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古堡外麵的那片森林太危險了,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


    出乎意料的是,洛特卻笑著說:“我當然不會自己一個去。我會聘請那些日行者帶路。那片森林對於人類來說的確危險,但對於血族構不成大威脅。那些日行者告訴我,一些血族力量不強的年輕人有時也會穿過森林去求見親王。有他們護送我就沒問題了。”


    葉淼欲言又止,洛特頓了頓又繼續說:“而且,你說過我是被那位親王放走後才失憶的,他上次沒有殺我,想必這次也不會。我故地重遊,也許對於刺激記憶恢複有好處。所以我希望你能讓我去。”


    他都這麽鄭重地說了,葉淼不好阻攔,坐回了椅子上:“那些日行者不是純血統的吸血鬼,萬一有危險時他們靠不住怎麽辦?我想見一見他們。”


    洛特臉上掠過了一絲幾乎捕捉不了的猶豫,咳了一聲:“當然可以。”


    “好,那就明天吧。他們有多少個?你全部都叫來吧,我全都請了保護你。”葉淼十分財大氣粗地說,畢竟她認祖歸宗後,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洛特嘴角一動,似乎在忍耐著挑起的弧度,掩飾般又咳了一聲:“……好。”


    翌日,葉淼找了一個借口,將隨從的人數降至最低,抵達了城中心的一個私人小酒坊,並將隨從都留在了品酒室的外麵。


    據洛特說,這個地點是那些日行者定的。這家酒坊的老板是人類,與吸血鬼有暗交,故而這裏也是一個獵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見麵場所。


    距離約定的時間沒過多久,在酒櫃前踱步好奇地欣賞不同酒的瓶子的葉淼忽然感覺到房間裏多出了一絲陰冷的氣息,空氣明顯下降了,仿佛室內憑空出現了一塊降溫的大冰塊。


    她轉過頭去,縱然有心理準備,也被嚇了一跳——窗戶已經打開了,方才還空無一人的桌子旁多出了兩列一共十個人——不,從他們明顯蒼白的臉色和氣勢看來,這應該就是她約的人了。


    她想象中的日行者,因為隻有一半人類血統,應該會比普通吸血鬼都弱勢和萎靡一些。可眼前的這十個保鏢的氣勢卻比她想象中強大,個個都麵無表情,站得筆挺筆挺的,微微低頭,嚴肅中帶著些許恭敬,若非臉色如此蒼白,葉淼會聯想到b國慶典時曾經在街上走過的王族護衛隊。


    看起來這麽強悍的血族……居然要在人類的市井裏靠著販賣情報流連求生?怎麽看,也不是混得那麽慘的樣子啊。


    葉淼疑惑,朝身邊的洛特投去了詢問的視線。洛特朝她肯定地點頭,低聲道:“他們就是我在鬧市裏聯絡到的日行者,都是求財,不會傷人,你可以放心地考察他們。”


    “可是,他們看起來氣勢很強……”


    洛特俯身在葉淼耳邊小聲說:“其實他們隻是裝成了很厲害的樣子,實力並沒有看起來那麽強,比普通吸血鬼差多了。”


    他將音量放得很低。不過對於對麵的吸血鬼而言,這點音量是完全能聽見的。


    十名隸屬密黨最高護衛隊的純血統吸血鬼:“……”


    葉淼微微睜大眼,遲疑道:“那他們真的靠得住?”


    洛特小聲和她咬耳朵:“也過得去了。我和他們說,說你是來選護衛的。他們好久沒有接過這麽大宗生意了,所以很重視這次會麵,想給你展示他們的風采。”


    葉淼:“……”


    這個解釋似乎也說得通,說到底,不是每個日行者都能像貝利爾一樣,有一個強大的母親的。普通日行者夾在純血統血族和人類之間,頗有點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意思,而且血族都心高氣傲,應該不會有純血的血族願意自稱為混血。


    看來,所謂的氣勢強大,隻是對方人多給她造成的錯覺罷了。他們拆分開來,實力也許不夠,不過,她一次請十個來保護洛特就行了。


    葉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很快與十名“日行者”的頭領敲定了細則,明天中午洛特就跟他們出發,然後爽快地支付了不菲的定金。全程果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翌日中午,按照昨天說好的,洛特攜帶著她的信,順利離開了克裏斯蒂安家的大門,在附近的森林裏與那些日行者保鏢匯合。按照預計,一來一往再加上遞信的時間,洛特回來時,天肯定已經黑了。


