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達姆兄弟在亞洲製造了一起恐怖襲擊,引起了當地tremere族元老的注意。在一場對決後,達姆兄弟元氣大傷,部下和信徒也死傷無數,但那一次,tremere族沒能斬草除根,讓他們跑掉了。隨後,達姆兄弟銷聲匿跡了很長時間。直到最近半年,我們陸續在托倫斯塔旁邊的幾座城市發現他們活動的痕跡。”貝利爾瞥了一眼那個棺材:“現在看來,薩利當時應該為達姆擋住了大部分的魔法攻擊,在瀕死之際被弟弟救走了,一起流竄到了托倫斯塔,躲起來恢複元氣,同時以權勢賄賂和勾結當地的獵人與血族。那一次,三個發狂的狼人也與他們有關。”


    繩索總算都解開了,葉淼想爬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缺血的四肢卻一陣陣抽搐發軟,麻得她臉都歪了,差點兒摔個四腳朝天。


    好在,貝利爾眼疾手快地把她撈住了,抄起她的膝彎,將人抱了起來,低頭笑著正想對她說什麽。


    就在這時,貝利爾仿佛一怔,感覺到了什麽,抱著她猛然一側身。


    幾乎同時,她的耳邊突兀地炸開了一聲槍聲。


    回聲久久不停,她的思緒空白了那麽兩秒,還沒分辨出槍聲來自何處,便感覺到貝利爾的身體猛地一晃,悶哼了一聲,瞳中浮現出了不可置信之色,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至此,槍聲的餘波終於遲了半拍,在葉淼的腦髓中炸開了。


    原來,在吸血鬼們湧入時就暈倒了的蘇佩裏被綁緊後扔到了角落裏,一直閉著眼睛。誰也沒把這個人類放在眼裏,自然猜不到他早就醒了,袖口裏還藏了一塊小刀片,讓他鋸開了繩索,奪過了銀槍——與吸血鬼勾結的罪名足以讓他前途盡毀,被驅逐出家族。反觀被他視作空降對手的私生女的運氣卻好得可怕,竟然這樣也有吸血鬼來營救……


    嫉恨與不甘交雜的情緒衝昏了蘇佩裏的頭腦,故而他咬牙切齒地朝葉淼的方向扣下了扳機。孰料根本沒有打中她,子彈旋轉著射入了抱著她的吸血鬼的身體中。


    下一秒,他就被飛撲而上的吸血鬼死死地壓住了。


    在槍響的同時,角落裏的格爾特也臉色一變,衝過來接住了貝利爾搖搖欲墜的身體,將他放在了地上,並回頭喝令其他吸血鬼退出去。


    力氣一下子從葉淼的雙腿中被抽走,她滑跪在地,猛地撲到了貝利爾的身邊,看著他緊皺的眉頭,顫聲道:“貝利爾……”


    她比誰都清楚吸血鬼被銀子彈擊中心髒的下場,再強大的吸血鬼也不例外,很快,他的身體就會化成灰燼了……怎麽可以這樣,她還沒問他到底是怎麽看待她的,也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啊。


    蘇佩裏那顆子彈是衝她來的,那麽說,是她害了貝利爾……


    無措和悔恨化作淚水湧出,葉淼伏在了貝利爾的身上,肩膀聳動,哭了起來。


    貝利爾抬手,任由她哭了一會兒,還不見停,才虛弱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別擔心我,我是不會死的。”


    雖然他很喜歡她為他七上八下、被他牽動情緒的樣子,可一旦動了真格地傷心,還是會舍不得。


    葉淼狠狠地吸了吸鼻涕,哭著怒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哪有吸血鬼不怕銀子彈的啊!你……”


    “……咦?”她忽然意識到,已經過去了兩分鍾,貝利爾還好端端地躺在了地上,心髒還在冒血,卻絲毫沒有灰飛煙滅的跡象——按照常理,被銀子彈擊中心髒後,是連十秒鍾也挺不過的。


    貝利爾他怎麽還在?


