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破頭的事衛綰不願想,上藥之後,她倒頭便朝向褥子裏睡了,月娘與常百草對視一眼,出了寢殿,為衛綰闔上了殿門。


    衛綰眼瞼漸重,朦朦朧朧地有了倦意。


    夜深之後,夏殊則回寢宮來時,自己去梳洗了一遍,才上榻替衛綰將被她一腳踹下去的被子拉上來。相處了兩夜,已深知衛綰睡相不雅,深夜時分還會踹被子,他時而淺眠,偶然夜醒,看著被推到膝蓋上的棉被直不知該說什麽,隻好又拉上來,反複地替她蓋被子。


    也不知道以往沒有人陪她睡,一個人怎麽活下來的,風吹一吹恐怕便得著涼。


    如今正好入秋,晝夜涼熱交替,宮中常有人感染風寒的。


    衛綰睡姿不好,正愁踢了被子身上涼,忽然一個熱源靠近來,她便自來熟地往他懷裏鑽了過去。夏殊則忽然身體緊繃,還未落在她的背上的手立時僵住了。


    衛綰奶熊似的往太子懷裏拱了拱,小手蹭他胸口,撓得男人身上不住地發癢,心跳得極快,一整日在書房修得心如止水,再度被作孽的妖精攪渾了。


    但衛綰卻突然推開了他。


    夢裏舒適的床榻上忽然現出了一個男子的臉,衛綰定睛一看,竟是表兄王徵。這還罷了,他竟近在咫尺,還赤身露體,要朝她撲過來,衛綰嚇了一跳,臉色蒼白地朝他推去。“表兄。”


    被驟然推走的此時側臥於燭燈陰翳之下的男人,亦是麵孔發白。


    他靜靜地凝視了衛綰半晌,等她再度睡安穩,沒有踢被子之後,翻身下了床榻,取了掛在一旁的玄裳,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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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綰不再夢魘,晨起時,摸了摸身旁的被褥,一片冷涼。


    原來殿下昨晚一宿沒來。她心事幽幽,默默地想道。


    服侍她梳洗的婢婦們很快魚貫而入,衛綰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及太子去向,便已有人告知她,今早上殿下被陛下喚去了,衛綰蹙起了眉,想著陛下應當是為了昨日殿下惹惱了太後算賬了,有點兒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綰綰你這麽失望又擔心的,是不是喜歡上我們家夏夏啦?


    衛綰堅持狡辯:沒有!我隻是把他當我丈夫,這難道也不能想一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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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2 章


    懷珠捧來一條瓔珞寶珠頸鏈, 通體如鴿血,盈潤晶燦, 衛綰瞧了一眼, 沒甚麽念頭, 懷珠道:“殿下走時命奴婢拿來的, 是送給太子妃的禮物。”


    衛綰微微驚訝, 又多看了幾眼, 任由懷珠將頸鏈取了替她戴在雪頸間, 珠光殷紅, 華貴高雅,果然順眼了許多。


    懷珠道:“這條珠鏈是皇後娘娘出嫁時帶入宮中來的,原先是兩串兒,後來她贈了長公主與太子殿下一人一串,不過這終歸是女子之物, 殿下僅能拿它來送給妻子。”


    衛綰的手指握著雪膚前正中央沉甸甸墜著的那顆海珊瑚珠, 慢慢收攏, 被打磨得圓潤光滑的玉石,觸手帶著些微冰涼, 但很舒適。


    “不會太貴重了麽?”


    衛綰喃喃道。


    懷珠回話道:“豈會, 您是太子妃,除了您,還有誰配得上這條珠鏈?”


    衛綰頷首, 不再說話。心道昨晚殿下沒回宮,要給她的賞賜卻還記著。


    韞玉很快替衛綰將長發挽成髻, 簪上了粉紅牡丹絹花,又墜了一根赤金攢紅玉的步搖在鬢邊,正襯她的頸鏈,古紋鏡中的美人愈發膚色如玉,豔美絕俗。


    衛綰起身隨諸人出了東宮,宮車遙遙,朝衛府駛去。


    衛府今日迎太子妃回門,主母再是不情願,也隻得起了大早,與嫡長子在門口相迎,衛綰被扶下馬車之時,與衛不疑一道走上門檻,對主母見了禮,噙了笑,對躲在薛淑慎背後的衛織塞了兩封紅包,衛織不欲接,衛綰信口道:“你姐夫定要我塞給你,無法。”


