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禎禧點點頭,就此出去了。


    福哥兒在院子裏洗衣服,孩子懂事的厲害,“姨媽,您餓了吧?”


    那禎禧瞧著他去廚房裏麵端著碗,“給您留下來的,您吃了,別餓壞了肚子。”


    那禎禧一邊慢慢的吃著,到底怎麽辦,她心裏麵也躊躇,到底是女孩子,手上沒有一點血腥子的學生娃,她知道要怎麽做,可是下不去手。


    要不是有了福哥兒,她是立時能手刃仇人的人,絕對不含糊的,可是親姨媽對著親生父親,福哥兒該是多難過。


    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富貴帶著人已經上火車了,都等著她消息呢,是死是活,一個信兒罷了。


    那兩個臭蟲跟著出了北平城,是死是活不過是她一念之間的事兒了。


    閉上眼,眼皮沉重的像是千斤重,黑眼球似乎是再也轉不動了,心想難怪大家都不喜歡女強人,到底是有多累呢,隻有自己知道,富貴閑人是最有福氣的。


    富貴閑人,富貴閑人,忽的一下子就笑了笑。


    馮二爺就一直等著她來電話,想著要是來電話了,自己準備了好幾天的說辭,正好拿出來教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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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的美滋滋的,要教訓的話也是積累了一肚子,哪裏知道電話一進來,帶著哭聲的一句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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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二爺不由得直了直身子,“喔,禧姐兒啊。”


    “是我,表哥近來可好,回轉上海了?”


    這樣的關切,馮二爺很是喜歡,“今日動身回轉,不知道禧姐兒幾時回轉。”


    心想糊塗孩子,用了一盒子的大金魚兒,買了那兩個臭蟲一樣的人出來,卻不敢動手。


    他很是知道禧姐兒的苦惱,知道這是個良善的孩子,讀四書五經長大的孩子,又怎麽敢動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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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禎禧隻當做他是不知道的,“再過些日子便回去了,表哥要記得按時吃飯才好,家裏的宵夜我吃不到,勞煩表哥代勞了。”


    馮二爺不由得微微笑,就此閑話幾句,倒是忘了那一肚子教訓的話。


    那禎禧強撐著說話,不知道如何開口,就此掛了電話,馮二爺冷笑一聲,對著電話自言自語,“若是都跟你一般,那大家不用吃飯了,洗幹淨脖子等著就是了。”


    他有過設想,話那許多的錢買人命,那禎禧要是真的這麽幹了,他一點兒責備也沒有的,也沒有一點兒驚訝。


    費那麽多的勁兒,可不就是為了解氣的,為了報仇的,那就一幹到底,那兩塊料子在路上,殺人越貨的事兒多了去了。


    車禍死的,淹死的,失蹤的,偷了主家東西跑了的,哪一樣都能對著方大人交差了。


    再有大姐夫這樣的人,出來了斷腿了,少不得在街麵上當個仡佬,找幾個小混混日日招呼一頓,沒幾日就能歸西去了,更不用費一點兒功夫的。


    可是這孩子,到底是個孩子,下不去手竟然。


    婦人之仁,這樣的事情馮二爺見多了,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鳳凰初啼,鼓樂齊鳴。


    可是少有人知道,雛鳳立威,是要伏屍百萬的。


    可是這又如何呢,馮二爺心狠手辣,做事絕對不拖泥帶水,向來是斬草除根,他隻心裏有個度,大方向上對了就行了。


    因此心裏麵是盼著禧姐兒跟自己一樣,是能比肩站著的人。


    先前的時候沒機會,隻看著是個孩子,嬌養在溫室裏麵的花朵兒一樣的,滿頭的華翠都讓人下不去手,笑嘻嘻的拍馬屁,一聲聲的表哥拉長了聲音,喊的人心裏頭喝了涼水一樣的舒坦。


    他從沒想過這些,可是這孩子太給人驚喜了,這次事情辦得好,難免二爺心裏麵就多了更高的期待,能不能給辦的更好一點兒呢,這事情給好好的收尾呢。


    劉小鍋帶著人去接應一下富貴,“我瞧著那位爺是真的不一般,一個人帶著這麽兩個人來的,竟然給糊弄的服服帖帖的,一點兒都沒發現的。”


    馮二爺已經等了好幾日了,自從上次來電話以後,那孩子就沒了音信兒了,想是心裏麵為難呢。


    自己打了電話,“禧姐兒,最近睡得可好。”


    那禎禧都快瘋了,當初為著四爺奔波的時候都沒有這麽難過,她是想動手的,可是過不去心裏麵的坎兒。


    想來也是,一個幹幹淨淨的人,怎麽能沾了血呢。


    “好得很,隻是有個問題想問表哥,折磨人的法子那麽多,哪一種的最折磨人壞人呢。”