    而且,明明主人快死了,格爾特似乎也不是很著急傷心,依然一臉麵癱。


    疑惑和希冀讓葉淼止住了眼淚,她慢慢坐了起來,鼻音沙啞地問:“貝利爾,你……不是吸血鬼?不對,你明明吸過我的血,獠牙又不能作假……啊,難道說,半人半吸血鬼的日行者不怕銀子彈?”


    “純血統的吸血鬼都怕銀子彈,遑論是力量更弱一籌的半人半吸血鬼。”貝利爾側了側頭,聲音帶了一絲無可奈何,扯了扯嘴角:“我的確不是純血統的吸血鬼。但是,我從來沒說過,我的父親是人類、我身體裏流著的另一半血液屬於人類啊。”


    葉淼:“……”


    她徹底懵了。


    回憶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一直以來,貝利爾隻承認過自己的父親不是吸血鬼,卻沒有點明過父親的身份。關於他身世的內容,十有**都是她自己想象的。


    可是,如果和貝利爾的母親結合的不是人類,還能是什麽?狼人嗎?


    格爾特看了一眼貝利爾,才沉聲道:“殿下的另一半血統,屬於神。”


    葉淼倒吸口氣。


    神,淩駕於一切妖魔鬼怪之上的存在,永恒不老,不死不滅,不懼陽光。自然,也不會被人間的凡物真正地殺死。


    貝利爾不是人和吸血鬼的後代。他是神的孩子。


    縱然隻有一半的血統,神性也早已寫進了貝利爾的命運之中。


    心髒被搗碎,頭顱被斬下,也隻能重傷他,無法殺死他。


    原以為最大的秘密已經揭露,孰料下一刻,貝利爾忽然皺眉,咳了幾聲。緊接著,一道暗光亮起,就在她眼皮底下,他頎長的身軀驟然一變,四肢退縮,生生變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


    這麽一折騰,重傷的他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徹底昏迷。當那比成年版本的他更秀美柔弱一些的精致側臉映入了葉淼眼中時,她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後腦勺被狠狠地拍了好幾下,震得她雙耳嗡鳴不止。


    “……洛特?”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璿姑娘的地雷呀(づ ̄3 ̄)づ~~~


    第74章


    貝利爾……變成了洛特?!


    葉淼一屁股坐倒在地, 被這發生在眼前的匪夷所思的一幕震得瞠目結舌, 幾乎想伸手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這,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貝利爾中槍後會變成洛特?!


    這事兒隻有兩個可能。


    要麽就是洛特關心則亂, 為了救她, 以身犯險,假扮成貝利爾去召動後者的吸血鬼部下……不, 這太荒謬了。那些吸血鬼又不是吃素的, 怎麽可能分不清人類冒牌貨和真正的親王殿下的區別。況且, 洛特哪有膽子、哪有能力這麽幹!


    另一個可能,就是貝利爾假扮成……假扮成……


    葉淼:“……”


    霎時間,很多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為什麽“洛特”和貝利爾長得那麽像;為什麽被捉到古堡期間, “洛特”和貝利爾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 貝利爾一回來, “洛特”就被釋放了;為什麽“洛特”會那麽巧合地在她外出時從碼頭摔進水裏,還賴上了她;為什麽“洛特”明知自己之所以會失去記憶,很有可能是與他被血族親王消除過記憶有關, 還毫無怨言地為貝利爾說好話;為什麽每次上課時, 隻要她問起關於密黨親王的事, “洛特”就笑得格外愉快, 好像一隻偷腥的貓……


    過往種種掠過眼前,葉淼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地變幻著,腦海最深處的那根脆弱的弦“啪”地一聲, 崩斷了。


    格爾特將昏迷在地的主人打橫抱了起來,沉穩地衝葉淼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葉淼腦子還糊著一團漿糊,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就這樣走了,也立即站了起來,誰知腿部的肌肉還在顫巍巍地發麻,她踉蹌了一下,連忙扶了一下柱子平衡身體,跺了跺腳,揮散了麻痹感後,追了上去:“等一下!格爾特,你要帶貝……帶他去哪裏?”


