,他們都去赴了靖王的約,這種關頭,若是靖王出了什麽事情,那該怎麽辦?”


    “你不必擔心他們,之後會如何,事情也沒有結果,如今你們考過了秋闈,也隻是舉人,想要留在京城裏做官也沒有資格,靖王想要拉攏的,是未來能入朝為官的人,若是等春闈時也能考中,再來擔心也不遲。”


    科舉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每隔三年,各地奔赴京城來參加科舉的人不知幾何,可能考中的也就隻有寥寥數人,有些人考了一輩子,一輩子都還是個秀才。這麽多考生裏,就算能考出名堂,可最後能留在京城做官的又能有幾人?大多都是被派遣至各地,許多人做到死,也隻是個地方縣令。


    真正要琢磨的,也是那些世家出身的人,他們一舉一動都牽扯著背後的家族,這時候是否要赴約,才需要謹慎斟酌。


    裴慎道:“你身後站著的是我,不論誰來拉攏你,你一概拒絕了就是,不管靖王魏王爭鬥如何,我們支持的也都是皇上。若是沒有借口,你便去與徐姑娘玩,總不會有人這般沒眼色。”


    裴淳心中有了成算,滿口應了下來。


    之後的日子,有其他考生上門來尋,他也隻說自己要留在家中安心準備春闈,一概不見,有空便出門去找徐姑娘,不牽扯到任何一方去,也怕給裴慎惹麻煩。


    裴慎早就表明了態度,不支持任何一人,皇上也稍稍透出了一絲,兩邊不管是誰也不敢來糾纏他,京城的緊張關頭,裴家上下卻輕鬆的很。


    倒是寧王聲名鵲起,做了不少事情,在百姓之中也有了一些名望,可寧王也低調的很,平日裏除了做事,便鮮少出現在其他人麵前,有空便躲在家中種菜養魚,還在京城郊外開了一家養豬場。到年底時,貼了一年肥膘的肥豬出欄,分到各個屠戶手中,還有不少入了軍營。福餘還讓人在城中開了一個豬肉攤子,他不缺銀子,豬肉的價格定得也公道,京城裏的百姓紛紛來買,到最後,那養豬場比寧王本人還要更出名些。


    肥豬出欄時,福餘讓人送了不少到府上,年關時,裴家吃的豬肉便全都是他那養豬場裏出的。他也沒忘記給皇宮裏頭送一些,讓皇帝也嚐嚐,惹得皇上龍顏大悅,得了半扇豬肉,卻賞了好幾箱金銀。


    到年關時,皇帝的身體就是當真不好了,連太醫都見了好幾回。


    裴慎與皇帝的關係近,甄好聽得也多,在她記憶裏頭,皇帝就是第二年去的,宮裏頭皇帝一病倒,她便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或許就隻有這件事情,兩輩子都是一樣的。


    皇帝病倒,是因為早年虧了身體,老來才顯出各種症狀來,哪怕平日裏仔細保養,又有太醫每日診脈,可還是一日比一日更差,從前看著龍體強健,自入秋時病了一回之後,病去如抽絲,之後便時常纏綿病榻,朝中內外都知道皇帝身體不大好了。


    這件事情,哪怕是甄好有心想要幫,她也幫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醒皇帝好生注意龍體,可這事輪不到她來提,也不必由她來提,宮中的皇後與太醫比她還要上心。


    甄好顧不得未來,隻能顧著眼前,年關將近,她忙活的,便是過年的事情了。


    第206章


    裴家是不注重過年的,從前吃一頓好的就算是應付過去了, 可在甄家待久了, 甄老爺與甄好都是十分看重年節的人, 裴慎與裴淳兩人也就跟著一起看重起來。


    年前做了新衣裳, 今年皇上龍體欠安, 裴慎便暫時歇了買煙花來放的心思,但一應年貨也準備的十分齊全, 與甄好一道,早早便將年禮準備好, 差人給各個府上送了過去。


    裴淳已經不是小孩, 心思便比從前活絡許多,除夕那日一早, 便心癢癢出門去尋徐姑娘, 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甄老爺也一早等著, 等著親外孫起來了,便帶著親外孫出門去。他在京城定下來之後, 平日裏生意往來,交了不少朋友, 大多年紀相仿,家中都有孫子孫女,這會兒便是要帶出門去炫耀的。


    甄好起的遲了些,起來時,家中人都空了一半。


    她頓時無奈地道:“平日裏忙, 好不容易得了空,竟是一個記得我的都沒有。”


    裴慎在一旁附和:“那不是正好?家中隻有我與夫人在家,連裴昀都被爹帶出門去了,一個打擾的人也沒有,爹與裴淳應當都是天黑了才會回來,這樣一來,我與夫人就能有一整日的空閑時間,能做許多事情。”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該做的準備也做完了,都到了今日,還有什麽沒做的事情?”