    馮二爺悠哉悠哉的翹著二郎腿,心想我整治人的法子千萬種,哪一種都不跟你說,自己想去吧,我要是動手了,第一個整治的就是你。


    他對著這個孩子,也不是事事滿意的,隻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又都是一些孩子氣的小毛病,自己心裏麵是滿意的很的,隻是就還想著這孩子能不能再優秀一點,就跟大人盼著孩子望子成龍一般。


    他對著禧姐兒,是望女成鳳。


    第62章 什麽叫因果輪回


    馮二爺不是那麽好使喚的一個人,他的主意都是為著賺錢的主意,其餘的一概不是什麽好主意,習慣了這樣的思路。


    “禧姐兒,我知道肯定是比你多的,我想你大概也是不想知道這些東西的。”


    那禎禧心裏麵撇撇嘴,臉上笑嘻嘻的,心想就是想讓我誇誇你,表哥總是這樣的自負,自負的讓人沒脾氣,因為哪件事兒他都辦的極為妥帖。


    “表哥多日辛苦了,幾時我回轉了,定要幫著表哥做雙千層底兒鞋才好呢。”


    這話兒聽得馮二爺差點笑岔了氣兒,北平來的禧姐兒,針線都不曾拿過的禧姐兒,能去給他做個千層底兒,怕不是手指頭成了窟窿眼兒。


    “有勞表妹了。”


    “那表哥——”


    那禎禧不把話說出來,說一半就笑嘻嘻的等著別人幫她說完另外半截兒。


    馮二爺是個性情中人,“人我接到了,事兒我來辦了,你隻管著讓你的人回去就是了。”


    “有勞表哥了,我給表哥鞋麵子上繡個老虎吧。”


    馮二爺拉著臉,什麽人穿著老虎鞋,虎頭鞋,糊弄孩子呢,“你看著辦,辦不好的,我隻管找你算賬。”


    那禎禧脖子上涼颼颼的,她甩開了一個大包袱,當然是興致很好了,睡了足足的一整夜,第二天起來精神煥發的去找四小姐五小姐。


    “不知道時興什麽花樣兒,我也不曾會,想著跟你學一下,做一雙千層底。”


    五小姐受寵若驚,細聲細氣的,三姐幾時到自己屋子裏麵來了呢,三姨娘忙不迭的端茶倒水,心裏麵發笑,這無緣無故的做鞋,定是有緣由的。


    五小姐想的少,“我去拿花樣子你來看,你要做鞋穿,隻管來找我就是了,我做的千層底兒比姨娘的還要結實許多呢。”


    那禎禧笑著坐在一邊吃瓜,三姨娘特特的去切了瓜來給她吃,前些日子為著大姐兒的事,家裏麵再沒有一個多餘的大子兒。


    好在是三姐兒回來了,三姨娘這時候,就不得不佩服馮家是個極為闊綽的人家了,也不得不佩服三姐兒的為人處事,她若是出於三姐兒的這個位置,是不敢如此幫扶娘家的。


    兩家懸殊如此巨大,就連四太太都不得不考慮到這個問題,四爺入獄的時候都不曾去叨擾馮家。


    可是現如今馮家的人都在這裏,祥嫂鎮日裏為著三姐兒的飲食起居轉悠,再有一個劉小鍋家裏的整日裏陪著她,再不肯錯一眼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即使是這樣,三姐兒也能拿出來銀子幫襯娘家,這是三姨娘不得不佩服的事兒。


    這樣做,向來是讓馮家的奴仆們瞧不起,又擔心讓二爺瞧不起,可是她瞧著三姐兒的樣子,是絲毫不擔心這樣的事情的,這是三姨娘不明白的地方。


    “姐兒吃瓜,這時候的瓜是頭茬,好得很呢。”


    怕她吃著不便宜,拿著小簽子在那裏慢慢的去籽兒,瞧著那禎禧先拿了給五小姐,三姨娘忍不住低著頭笑。


    她是看得出來的,三姐兒不管是喜不喜歡姨娘妹妹們,可是老爺子教的好,她對著姨娘妹妹們並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三姨娘覺得自己這許多年,有眼色了這是一點兒長進。


    從細微上看出來一點事兒,她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老爺子打小教給三姐兒的,她先前隻覺得女孩子家家的,興許是為了嫁一個好人,興許是算算賬能算的明白,又或者是跟四太太一樣的能精打細算,給家裏管理的妥妥帖帖的。


    可是現如今看來,老爺子費那麽多的精力教導,三小姐自己平日裏那許多的努力,不是白來的,不是為了嫁人的,這是一個收益一輩子的事兒。


    “怎麽不見四妹?”