    格爾特放慢了腳步,但仍繼續往前走:“每當殿下身受重傷,便會被迫變為這樣的狀態。這個秘密事關重大,關乎殿下的安危,不能讓其他人發現。我要趁現在護送殿下回城堡。”


    事到如今,格爾特已經不再試圖為殿下的謊言打掩護了。平心而論,他也找不出一個十全十美的理由去糊弄殿下的心上人,還不如公事公辦地說明,以免年輕人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至於後續的麻煩事和爛攤子,就讓玩大了的殿下自己去收拾吧。


    聽到格爾特的話,葉淼捏緊了拳頭。


    看來,洛特真的是貝利爾假扮的……這到底是什麽怪異的體質?


    隻是,望見貝利爾胸口的血跡、萎靡慘白的側臉,葉淼心髒一抽,也不忍心說出任何責備貝利爾的話。


    畢竟,若是貝利爾剛才沒有抱著她這個累贅,憑借血族與生俱來的敏銳感,應當是能躲開那顆銀子彈的。不死不代表不會疼啊,心髒被打碎的痛苦可是實打實的。


    況且格爾特的擔心也不無道理,若是這個秘密傳出去了,說不定會有人乘虛而入,做對貝利爾不利的事。


    葉淼別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會保守秘密的。”


    “謝謝。”格爾特看了葉淼一眼,繼續說道:“達姆兄弟在托倫斯塔犯事,於情於理,都該由我們來定罪處置。至於那個叫做蘇佩裏的家夥,不是血族中人,我們不好直接處置,需要與克裏斯蒂安家族交涉。以及那名與你一起被擄到這裏的人類女孩,也需要經由克裏斯蒂安家送回城裏。”


    “蘇佩裏會死嗎?”


    “他包庇setites族的通緝犯,同時也是托倫斯塔多起命案的凶手之一,不用我們動手,警署也不會放過他。當然,我們也會一直監督著後續進展。”


    葉淼沉聲道:“一定不要放過他,我等著看他自食惡果。”


    良知泯滅的人不配得到寬恕,唯有鮮血才能告慰無辜的亡靈。


    格爾特頷首:“克裏斯蒂安家已經接到了消息,很快就會趕到。我們的人手已經接管了這座私人莊園,四周已經安全了,你可以留在這裏,等待和家人匯合。”


    葉淼不假思索地搖頭:“不了,我跟你們一起走,我要看著貝利爾。”


    這種時候,她不想離得他太遠,貝利爾的傷情不明,如果不在他的身邊關注情況,她一定會胡思亂想心神不寧。


    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裏,他們已經穿過人跡罕至的小路,沒有引起任何血族的注意,抵達了停在森林前的一輛馬車前。


    幾隻倒掛在車簷下的蝙蝠撲撲地飛走了,瞪著又大又圓的黃眼睛看著他們。


    馬車內部的座椅很寬敞,格爾特將貝利爾放到了上麵,就去前麵駕駛馬車了。見他沒有反對,葉淼自動自覺也上了馬車,關好了車門。


    興許是顧忌著車裏的主人,馬車走得很慢,可森林不是平地,每當輪子碾過橫穿出地麵的樹根和零散的小石子時,都會引起一陣顛簸。


    一丁點的顛蕩也會加劇貝利爾的難受。見到他在昏迷中皺起了眉,原本蹲在地上的葉淼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椅子上,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貝利爾的眉頭果然舒展了些許。


