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頭,你是不是又哄著我帶你出去玩?這可不行,奶奶知道了,要生氣的。”


    抱起來胖丫頭到膝蓋上,自來是喜歡這個女兒的,長得好,老來得女養的很是精巧。


    “您就帶著我去吧,去吧。”


    四爺到底是老好人,磨不過,爺倆商量好了,那禎禧就偷著樂嗬,再去買一個,表哥的都有了,好的那個給姨媽,表哥要給姨媽的那個,心裏的算盤打著劈裏啪啦響。


    要出門的時候,四太太就絮叨,“外麵鬧拳亂,你們爺倆也會挑,這時候出去,可得小心點兒,那些人,都是拚命的呢。”


    說完不知道人家為什麽要拚命,還是那句話,“好好的過日子多好啊。”


    那禎禧想了想,“奶奶,大抵是沒有好日子吧。過不下去了,才拿命不當命啊。”


    “再說了,我不亂走,買了兔兒爺我就回來,去給大姐送去。”


    四太太這才放著人走了,對著劉媽說話呢,“這孩子,別說是老爺子看重了,我看著也是靈巧,跟前麵的兩個姐姐不一樣,知道的東西多著呢,時不時的冒出來一句,比我們想的還要多呢。”


    劉媽雖然自來是見慣了她淘氣的時候多,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單,“心眼兒多好,還記得給馮家老太太送兔兒爺呢,知道誰對她好。”


    “是了是了,就連沒出生的外甥都記掛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誰都放在心上。”


    這些年,馮家對著那家,那是當著親家一樣的在走動的,這門親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逢年過節的禮兒,都是按時按點的送來的,孩子小那就送玩物衣服料子來,孩子大了能吃東西了,那花樣就更多了,就連收音機都有一台呢。


    特特的指明了都是給三小姐的,對著四小姐跟五小姐,沒提過一句的。


    對著那禎禧,是正兒八經當做兒媳婦來關懷的,而且年紀太小了點,難免疼著疼著就跟疼閨女一樣了,尤其是那禎禧這丫頭嘴巴還特別甜,見人話說人話,見鬼話說鬼話的,哄起來人能讓馮老太太找不到北。


    俗話說蘿卜在坑上呢,那禎禧別看著小,但是地位在那裏擺著呢,上海馮家二公子的未婚妻,別說是馮家每年送節禮了,這麽一個小的人,過生日的時候,都是來人看望的。


    送禮,當然少不了正兒八經的未婚夫了,二公子不放在心上,可是次次老太太都尋了稀罕玩意,拿著二公子的名頭來送,那禎禧不知道這些,私以為這表哥蠻不錯,心裏也是惦記著這個好表哥的,先發幾張好人卡。


    是了,那禎禧生下來過了百天,四太太還是沒過去那個坎兒,給納妾了,一對兒姐妹花,大王姨娘跟小王姨娘,都是窮苦人家的,家裏兄弟多要娶媳婦。


    結果大概是沒有兒子的命,大王姨娘頭年生了四小姐,小王姨娘後麵跟著生了五小姐,四爺大概是也死了心,再沒有提過納妾的事兒了。


    老爺子也不能再說什麽了,一口氣兩個妾,都是能生養的,這隻能等著看看了,總不能再去納妾了。實在不行,隻能從別的房裏頭過繼一個了。


    第14章 隻管哭鬧便是了


    廠甸無論是什麽時候,總是人不少,熱鬧的厲害,書攤子尤其多,要是找什麽書,基本上都能找全了,要是眼光好的,還能發現一些孤本真品,就連一些碑帖也都有呢。


    隻管坐在那裏打發時間就是了,租書也有租書的行當,買書也有買書的行當,您要是坐在那裏隻看著不買,那也絕對沒有人來趕客的。


    不像是後來的時候,但凡是去書店裏麵,尤其是那些高檔書店,雖然說是幹淨整齊的厲害,你要是隻看不買,那就了不得了,一會就有人上來了,先聲明這些書不是免費的。


    要麽就買,要麽就被羞臊的走了,書店變的不平民了,好似是什麽買不起的奢侈品一般風氣不好。


    這樣的事兒,在廠甸的書攤子上,書店裏是絕對不會發生的,絕對讓您看夠了,今兒沒看完,明兒再來也行。


    所以一些學生很是喜歡到這裏來看書,讀書的風氣也蔚然成風,讀書人都喜歡往這裏走呢。


    那禎禧挨個的去看兔兒爺,她左瞧瞧,右瞧瞧,想著找個好看的給姨媽欣賞看。


    看了七七八八,終於選好了一個扮相最好的,四爺一點也沒有不耐煩陪著孩子選東西,隻一個勁的提建議,“是了,就是這一個好,我瞧著也是這個最傳神了,而且單單就這麽一個,再沒有別家了。”


    掏錢出來買,那禎禧趕緊攔住了,“爸爸,我買給姨媽的,您千萬別掏錢。”