    三姨娘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回想起來,也是好幾日不曾好好的跟四小姐說過話了,每日裏回來的時候,她都睡了,早上起來的時候還在睡懶覺,等著她忙完活計回來,人都不見了。


    五小姐沒什麽心眼兒,人也實誠,覺得這家裏的事兒,大可不隱瞞的,對著三姐說沒什麽壞處,“她每日裏半夜才回來,爺爺病了,也沒什麽門禁了,家裏亂成一鍋粥,中午前才起來,也不在家裏吃飯,塗脂抹粉的就走了。”


    三姨娘給她使眼色,她才住了嘴,悶悶的低著頭吃瓜。


    那禎禧倒是沒驚動什麽人,隻管著讓人去跟著,這死丫頭,隻怕是有鬼呢,女孩子家家的沒到芳齡就開始塗胭脂抹粉,真當那家的家規是擺設了。


    她自去找人跟著去看,看看到底是出的什麽洋相。


    卻見劉媽臉上似笑非笑,進門來眼睛裏麵還似乎是含著淚,“三小姐,我有事兒跟您說。”


    那禎禧扶著門出來,以為是她家裏有事兒,劉媽是鄉下來的,生完兒子出來的,這許多年了,都沒回去過。


    隻有少有的幾次,劉媽的丈夫從鄉下來,給她帶過特產吃的,其餘的,再無任何的印象。


    “您有事兒隻管說,我對著您,當半個奶奶看。”


    劉媽心裏麵跟喝了山泉水一樣的,放下來身上的包袱,那是大姐兒的遺物。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兒,大姐夫被放出來以後,隻能回到大雜院裏麵去了,大姐兒的屋子他不敢去,隻覺得陰森森的,畢竟大姐兒是在那屋子裏麵咽氣兒的。


    加上腹中空空,甚是落魄,便去了大姐婆婆的屋子裏麵去了,想著到底是母親,不會害了自己的。


    好容易睡個安穩覺,隻是到了後半夜,天棚上麵便開始吱吱呀呀的,好大的動靜,大姐夫向來是害怕鬼神之說的,不然不能懼怕去大姐的屋子裏麵去。


    他掐指一算,正好是死了的第九日,想著怕不是親媽九天回煞了。


    這邊人死的時辰不吉利,又或者是死的時候怨氣太重了,死去第九日的時候,都說是會回到自己生前的屋子裏麵去,作威作福,隻把自己未完成的心願,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家裏人隻需要在家裏藏好了,不要發出來任何的動靜才好呢,要不然,薩滿法師也救不了你了。


    大姐夫躺在床上,爛腿本就是疼痛不已,拖拖拉拉的恨不得再地上爬,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加上心裏麵懼怕不已,也不敢動一下,仿佛是定住了一樣。


    可是又不能不動,這總得到屋子外麵去才好,親媽雖然是親媽,可是這當了鬼了,怕是要六親不認的,到時候見著他躺在床上,豈不是要撕了他一般。


    所以不由得掙紮著起來,一下子就撲到了床下麵去了,跟當初推拉大姐下來的姿勢,竟然是一樣的呢。


    頂棚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上麵好似是跑著千軍萬馬一般的,急促的腳步聲,帶著撕拉打殺的聲音,時而帶著刺耳的尖叫,隻有鬼怪才能發出來的聲音。


    如此的尖酸刻薄,越聽越覺得是生前母親的樣子,大姐夫認定了這就是九天回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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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希望旁邊的鄰居能聽到啊,能過來幫他一把,可是這人就跟睡死了一樣的,他也不看自己的德行,鄰居們就是聽到了,也不能去幫他的,更何況這是下半夜了,院子裏麵的人,睡得正好是最深的時辰。


    頂棚上麵越來越亂,帶著撕拉破頂棚的聲音,仿佛在下麵你不知道的隨便一個瞬間,就能出來一樣,大姐夫最喜歡街麵上的奇聞異事,他聽得多了,也相信這些。


    不管如何,求生欲還是很強的,咬著牙就拖拉著腿往前爬,使勁的爬,再也不是那養鴿子的少年郎了,再不是八大胡同裏麵,拎著鳥籠子的爺們兒了,心裏麵的恐懼放大了無數倍,可是還是想著往外走。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清清楚楚的桌子椅子腿兒,上麵還帶著掉漆的描金彩繪,上麵的銅掛件兒早就沒有了,光禿禿的長著四根腿,這時候真像是攔路的吃人的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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