    葉淼的目光移向了他心口,心裏莫名一酸——在燈光下,她終於看清了他破碎的衣服上凝結的那一灘烏黑的血沫。


    她想象不出心髒被打碎了又重建的過程是什麽感覺,光是想想胸膛裏蓬勃跳動的這顆器官碎成數瓣……就覺得不寒而栗,萬分恐怖了。


    葉淼眼睫微顫,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難受地籲了口氣。


    抬頭時,她從玻璃窗的倒影裏看到了自己頭上腫起的包,竟苦中作樂地想——唉,明明就很難看嘛,貝利爾居然哄她說“一點也不醜”,還有沒有一句真話了。


    回到古堡後已是深夜。


    他們通過秘密通道回到了貝利爾的房間,將他安置在了床上。隨後格爾特請葉淼去處理頭上的傷。


    古堡裏的血族仆人都還記得在這裏住過一個月的葉淼,不敢多問她為何會回來、頭是怎麽撞到的,隻低眉順眼地給她冰敷傷口。


    由於這一回密黨找到葉淼的速度比她家裏人還快,她和貝利爾有私交的事已經瞞不住了。葉淼想了想,幹脆通過格爾特給克裏斯蒂安家送了信,告訴了他們自己在古堡裏做客,有很重要的事,暫時不能回去。她沒有閑暇關心那邊的人會怎麽看待她這種行為,隻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自己最關心的事情上。


    貝利爾這一躺,就躺了足足一個月。


    在第一夜,他除了樣子變化,體征依舊和血族一樣。到了第二天,他的體溫開始升高,皮膚熾熱,冷汗如雨下,如同一個正發著高熱、承受著莫大折磨的人類——一切仿佛回到了葉淼第一次來到古堡的那個夜晚。


    或許,這就是貝利爾修複身體的必經階段。


    那麽說來,在第一次見麵時,貝利爾並沒有故意裝作柔弱無力的病人來騙她。那時候的他,應該也在經曆一場類似的煎熬吧——記得喬治管家說過,那段時期正好是密黨內部權力交替之時。老親王歐文?埃爾斯蒂被銀子彈殺死,他姐姐的兒子貝利爾上位。


    以言語描述過程,隻覺平平無奇。實際上,裏麵的博弈、波瀾與凶險,隻有當事人才清楚。就結果來看,貝利爾是勝利者,但這份勝利絕對來之不易。所以,在成為新親王後,他在社交場合消失了許久。估計是隻能維持這副形態,無法見客,隻好迫不得已地神隱了。


    隨著時間過去,貝利爾心髒的傷口長合了,可還是沒有醒來的意思。


    這天晚上,葉淼一如既往地拖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看書,時不時地望一眼貝利爾。


    燭燈嘶撕燃燒,安靜的空氣中,她忽然聽見了一聲輕咳聲,愣了愣,轉頭,便對上了一雙微微睜開的紅眸。


    葉淼愣了兩秒,激動地把書放下了:“你可算是醒了!”


    她拖著椅子靠近了床邊,緊張兮兮道:“你覺得怎麽樣?心口還疼嗎?”


    貝利爾平躺著,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低低“唔”了一聲,動了動。


    在葉淼心驚膽戰的注視下,他支起了身體。


    葉淼現在看他就像看一個易碎品,脫口道:“不如你還是躺著吧。”


    “不了,躺了這麽久,我想坐坐。”貝利爾坐起來,籲了口氣,見她一臉懷疑,便用修長的手指撩開衣領,讓她看了一眼自己完好的心口,安慰她:“別擔心,你看,已經好了。”


    “已經好了……”


    “嗯,不信的話你可以摸摸。”


    貝利爾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她的手,想牽引著往自己身上帶。卻冷不丁地,被葉淼一把反握住了。


    “沒事了就好。”葉淼磨牙,知道可以開始秋後算賬了,慢慢逼近了他:“正好,我有很多事想聽你親口解釋。”


    貝利爾被她刻意扭曲的猙獰表情弄得哭笑不得,無奈地說:“淼淼,你這個表情很可怕,眼角吊那麽高會不舒服的,別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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