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爾伸出左手,把有些生鏽的門把手擰開。敏娜剛說了一句“之前這兒已經搜過了”,可是從門裏迸發出來的強烈氣味卻讓她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伊格爾雖然有心理準備,不過也差點被這股氣味熏倒。實在太臭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臭味,是一種腐爛的氣息,令聞者欲嘔。伊格爾正想進去,被敏娜攔住了,她說:


    “讓我來吧。您行動不便,裏頭又小,要是被那些雜物碰到您的傷口就不好了。”


    由於那間房間確實很小,再加上敏娜的要求,伊格爾隻好同意。他看著敏娜小心翼翼地走進裏麵去,四處尋找著臭氣的來源。那兒隻有些拖把之類的清潔工具,勉強能容納三個人進去。可是一眼就能看見全部,哪來什麽隱藏的人?


    伊格爾發現,在裏頭還能聽到一些細微的“嗡嗡”聲,好像是蒼蠅。他示意敏娜往有聲音的地方找找看,沒過多久,女護士一把掀開水桶的蓋子,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倒退了好幾步。伊格爾見狀,也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旁。他一邊扶著對方,一邊往桶裏看去。在那裏麵,有一桶黑黑的液體,在液體之上,有一隻蒼白的手腕露了出來,那些蒼蠅們就在上頭盤旋吮吸。這就是臭味的來源,伊格爾拉著敏娜先出來,他們都是臉色煞白。敏娜深呼吸著,不禁回頭看了看黑乎乎的房間裏一眼,問:


    “那到底是誰……怎麽會弄成這樣……”


    伊格爾也沒有想到,本來想來這兒看看有沒有失蹤的人在此隱蔽,可是沒料到卻發現了這麽一幕。在驚魂稍定後,他問敏娜,是不是醫院裏有人在處理完傷員的斷肢後,又錯把本該進行處理的殘肢給弄到這兒來了。不過敏娜直搖頭,她很肯定地說: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當傷員的四肢被切下來之後,我們會馬上把它們弄到一起,再去進行焚化,整個過程都是大家一起幹的,那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有人把殘餘的手腳藏起來再拿出去。我們對這方麵很小心,從來不會出岔子的。而且,那隻手的手指上,還有粉紅色的指甲油呢。也許就是……”


    伊格爾也覺得有理,而且他想起剛才所看到的水桶,裏麵那些好像是血。如果不是傷員們那些被切割下來要處理的殘肢,那麽又會是誰的手呢?他覺得,有必要再進去看看。敏娜吃驚地看著他,有點張口結舌地問:


    “您、您還要……進去?我想,不如這樣吧,我來找人處理吧,現在您不應該這麽勞神。”


    還沒等他說話,敏娜就像一陣風似地跑下樓去叫幫手了。伊格爾呆呆地站在那裏,他看看那個房間,走了進去。之前是因為突然,所以他被嚇了一跳,不過這次他可是有了準備,所以臭味再濃烈、場麵再可怕,他也不會覺得心驚膽戰了。揭開那個水桶,他凝視著那隻斷手,發現它手腕纖細而且指甲像是經過修剪,像是年輕女人的手。他端詳得越久,就越覺得這是女人的手腕。如果說這是真的,那麽這隻手就肯定不是受傷軍人的殘肢了——因為傷員全是男人,而男人的手是不可能這麽纖細的。手腕有開始腐爛的跡象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氣味才傳到了外頭,引來了發現者。


    伊格爾觀察夠了,一步步挪到外頭去。他心想,在這麽狹小的地方,真不明白那對男女還怎麽會覺得約會有趣!這裏十分黑暗,隻要人一站在門前,裏麵的東西幾乎難以辨清模樣。伊格爾忽然抬頭向門外看看,又看看那隻在黑暗中的手腕。他皺了皺眉頭,嘴裏嘀咕了一句話。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門邊。當他回過頭時,忽然發現一旁掛著抹布的架子上,仿佛有點不對勁。再看清楚些,那兒有一根長長的、灰白色的絲線,粘在了架子下方。伊格爾緩緩地把那根線拉出來,它很長,起碼超過三十厘米。當伊格爾把它拿在手中的時候,才發現這並不是一根線,而更像是人的頭發。


    “什麽啊……這個是……”


    他還沒來得及多作設想,就聽到樓下傳來腳步聲。伊格爾趕緊把自己剛才的發現掖在口袋裏,之後轉身看著一口氣跑上來的敏娜和其他兩個護士。見伊格爾還沒走,敏娜也沒多說什麽,她隻是指指裏頭,然後兩個護士就進去查看了。沒多久,她們也出來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其中一個護士把房門掩上,而另一個則對伊格爾說:


    “少尉,請您對這件事保密好嗎?我們現在要馬上處理這兒,但不想在你們當中引起騷動。”


    “當然,我可以保證。”


    伊格爾沒有心情再到外頭散步,而是離開了那裏。他知道,沒過多久,那裏的一切都會被護士們清理幹淨,再次回複成一個僻靜的角落。可是那個腐爛的手腕,仍然在他的腦海裏徘徊。


    病房裏似乎沒人察覺到外麵發生的那一切,他們照舊開著彼此的玩笑,在一起玩牌。伊格爾回到自己的病床上,他拿出口袋裏的那根灰白色的細線,仔細觀察著。這是人的頭發吧,不管怎麽看都很像,而且照這種長度來看,是個女人的嗎……伊格爾想起那個曾經見過幾次的現已失蹤的護士的模樣,那個女人是棕色頭發的。伊格爾看著它,隱約有種在哪裏看到過的感覺。灰白的……灰白的……跟那天晚上,屏風後麵的一樣……


    他渾身一抖,差點把那根像是頭發的東西也抖落下來。伊格爾不願再多作假設,他把那根頭發扔到窗外,靜下心來跟其他人聊天說笑。當天晚上,他沒有看到敏娜,所以也沒法打聽此事。不過第二天,對方就出現在病房之外,手裏拿著托盤。伊格爾匆匆走出去,叫住對方。敏娜一見是他,似乎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兩人走到走廊一側,敏娜先開口說:


    “您是想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對吧?”


    這正是伊格爾的來意。敏娜倒沒有多吊對方的胃口,她看看左右無人,湊近對方,輕聲說:


    “請您一個人知道就好了。根據我們後來檢查,那個,應該是金莉的手。隻是,其它部分還沒找到。”


    “這麽說,她已經……”


    敏娜凝重地點點頭。“很有可能是死了。因為從那個手腕的腐爛程度和桶裏的血液凝固程度來看,它們被丟棄在那裏,已經超過兩天了。也就是說,在金莉失蹤的那天晚上,她應該是……”


    被殺了!伊格爾明白到這個事件背後的含義,心裏一陣發怵。而且聽對方說,其它部分還沒找到,那麽就意味著,那個護士的身體可能仍舊散落在這附近。敏娜沒有再透露更多的消息,她在走的時候說:


    “請您忘了它吧,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伊格爾站在走廊上呆了一會兒,緩緩往回走。他何嚐不想忘記那可怕的畫麵,可是這並不是他能控製的事情——就像在戰場上,他不可能對眼前的廝殺馬上忘個幹幹淨淨。在看似平靜的戰地醫院裏,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陰影。伊格爾從來不曾像現在那樣,真切地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在他心裏,再次冒出那個念頭來:


    “在那天晚上,我所見到的,並不是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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