    一天安排與平日沒有不同,被密密麻麻的課程占滿了。不過葉淼總有點兒心神不寧,一直在想洛特那邊進行到什麽時候了。不知道貝利爾在不在古堡裏,他看到她的信以後,又會有什麽反應。


    傍晚時分,托倫斯塔下了一場雨。裹挾著濃霧的夜幕比往日提早了一小時降臨。葉淼與教她禮儀的緹娜一邊說話一邊步出書房時,忽然看見走廊那邊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幾個獵人正在與喬治管家交涉著什麽,神情有點焦急。


    葉淼走上前去,奇怪道:“發生什麽事了麽?”


    由於之前發現“屍體心髒有空洞”這一秘密的功勞被歸到了葉淼身上,現在的獵人們看到她,態度都莫名尊敬:“大小姐,您來了。”


    喬治管家解釋道:“我們剛才收到一個消息,附近的一座教堂出了事,有人在教堂後側的草地裏發現了一具女屍,似乎是被吸血鬼所害的。”


    “你說什麽?”


    喬治管家看了看手表:“我們已經派人去通知警察了,這兒算是近郊,警察過到來也要一定時間。而且,那座教堂位於克裏斯蒂安家的領地一角,那一角在十幾年前租售給了一個牧場主,那是個性格古怪的a國人,堅持要有姓克裏斯蒂安的人到場,才願意放外人進他的地盤。現在安德魯老爺根本不在家裏,我們已經派人去找蘇佩裏少爺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趕回來……”


    葉淼抬頭道:“既然這樣,我是父親的女兒,由我去應該可以吧。”


    喬治管家驚訝道:“大小姐,你去嗎?”


    “父親既然不在,那麽,由我代勞,也是職責所在吧。”葉淼露出了一個誠懇的笑容:“也不是多危險的事,隻是去露個麵而已,快去快回,才不會耽擱大家的時間。”


    喬治管家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欣賞:“好,那我馬上安排。”


    那座教堂距離宅邸隻有半小時的馬車程。半途上,天空下起了小雨。雨霧飄搖,目之所及的景色,都朦朧地罩上了一層薄紗。


    那位固執的牧場主見過葉淼,這一果真沒有阻礙他們。


    葉淼的任務原本到此就結束了,但她心裏關心這事兒的發展,反正之後也沒什麽事做,便決定一起去看看。


    載著獵人的幾輛馬車駛入了那片領地,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看見視線盡頭的森林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教堂。


    同車廂的一個獵人說:“大小姐,其實以前這裏並沒有這座教堂。剛才的a國男人,在戰亂時帶著妻兒逃來了b國,可最終活下來的隻有他一個。為了悼念家人,他特意建了那麽一座教堂。恐怕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不願意讓不相幹的人打擾那裏的安靜吧。”


    葉淼歎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一個陌生人的大半生就這樣被濃縮在了幾句話裏。了解了他的故事,似乎也能寬容他的固執了。


    抵達教堂時,雨嘩啦啦地下了起來。屍體已經被白布遮蓋了起來。一個驚魂未定的男仆正坐在一旁接受問詢:“我們的主人安排了一對雙胞胎姐妹女仆負責打理教堂。我今天經過這裏時,發現這麽大雨教堂的窗戶卻都沒關,便進來看看是怎麽回事了,誰知就在凳子底下發現了……死的人是雙胞胎裏的姐姐,她的妹妹總是和她形影不離,現在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說不定是被吸血鬼拖走了。”


    葉淼鼓起勇氣,掀開白布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屍。這個女孩雙目半睜,五指痙攣,並不是之前見過的死法,她的胸口並沒有被掏空,身體完整。脖子上有一個很猙獰的獠牙傷口。這次應該是真的被吸血鬼所傷的了。


    葉淼不忍地將白布重新蓋上了。


    獵人們都在四處忙碌,教堂的窗戶也都關了,空氣不流通,氤氳著一股潮濕的血腥味道。方才路上泥濘,葉淼被顛得胃部有點不舒服,便踱步到了教堂後側,站著吸收濕潤新鮮的空氣。


    就在不經意間,她忽然驚愕地瞥見了幾米遠的草堆悉悉索索一動,竟出現了一雙女人的腿。


    這人身上穿著和教堂裏的死者一個款式的裙子,也許就是那個失蹤了的雙胞胎妹妹。不過,她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正被一雙醜陋的手拖向森林的深處。


    沿著那隻手往上看,葉淼看見了一張十分醜陋、眼白發黃的臉,霎時瞳孔一縮——這是u族的吸血鬼!