    裴慎想了想,說:“我好像還欠著夫人一幅畫。”


    甄好愣住。


    她想了好久,才總算是想出來,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也是某年過年,裴慎興致衝衝說是要給她畫一幅畫,可卻是提筆數回,一次也沒有畫出來過,說是自己技藝不夠精湛,畫不出她的萬分之一。那都是兩人互通心意之前的事情,後來再沒提過,甄好險些就把此事給忘了。


    這會兒裴慎又來了興致,甄好也沒有拒絕,與他一塊兒到書房裏頭,在書桌對麵坐下,看著裴慎攤紙磨墨。


    一回生,二回熟,兩人都成婚那麽多年了,連裴昀都已經能背書了,甄好坐直了身體,任由裴慎打量,卻還是忍不住被他的視線打量的有些臉紅。


    “你動作快些。”甄好忍不住催促。


    裴慎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提筆描摹,動作卻是又輕又慢,每一筆都極力畫的小心精致,生怕畫不出自家夫人的好。他氣定神閑地道:“此事也不能操之過急,本就該慢慢來,夫人也無事,便多坐一會兒吧。”


    可甄好卻坐不住。


    隔得遠,她也看不清宣紙上畫到了哪裏,唯獨隻知道裴慎在看著自己,明明隻是在畫畫像,可視線露骨,在他的注視之中,好像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暴露無遺,連她的一點羞赧都輕易被裴慎發覺。


    甄好更加不好意思,她鑽進了衣裳,忍不住又催促了一聲:“你怎麽還沒好。”


    裴慎沒有吭聲,隻盯著自己的畫,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他動作依舊是慢吞吞的,手上動作不停,不時抬頭看一眼甄好,到甄好忍不住要催促第三回 時,他才終於收筆。


    “畫好了。”


    甄好立刻便站了起來,急忙走過去要看。


    可還不等她看清,裴慎便已經先一步將畫紙提起,避開了她的視線。畫上墨跡都還未幹透,甄好隻覺得眼前一花,抬眼卻見他已經將畫紙揉成了一團。


    “哎。”甄好頓時急了:“我還沒看見呢,你這是做什麽?”


    “還是畫的不好,夫人就別看了。”裴慎皺著眉頭說:“過了幾年,我的畫技沒有半點長進,給夫人畫畫像的事情,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甄好不信。


    她平日裏可是見著過裴慎寫字畫畫,就算公務再忙,裴慎也沒耽誤這些,有空便去練習,要不然,他那一手好字也不會引得人人誇讚。甄好平日裏見他隨手畫的花草山水,也皆有風骨,畫技精湛。


    怎麽到了裴慎的口中,反而變得一文不值了?


    甄好狐疑,眼見裴慎又攤開一張宣紙,一副做好了準備要再畫一次的模樣,她趁其不備,將方才那個紙團撿了起來。


    裴慎頓時著急:“夫人!”


    甄好避開他的動作,將紙團展開,畫像映入眼中,她也是呆了一呆。


    平日裏隨手畫的花草都好看,這次裴慎上了心,更是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甄好對這些不太擅長,可鑒賞眼光還在,她也看得出來,裴慎這畫分明是畫的很好,惟妙惟肖,將她的特點都抓牢,若是讓外麵那些敬佩裴慎的書生來看見,恐怕是能誇出花來。


    “這怎麽就不好了?”甄好小心把紙攤開撫平,看著被裴慎隨意揉成一團而造成的褶皺,不禁抿緊了唇:“我看是畫得很好的。”


