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羅蕾萊還察看了狙擊手藏身的座椅底下。看到她居然不怕弄髒裙子幾乎是趴在地上朝座椅底下張望,哈根轉過頭去。從他現在這個角度看,教堂中央一覽無餘。在這個角度,確實可以輕易朝神壇的方向射擊。隻不過當時他與同僚們一起,站在大主教的周圍用身體築起了人牆來保護對方,但沒想到還是被遊擊隊有機可乘。想到這裏,讓哈根覺得頗不甘心。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羅蕾萊站在包廂前,麵向教堂中央的位置,出了神地想著什麽。這個黑發女人想了一會兒,回過頭來問:


    “請問,當時是響起過多少聲槍聲呢?”


    “兩次。”哈根對於當天發生的一切,宛如曆曆在目。“第一次槍擊過後,營長就發現了教堂裏有狙擊手,所以命令我們都上去保護大主教。沒想到……還是遲了。”


    “也就是說,第二槍擊中了……”羅蕾萊喃喃說著,又看看樓下的神壇。“當時您們就在大主教身邊?”


    哈根點點頭。“是的,我們幾個人,可以說是用身體將他圍了起來。正想讓他彎下腰,好撤退的時候,就……”


    說到這裏,他不禁在心裏歎了口氣。要是他們可以再快一點、再早點明白到爆炸是怎麽一回事,也許大主教現在就不會有事,而3營以及尤琛也就不會承受那麽大的壓力了。其實以他們當時的反應來看,已經比教堂中的其餘人更冷靜也更行動迅速的了。但是如今現實的嚴重後果,始終讓哈根以及當時在場的軍官難以釋懷。


    “我想那個時候現場肯定一片混亂,也隻有軍方的人,可以想到要保護大主教撤離。能做到那樣,已經很不容易的了。”


    哈根盯著這個女人看了一眼,而對方已經重新將視線落到樓下去了。哈根心想,這個女人是在安慰我嗎?難道自己的心事這麽容易被人看穿?他自問不是那種把心中情緒與想法都擺在臉上的人,而且擔任副官的其中一個先決條件,就是要能保守上司交代的秘密事宜,不讓外人看出一點苗頭。哈根成為尤琛的副官這麽些年,這方麵自然合格——不然尤琛也不會如此信任他了——沒想到這一次,這個才見麵不久的女人,居然像是看出了自己的思緒,還反過來安慰他。但他心裏另一方麵又在想:也許對方隻是客套話而已,這也不奇怪。


    兩人又回到樓下,本以為對方已經看完了現場,沒想到羅蕾萊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仍然在神壇附近徘徊。她站在當時大主教以及保護他的軍官們所站的位置那裏,又昂起頭,看著二樓那個包廂。見她一臉困惑的神色,哈根心想: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如果這裏真的還有什麽線索,早就被我們的調查人員發現了,哪裏還等你來發現。雖然這麽想,不過他的神情卻未見絲毫異樣。


    羅蕾萊看看腳下,因為這兒是教堂神壇、祭壇、唱詩班、頌經士所在的地方,因此地麵鋪了一個約比教堂地麵高出十五厘米的台子,這個台子的麵積,大概有八十至一百平方米大。唱詩班所站的地方,是三層梯椅組成的,方便每一排的成員都可以讓後麵的人清楚看到。不過羅蕾萊所感興趣的,還是神壇以及它的附近。神壇外的地板,是一色平的。她觀察過後,又問身後的哈根:


    “請問一下,大主教本人的身高是多少?”


    哈根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麽問這個。不過他還是回憶著,說:


    “我並不清楚具體數據,不過以目測的標準來看,大概是175公分左右。因為我們營長的身高是這個數字,大主教跟營長站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個頭差不多。”


    “那麽您還有當時在場一起保護大主教的各位軍官的身高又是多少呢?”


    “我們?”


    哈根現在有點明白,對方可能是想通過得知身高方麵的比較,來判斷當時大主教在他們的包圍中,究竟是如何會被樓上的狙擊手擊中。因為他們的身高與大主教本人的身高,對狙擊手的射擊,是會造成影響的。現在被對方這麽一問,他才有機會仔細思考這一點。


    “我們的平均身高是180公分,當時在場的我的同僚們,身高都跟這個數字差不多,不會有比大主教矮的。不過,這樣的話……”


    哈根吃了一驚,因為他想到一個不合理的地方。羅蕾萊顯然明白到他的情緒,點了點頭說:


    “大主教的致命傷,是在脖子到胸脯之間的正中央位置。而當時,您與其他軍官一起,都已經上前將大主教團團圍住。照道理來說,大主教的身體,除了頭部以外,其它部位應該都被別人遮蓋住了。而且以樓上的角度來說,大主教必須把身體完全正麵對二樓左邊那個包廂,才有可能被人在正中央弄出一個傷口。”


    “也許是因為我們當時在移動中的疏忽,所以才導致大主教中彈。”


    哈根實在不大願意回憶那時的情況,因為隻要一想到是他們的失誤使得這一慘劇的發生、繼而使得如今3營和他們最信賴的營長要麵臨如此境地,他就覺得難過。不過羅蕾萊卻不像他那樣陷入自我的情緒中,而是繼續思考著。她看著哈根,一字一句地說:


    “這也許隻是我個人的見解,不過我認為,您與您的同僚們,在當時的情況下,寧願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外,也不會讓大主教有危險。所以,您們是不會倉促移動而使得大主教暴露在槍手的槍口下的,這是我的看法。”


    哈根沒有說話,但是在進入教堂後這段時間以來,對這個女人的看法,卻幾次改變。原本以為她隻是靠著與營長相識的關係,想進來看看,沒想到對方卻認認真真地觀察一切;原本以為她內斂少言,沒想到卻能一再看穿自己的心事;原本以為這種有外國血統的女人,會對他們這些禁衛軍避而遠之甚至是畏懼,沒想到她卻敢反過來安慰自己。哈根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語塞了一會兒,才說:


    “可是這次大主教遇刺,到底是我們的失職。”


    這時,他聽到那個女人輕輕一笑。朝她看去時,對方臉上的笑容並沒有譏嘲之意。


    “您笑是因為覺得我沒這個必要後悔嗎?”


    “不,我之所以笑,是因為我並不是出於安慰您,才會這麽說的。”羅蕾萊沒有再笑,雖然臉上的神情柔和,但浮現出沉靜堅定之色。“剛才我會那樣說,是因為我個人的分析。奧登尼亞軍人——尤其是像您們這樣擁有著無上榮譽而且久經戰場的禁衛軍——即使是自己中彈,但為了完成使命,也不會輕易退卻。所以我會認為當時在場的軍官——包括您在內——都沒有離開大主教的意思,而是會一直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對方的安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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