    她化灰都不會認錯它們的模樣,她母親的直接死因,便是染上了u族帶來的瘟疫。和其他吸血鬼相比,u族攜帶病菌和瘟疫的幾率是最高的,但單個的力量並不是很強,尤其是眼前的這一隻,身高隻到她的半身,簡直像是吸血鬼裏的侏儒。


    這隻醜惡的吸血鬼也已經發現了葉淼,齜著淌滿血的尖牙,扔下了那個昏迷不醒的女孩,窮凶惡極地撲向了她。


    眨眼不到的時間,近段時間的訓練為身體刻下的肌肉記憶,讓葉淼一氣嗬成地抽出了腰間的銀手|槍,瞄準它猙獰的頭顱扣動了扳機。


    “砰——”


    雷聲壓蓋了槍聲,撲到半空的吸血鬼的小半個頭殼在雨幕中炸開。葉淼手指微顫,手腕卻很穩,唯恐這種不打穿心髒就不死的生物會複活,又迅速朝它的心髒再補了一槍。吸血鬼哀嚎一聲,在地上翻滾兩下,不動了。被銀子彈射入的地方滋滋地冒出了煙,身體逐漸化為了灰燼。


    這下是真的死了。


    葉淼踩著積水跑到了那昏迷的女孩身邊,蹲下來一摸,鬆了口氣——這個女孩果然與死者長得很像,看來就是那個失蹤的妹妹沒錯了。萬幸的是她還有呼吸,隻是脖子被吸血鬼的指甲抓出了幾道血痕而已。


    前麵說u族的個體實力不強,是相對有武器的獵人而言的。對付起普通人來,它們就跟切菜切瓜一樣簡單,所以,縱然遇到的是一隻侏儒吸血鬼,這對姐妹還是一死一傷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個吸血鬼大概是胃容量不大,吸光了姐姐的血後,妹妹那部分就無福消受了。可他又不甘心放棄,便想把妹妹也拖進森林裏慢慢享用。


    此地不宜久留,u族雖然單個拆分開來不難對付,但他們十分記仇團結,就像烏鴉一樣。如果這附近有它的同黨,聞到了血味趕來,那恐怕會有一場惡戰。


    葉淼將銀手|槍插回了原位,吃力地扶起了這個昏迷的女孩,打算快點兒把她帶回室內。


    這女孩比她塊頭還大一點,葉淼一咬牙提氣,才將人托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幾乎半趴在葉淼身上的這個女孩卻猛地睜開了布滿了青色血絲的眼睛,怒嚎一聲,猛地勒住了葉淼的脖子。


    葉淼猝不及防,被她一下子帶倒在了地上,驚愕不已。這個女孩好像徹底瘋了,認不出自己眼前的也是人類,一屁股坐在了葉淼身上攻擊她,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用自己的頭撞上了葉淼的頭。


    縱然在那一瞬間已經反應過來要閃開,葉淼的額角還是被重重地磕到了……耳邊仿佛聽見了骨頭裂開,腦漿被震得一晃的嗡聲,下頜也酸得生疼。葉淼眩暈得兩眼發花,差點罵出聲來。


    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攻擊方式,也隻有喪失神智的人才做得出來了——這麽一撞以後,那女孩也暈了,倒在了葉淼身上,一動不動。


    葉淼頭暈腦脹,耳膜嗡鳴,跟針刺一樣痛,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她想起來,之前聽喬治管家說過,u族的吸血鬼會傳染多種疫病,有些被病菌控製的人也會做出攻擊人的舉動……不過他可沒說過一個小抓傷也能讓人感染,否則,她肯定不會毫無心理準備地栽在這裏。


    葉淼費盡力氣,才將死沉的人從自己身上推開,喘著氣,慢慢地撐起了上半身,卻又不穩地跌回了地上,難受地幹嘔了起來。


    朦朧中,她看見了一雙靴子正朝這邊走來。


    是有獵人聽見了這邊的動靜,趕過來幫忙嗎?


    她在頭痛欲裂中這麽想著,後頸忽然一痛,半昏半明的視野瞬間就暗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璿、楓葉、sunny89(x2)姑娘們的地雷!!!