    衛織咬咬唇,憤恨不平地一把將紅封抽了過來,背過身去了。


    薛淑慎心中暗恨衛綰這小賤人才嫁過去三日,便知道狗仗人勢回來欺壓她們了。她笑著一手挽了衛織臂膀,對衛綰說道:“家宴已備好,你父親等候已久了,入席吧。”


    衛綰客套了兩句,與衛不疑舉步入內。


    家宴上,衛邕問了幾句衛綰在東宮境況,衛綰一一做了答,你來我往,卻頗有些疏離。衛邕想與女兒親近,但礙於薛氏在場,怕表露得過於關懷,夜裏這悍婦定要踹他下床,心中不忿,暗自按捺。


    但薛淑慎卻消息靈通,知曉昨日裏衛綰被太後戒堂罰跪了,心下的得意還沒竄起來三分,跟著便有人回話,太子殿下親自與太後說清,甚至不惜翻臉,將太子妃抱走了。太子殿下何許人,太後都要借著陛下之手才敢施壓,陛下也不得不敬著幾分的人物,薛淑慎忍氣不得,本想趁此機會發作,隻是衛綰一回門,從馬車之中走下來,那恍如神仙妃子的裝束,便氣勢奪人地讓薛淑慎閉了口。


    是了,衛綰如今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人物,連太後都不怵,何況她區區衛家主母。想到自己以前對周氏與衛綰的苛待,薛淑慎反倒先怵了幾分。


    席上衛綰便留意到薛淑慎敢怒不敢言、進退窘迫的處境了,微微一笑,接著與衛不疑開玩笑。


    衛織於桌案之下掐著兩張紅封,眼眶幾乎要滴血,恨很地咬緊了唇。


    末了衛綰朝主母問道:“怎不見二姐姐?”


    提及衛皎,薛淑慎更惱,認定衛綰來回家看她們東院笑話的,冷笑道:“身子不適,她不來了。”


    衛綰又說道:“我聽說前不久,撫西大將軍李翦朝父親遞了信,要求娶二姐姐。”


    這話一出席上諸人臉色各異,均不知曉衛綰從何得知的,當初李翦與衛邕為了各自聲譽,嫁娶之事隻是私底下談論過,衛綰從哪聽來的?


    衛綰夾了一箸尖筍入碟,見席上衛家一桌子人瞧她的臉色,不自然地擱下了木箸,“二姐不在,我明說也無妨。李將軍回洛陽述職,對父親提出求娶之意,這背後是太子殿下默許了的,父親也知曉李將軍為人光明磊落,是保家衛國、軍功赫赫的英雄,阿綰本以為,這樁婚事是天賜良姻,不論旁人如何想,父親大人是必定會願意的,不曾想李將軍最後仍是失望而歸。”


    沒有想到李翦回朝求娶,背後竟還有太子殿下授意,薛淑慎臉色半紅半白,席上一句話也不再有。


    待退了席之後,她道胸肺不適,要回屋靜養著,衛邕後腳跟入,才進門,薛淑慎便幾記拳雨點似的砸下來,痛斥道:“好你個老匹夫!縱容那小賤人嫁了東宮那位主,才幾日哪,回門便甩臉子來了!我薛家如今之聲勢,太子提起來也不敢不敬畏三分,她倒好,狐假虎威,借著太子的光來掌我的臉來了!”


    衛邕驚愕說道:“何出此言?今日在席上,分明你不給阿綰好臉色,她為了緩和席上氣氛,不住說笑……”


    薛淑慎更怒恚難忍,一根蔥根似的雪玉指頭戳在男人腦門兒上,怒喝道:“你這幾年是被衛綰灌了迷魂湯了不成?她方才那話什麽意思?太子殿下幾時幹起了拉纖保媒的勾當來了?多半是她胡謅,那姓李的發跡之前,也不過是給太子打下手的一條忠犬罷了,她如今高嫁了,少不得回來踩咱們一腳,若阿皎真嫁了李翦,還不是處處低她一頭?”


    衛邕麵露失望,盯了薛淑慎看了許久,又道:“你曾說,若真要阿皎嫁給李翦,不如嫁給小吏。小吏你倒能忍了,李翦你卻百般看不上。僅隻是因為,當初李翦受了殿下擢拔才有今日,你心中不平,唯恐阿皎嫁得不如阿綰。”


    這婦人脾性大又強,固執如牛,為了點顏麵聲望,甚至不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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