    四爺就笑著收起來,“好好好,這是咱們三姐兒的心意,到時候你姨媽保管要誇你的。那爸爸給你去買瓜吃吧。”


    到了書店裏麵,他順腿來買書的,“找一個碑帖,年頭久了,尋了多處沒有的,叫---”


    他一說完,夥計就記好了名字去看條子,書太多了,都是寫條子的,就跟書單子一樣的,您要是看好哪一個,喊夥計拿出來看就是了。


    結果沒一會,夥計陪著笑,“咱們家裏沒有這一本,不過我知道哪一家的書店有,這就幫您去取來您看看,覺得合適您就應一聲,不合適了我再送回去,別家也有的。”


    說完了,還安頓著人坐下,喊來在店裏小夥計招呼著,四爺先喝了一碗涼茶,才喘口氣,“買幾塊西瓜來解暑,要硬的脆的,不要軟趴趴的,咱們家裏姑娘牙口好,就喜歡吃脆生生的。”


    店裏夥計從沒帶推辭的,一溜煙就出去了,一會拿著兩葉子回來了,“您看看,沒有買的多了,怕吃不完,您要是吃了不夠,再來喊我去買就是了。”


    處處為著客人著想,從沒有坑客人錢或者是思慮不周全的,有些猶豫的看著那禎禧,怕孩子小,手上的汁水亂摸弄髒了書本。


    想了想,去後麵拿帕子去了,結果拿著帕子出來看了一眼,自己笑了笑又放回去了,那禎禧自己帶著帕子,怕給人家弄髒了桌子,帕子墊在桌子上,自己站在那裏低著頭吃呢,一隻手還時不時的擦一擦嘴。


    絕對不給人家弄髒了一點兒地方,吃好了,自己果皮都找地方扔的幹幹淨淨的,四爺在一邊看著,雖說這是自己的閨女,但是自己誇起來都說好的,這麽大的孩子,再沒有見過比三姐兒更懂事的了。


    夥計從別家店裏麵拿來書,四爺打開看了看,是舊書了,不是新的,新書怕是買不到的。


    “就是這本了,咱們買回去,給你當字帖用,三姐兒,你該描紅了。”


    又把錢給了夥計,夥計給送到門口去了,“四爺您慢走,小姐您慢走,下次您給遞個條子,給您送到府上去,省的您跑一趟了。”


    “哎好好,好好好。”


    四爺一個勁的應好,那禎禧看著這周全的,雖然沒去過別的地兒,但是也覺得別的地兒沒有,“爸爸,我有點知道為什麽咱們都不樂意離開了,哪兒都不如家好,哪兒都不如這裏好。”


    別人覺得是莫名其妙的孩子氣的話,但是四爺聽了心裏麵一熱,“哎呦,我的三姐兒,你最懂得爸爸的心啊,你爸爸我啊,這輩子雖然沒去過別的地兒,但是想想也知道,離開了家去了別的地兒,都是吃苦受罪。”


    “瞧著那些背井離鄉的,不管是過得多好啊,這心裏老是惦記著家鄉那一口呢,不能夠離開啊,離開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爸爸,等我們家去了,給姨媽郵寄過去吧。”


    “行啊,我們三姐兒有心了。”


    爺倆不知愁的人,抱著懷裏廠甸買的高檔兔兒爺,又回家去拿了小販買來的兔兒爺,給郵寄到上海去了,準保八月節的時候能收到。


    大王姨娘從窗戶裏看到爺倆興衝衝的回來,不由得眼裏麵帶著酸氣,四小姐也兩歲大了,對著小王姨娘哭訴,“差不多大的孩子,又都是姑娘們,人家就跟那金鳳凰一樣的,見天的買,昨兒門口買了三個不夠,今兒又帶著出去買。”


    兩位姨娘出生在鄉下,沒什麽見識的,還沒等進城在大前門那裏就被親爹賣了,從沒有正兒八經的出去逛過。


    年紀不算大,隻是小時候窮得叮當響,哪裏有錢買個兔兒爺呢,現在看著三姐兒買這許多,隻覺得自己雖然沒有,但是四小姐五小姐是一樣的姐妹,不要跟三姐兒一樣買那許多,總得有一個吧。


    小王姨娘膽子小一些,“姐姐,您別氣了,命不一樣。”


    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小姐,家裏老爺子親自教導,四爺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人,四太太時時刻刻過問的,不能比。


    大王姨娘隻覺得命苦,“是命不好,我們姐妹命苦,被親爹賣了給哥哥們娶媳婦,可是咱們的女兒,到底也是旗人家的姑娘,怎能跟我們一樣呢。”


    “都是姓那的,都是四爺的女兒,人家婚事都訂好了有權有勢的,咱們不比這些,隻看眼前的,那麽多兔兒爺,你不去要,我得給我們小四要一個。”


    小王姨娘就不吭聲了,她也是當母親的,當然也想給孩子好的,隻是有的吃喝,不挨凍受窮的,家裏哥哥也娶上了媳婦,暫時沒有多餘的想法。


    吃了晚飯,那禎禧在院子裏摘桂花,院子裏麵幾盆子桂花,她找那些未開的,“我給老爺子泡在酒裏麵,大概也是帶著香味兒的。”


    “三姐兒,爸今天帶你出去玩,也給爸裝一包香囊,掛在床前可好?”


