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首都,這些了解前線戰況的特使才知道,原來後方與他們的意見竟然相差這麽大。四處碰壁是理所當然的,更加令他們灰心的是,那些聽到他們要求準備更充足冬季補給的要求的軍隊高層,幾乎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奧登尼亞留守在大後方的軍隊將領,似乎都已經被首相的那套計劃給完全洗腦了。


    隻有少數的高官向他們表示了憂慮。三軍指揮司令部的西格蒙德元帥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接見施道芬的時候,仔細地聽他報告了有關前線的大小戰事。在得知首相的決心沒有一點的改變時,這位從傳統陸軍中出身的軍人苦笑了一下,向自己的這個晚輩說道:


    “您不知道,在剛開始宣布這個新作戰計劃的時候,我們花了多少的力氣向首相說明它的利弊之處。可是您猜首相是怎麽說的?當時那位先生盯著我們每一個人,扔下一句:‘看來在我軍之中,不了解軍事能帶來經濟利益的人實在太多了。’之後,不管我們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不拿下高地人的油田,首相是不會甘心的。”


    這樣的會談無疑更加深了施道芬內心的憂鬱。所幸的是,數天之後,西格蒙德元帥就會奉命親自到路德尼亞前線視察,到時候,他可以與自己人有時間好好商量一下,如何麵對今後的形勢。在向對方告別的時候,西格蒙德元帥向施道芬語重心長地說:


    “這次作戰計劃改變,並不是因為您遊說失敗的緣故,所以請您不要再這些放在心裏。相反,能夠有您這樣優秀的人材在前線從事參謀工作,我為德克元帥感到非常羨慕。”


    施道芬出身於奧登尼亞皇室旁支的貴族家庭中,他不僅擁有著高貴的地位,同時也是在參謀部中備受敬重的人員。要不然,凡事深謀遠慮的德克元帥也不會必定指派此人回來奧登向首相了解情況了。他們這些在傳統陸軍中出身的人,一方麵在軍中擁有著崇高的聲譽,但另一方麵,也被某些人視作眼中釘。


    在回來奧登的第三天,施道芬中校就離開了他下榻的飯店,外出到綠湖旁散步。但是他像其他遊客那樣找張長椅坐下來或是拿著釣杆在湖邊釣魚,而是繞著湖邊慢慢走著。雖然他在之前的戰爭中因為失去了左眼而帶來一定的不便,可是敏感的中校依然能夠發現那些毫不起眼跟隨在後的異樣的遊客。他清楚,這裏無時無刻都有人在盯他的梢。不過這些對於一個在前線身經百戰的軍人來說,還是太小兒科了一點。


    施道芬中校確認了跟蹤他的人數之後,利用了湖邊那密集的樹林,擺脫了對方的盯梢。當那些在周圍找不到他身影的特工人員還在尋找著他的時候,施道芬已經坐上一輛早已等候在湖邊的藍色轎車,往城郊駛去。那是他之前就吩咐準備好的,現在確實能派上用場。


    當他的轎車行駛到奧登城外某處莊園時,四周毫無異樣。施道芬沒有急著下車,他確信這裏沒有監視的眼睛後,才將車子駛進裏麵。在那兒,也已經有人在等候他的到來。瞧這占地不小的莊園的麵積,就可以猜測出住在這裏麵的人非富則貴。管家把這位軍官帶到一處隱秘的房間後,迅速而安靜在關上門,自己獨自站在離房門有一定距離的窗前守候著。


    施道芬向這處的主人敬禮,而站在他麵前的那個上了年紀但威嚴依舊的老人則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這次您辛苦了,約瑟。”


    被對方這樣稱呼著自己的小名,施道芬報以一笑——顯然他們間的關係非常親近。和其他奧登上流社會人家的主人書房一樣,在桌子後麵正中央的牆壁上,掛著一幅主人以往的半身肖像畫。那是這裏的主人仍然擔任著軍職時的畫像,裏麵的他和現實中的他一樣,都是一位威嚴的老人。


    在向對方訴說了最近的情況後,施道芬又這樣詢問這位老人:


    “我們這邊最近有什麽麻煩嗎?為什麽您上次特地派人帶口信給我,要我暫時停止行動呢?”


    “我想了很多,德克那個家夥不是個會輕易改變心意的人。他對政治完全不肯插手,所以如果要拉攏他,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他就算是在心裏對現在的政治不滿,但也不會多說半句話。我們隻能再想別的辦法,繼續尋找同道中人。”


    “我在前線收到消息,奧爾達斯中將身亡,迦蒂公主的公子也突然死亡。這一切,會不會是勝利黨的人發現了什麽?”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不過,約瑟,”老人神情凝重地盯著對方那隻完好的右眼,“他們早就打算這麽做了,要是迦蒂公主生下男嬰,那麽要讓副首相兒子與奧婕莉公主的孩子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就會被大大降低。這是勝利黨和海因茨最不想看到的,為了能確保他們的人永遠掌握著帝國的權力,殺死嬰兒這種事他們是幹得下手的!這樣的日子,不能再持續下去了,為了國家和無辜的人,這一切都必須被製止。要是沒有了卡爾·海因茨,勝利黨的根基就會被動搖,我們的國家才能重新回到正常的軌道上。約瑟,背在你們身上的擔子很重,但現在,隻有你們才是國家的希望!”


    施道芬靜靜地聽著對方的這番話,臉上的堅定一覽無餘。坐在他麵前的人,是曾經擔任三軍指揮司令部部長的貝格元帥。由於三年前的軍方高層“醜聞事件”,他雖然與案件無關,但也不得不被迫請辭。這位與德克元帥擁有相同資曆的老將軍,直到現在,都對勝利黨的上台耿耿於懷。對勝利黨而言,他不僅是前任首相尼恩伯格的親密戰友,更是一國之母皇後瑪麗亞娘家的長輩,所以雖然他已不再是軍隊中權力核心的一分子,但卻依然被視為不安定的要素。


    在經過一番商量之後,貝格從隱藏在牆壁中的保險櫃裏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遞給施道芬,說:


    “這種東西既然我們已經掌握了,那麽就沒有必要留下原件,把它燒毀吧。”


    施道芬接過那份沉甸甸的文件,他的眼睛卻在看著老元帥,帶有一絲猶豫。“我們……真的得跟那樣的人合作嗎?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我覺得……簡直就跟勝利黨一樣,毫無人性!”


    貝格看著對方,他沒有認同或是反對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說:


    “在非常時期,我們不得不這麽做。這並不表示我們讚同那些人的做法,但是,隻有那種人,才能作為最有力的證據,指證勝利黨的惡行!約瑟,為了國家和人民的未來,忍耐是必要的。”


    施道芬深深低下頭去,向對方表示自己的敬意。他沒再說什麽,而是掏出打火機,把那份厚重的文件點著了,扔進壁爐裏。裏麵的紅黃色火焰,一點一點地吞噬著那份文件。那封皮上的一行文字:國家勝利全能黨中央幹部人事檔案(機密)——也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化為烏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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