    抱歉各位,上周太忙,更新太慢qaq,這周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第72章


    喪失神智的時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一陣陣起此彼伏的抽痛直直地刺入她的腦髓, 將昏昏沉沉的葉淼喚醒。她嘶啞地□□了一聲, 感覺太陽穴那片脆弱的薄骨處在了要裂不裂的邊緣,樹根枝末狀的神經在一陣陣痙攣地抽搐著。


    不用伸手去摸,她就能猜到自己的頭上一定腫了一個滑稽的大包。注意力都被這兒給吸引住了,在昏迷前被敲打過的後頸的酸脹感反而可以忽略不計了。


    葉淼齜了齜牙, 輕微地倒抽一口氣, 抽搐著麵肌睜開了眼, 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昏暗的房間內——不對,說是房間也不太恰當。此處穹頂高闊, 寬厚高大而華麗的木門緊緊閉合著。四周空氣十分陰涼瘮人, 月光透過高處的模糊白色紗窗灑進來, 將牆壁上鑲嵌的銅獸映得黑黝黝的。巨大的排氣扇在緩慢地轉動,忽明忽暗, 一晃一晃的光掠過她顫抖的眼睫,隱約聽見外麵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還有蝙蝠撲動蝠翼的聲音。


    記得她扣動扳機打死那隻u族吸血鬼時, 太陽還沒下山,隻不過是雨下得太大,天光灰暗而已。現在窗外已經聽不見雨聲了,也完全沉入了濃濃的夜色中。距離她暈倒, 至少已經過去一兩個小時了。


    摸一摸身上,銀手|槍和銀子彈果真都不見了。


    在最後那一刻,她看到的那雙朝她走來的腿, 到底是誰的?


    不安在骨子裏潛伏鑽動,葉淼本能預感到自己的處境不太妙——如果那個人是聽見聲音後趕來救她的獵人,那麽,她應該會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醒來,而不是醒在這個黑漆漆的鬼地方。


    結果對方不但忽視了她頭上的腫包,還隨便將她扔在硬邦邦冷冰冰大理石的地板上……怎麽看都不像是懷著善意的樣子。


    躺了那麽長時間至少有個好處,就是頭部被撞後的那陣極其難受的嘔吐感已經過去了。葉淼動了動,深呼吸兩下,慢慢坐了起來,環顧四周。


    此地的家具都幾乎被搬空了,但看這個地方的格局,講究的裝潢,懸空在頭頂的熄滅的吊燈,可以推斷出,這兒不是什麽倉庫或者別的亂七八糟的地方,而是一個私人宅邸中的小型宴會廳,隻不過是被空置下來了而已。


    馬上,她的目光一凝,被前方高台上的一具巨大的棺材吸引住了。


    那是一口沉重古樸、通體漆黑的棺材,油亮油亮的木頭,鐫刻著繁複的花紋。棺材蓋根本沒有關上,開了一半,也不知道裏頭躺的是什麽東西。在它四周的空氣中,浮現著無數根流光溢彩的紫色光弦,如同半透明的發光的蜘蛛絲漂浮在空中,既妖嬈,又詭異。


    這是魔法陣麽?


    而且,正常來說,應該沒人會把棺材這麽晦氣的東西放到自己家裏吧。反正她唯一能想到會這麽做的,就是吸血鬼了。


    葉淼頭皮發麻,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起身去一探究竟——雖說好奇裏麵躺著的是什麽人,可目前情況不明,還是別靠過去為好。鬼知道觸動了那些光弦會有什麽後果。


    而在另一個方向,距離她十米左右的地上,就躺著那個差點兒被u族吸血鬼殺掉的女孩。她的四肢還被繩子捆著,一動不動的,看樣子還沒醒來。


    綁著也好,最起碼不用擔心這家夥醒來後再發病,又全力衝她的腦殼撞來。誰的頭骨都不是鐵打的,再來一次她就真的不行了。


    葉淼一歎。


    被吸血鬼的病菌感染以後,四處攻擊人的病症是可以通過服藥來治愈的。所以,這女孩還有得救。不過,雖說她沒有後悔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對方的命,但心裏難免也生出一絲埋怨和無奈。


    真是被她害死了,怎麽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在那個要命的時候發作。這下可好了,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成了誰家砧板上的肉。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那兩扇緊閉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從暗到明,從遠到近,來者瘦削陰鬱的一張臉緩慢地暴露在葉淼的視野中。她徹底呆住了,第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是無盡的詫異——這個人,居然是她父親安德魯的侄兒蘇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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