    那禎禧蹲在那裏,對著窗戶響亮的應了一聲,“爸放心吧,明兒就給您掛起來。”


    四爺就樂淘淘的,躺下來聽著蛐蛐兒叫,他幾罐子的蛐蛐兒,都是晚上精神的不行,挨個伺候下來,還真的是耗費心神呢。


    大王姨娘小聲的問四小姐,“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再來說一遍。”


    “要兔兒爺,我要兔兒爺。”


    大王姨娘這才滿意了,“對了,就該是這樣,你三姐好多呢,你要一個,保管給你就是了,不給你就哭。”


    四小姐長得好看,畢竟爹媽都不醜,身材很是細致了,長得秀氣,站在那禎禧旁邊,倒是顯得有點瘦弱了,那禎禧是個貨真價實的胖丫頭。


    “三姐,我要兔兒爺。”


    那禎禧看著是妹妹,她平日裏是不太跟妹妹們玩兒的,姨娘們帶著妹妹們住在小跨院裏麵,不太見麵。


    她很是謹慎的往後退一步,把手裏剛掐下來的那一朵放在小碗裏麵,往後瞧了瞧沒看到人。


    “四妹妹,你一個人出來的,姨娘呢?”


    四姨娘躲在窗戶後麵,她的窗戶正對著跨院的門,能瞧得見院子裏麵的人。


    四小姐年紀小,隻記得玩兒的,“我要兔兒爺,我要兔兒爺,你給我一個罷。”


    一屁股蹲在地上,哭鬧不止,跟個小貓一樣的可憐。


    那禎禧心裏麵窩著一團子悶氣,“走,我帶你去找爸,你管我要,我是沒有給你的。”


    四小姐不動,隻在地上打滾,心想姨娘沒說爸給買,也害怕四爺,隻管纏著那禎禧。


    “起來了,當心弄髒了衣服,劉媽又要費心思了。”


    結果哭的聲音更大了,四太太已經沉沉的睡下來了,四爺一門心思在蛐蛐兒身上,耳朵裏隻聽得見蛐蛐兒叫,叫的多好聽啊,叫的聲音多清脆啊,多麽讓人快活啊。


    劉媽還在廚房裏忙著洗刷,耳朵一動就撒腳丫子跑過來了,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隻看著三姐兒在那裏站著,一下子抱起來。


    這才看到三姐兒腳底下還有個娃娃,瞪大了眼睛,“四小姐,怎地在這裏,二姨娘呢?”


    隻當是二姨娘沒看住孩子,給跑出來了,“走,送您回跨院了四小姐。”


    “我要兔兒爺。”


    “找姨娘買去。”


    “姨娘讓我問三姐要。”


    到底是小孩子,一下子就說出來了,大王姨娘看劉媽來了知道要壞,緊趕慢趕過來裝作是找孩子的,恰好聽到這麽一句。


    到底是要臉麵的,不想讓個下人看不起,拉著四小姐就打,“盡管胡說就是了,一個看不住就跑出來了,跑院子裏幹什麽呢,隻當自己是仙女兒一般,人人都喜歡嗎?”


    “你要兔兒爺,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好命,有個--”


    “姨娘,姨娘您別說了。”


    那禎禧聽不下去了,連聲打斷了話頭子,這個點兒,要是老爺子聽到了,又或者是鄰居聽到了,隻管著生氣或者是看笑話。


    她也看出來了,這兔兒爺是姨娘背後的主意呢,四妹妹人小又什麽都不知道,姨娘隻管在背地裏攛掇就是了。


    雖然說是一家子姐妹,但是她向來是不熟悉的,隻記掛大姐二姐,四太太私底下有規矩,不允許兩位姨娘在三小姐麵前混說話的,今兒是第一次。


    “到我房裏來,我拿兔兒爺給妹妹罷了。”


    大王姨娘就收了聲,她不懂規矩,也少有人教導,自然不覺得是丟人的事兒,樂嗬嗬的抱著四姐兒,“還不趕緊謝謝你三姐,再沒有這麽好的姐姐了。”


    那禎禧不說話,她看不懂大王姨娘是個什麽心思,隻為了一個兔兒爺,怎麽地就這樣呢。


    隻吃早飯的時候,她跟老爺子說了,“昨兒四妹妹來問我要兔兒爺,見到我就哭鬧不止,定是姨娘教的,這樣要東西不好。”


    老爺子點點頭,“是不好,你不要跟她們說話,這是你爸爸的事兒。”


    又囑咐她,“今兒去拜訪老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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