    “哪裏好?”裴慎眉頭緊皺,滿臉不同意:“這分明連夫人的半分神韻都沒有畫出來,夫人這樣雋秀之人,我隨便一畫,畫出來的與夫人本人哪裏有半分相像?如今也是我技藝不夠精湛,等我再練些日子,定然能練得更好,等再過幾年,興許才能畫出夫人萬分之一的好。”


    甄好白了他一眼,把畫舉到眼前,卻是愛不釋手,滿意的很。


    裴慎這番話,平日裏說了無數遍,整日便隻知道誇她如何好,甄好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來,這會兒也不管他如何勸,自己便已經舉著畫走了出去:“枝兒,枝兒,幫我把這畫裱起來。”


    裴慎聽在耳中,勸阻不得,不禁唉聲歎氣,發起愁來。


    等裴淳回家時,第一眼便看到了甄好的那副肖像畫。


    裴淳“謔”了一聲,當即便拍著大腿道:“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早知道,我就好好練練,若是能給徐姑娘也畫一幅,定然能讓她高興的很。”


    他說完,裴慎便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一臉的一言難盡。


    裴淳不明所以。


    等甄老爺帶著裴昀走街串巷回來,也看到了那副畫。他摸了摸下巴,不禁滿意地道:“裴慎這小子是有心了。”


    裴慎:“……”


    小裴昀不甘心地舉起手:“等我練好了,我也要給娘畫畫!”


    甄好高興地把兒子抱入懷中親了親,唯獨裴慎一臉糾結地看著兒子,欲言又止。


    等到吃過了年夜飯,把小裴昀哄睡,甄好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子,剛出門便撞入了裴慎的懷中。


    裴慎伸手把人抱住,甄好不明所以,跟著他的腳步到了園子的涼亭裏,裴慎早早讓人在涼亭裏準備好了東西,又把下人揮退,如今這會兒便隻有他們兩人。


    亭子裏點了一個火盆,四麵拿紗簾遮擋著,也幸好今日夜裏無風,兩人披著厚重狐裘,坐在火盆旁邊,倒不會冷。


    天上無月,可園中景致不錯,四周還點了燈籠,夜裏頭看著也另有一番風味。甄好伸出手湊近火盆,感受到滾燙的熱意撲來,全身上下也暖和了起來。裴慎又把一個湯婆子塞到了她懷中,甄好還未張嘴,點心水果便已經遞到了她的嘴邊。


    “今日你怎麽想到了這一出?”甄好不解:“屋子裏頭多暖和,還非得要到外頭來,雖然是不冷,可卻是隻有我們兩人,怪冷清的。”


    “我就隻想與夫人兩人待在一塊兒,有夫人在,哪裏算冷清。”裴慎將她抱住,下巴輕輕靠在她肩膀上,又忍不住道:“我隻怕虧待了夫人。”


    甄好失笑:“你有什麽好虧待我的?”


    “畫技這般拙劣,讓夫人見笑了。”


    “原來你還想著這個。我看是你太過謙虛,我覺得好,爹和裴淳他們也這樣說,隻有你自己挑剔而已。”


    “分明就是不好,夫人這樣神仙似的人物,到了我的手上,倒畫的像個凡人一般。”


    可她本來也就是個凡人。甄好心中想:也就隻有裴慎,成婚那麽多年了,看她也一如當初,還真把她當天仙了。


    “可我瞧著,你也是什麽都好,若是讓其他人來,畫得可都沒你畫得好。再說,你費心給我作的畫,我哪裏有嫌棄的理由?”在甄好眼中,那裴慎也是神仙似的,頂頂好的人物。


    她側過頭,鼻尖親昵地蹭了蹭裴慎,軟聲說:“大不了,等以後你天天給我畫,何時畫出了你滿意的,再換掉就是了。”


    裴慎緊繃了半天的神色才終於舒緩了一些,他也不禁說:“那我恐怕是要給夫人畫一輩子的。”


    “你若是要畫到下輩子,那也是可以的。”


    裴慎心頭一軟。


    他把甄好抱得更緊,如今四周無人,他也不怕害臊。哪怕今年年節沒有買來煙花,這會兒心中也劈裏啪啦綻放個不停。


    晌久,他才歎了一口氣,狀似無奈地說:“好吧,既然夫人都這般要求了,我哪裏能有拒絕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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