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副官無言地將目光落在那封夾雜在文件的信裏,營長的老同學提到,阿爾緹瑪.梅策爾格是由於腦瘤晚期不治而身亡的,其間並沒有任何不尋常的事情。那個女人是在奧登的皇家醫院去世的,死前還有她的家人在旁陪伴,因此顯然不可能有假。


    由於保密的關係,所以這個女中尉服役的地點和工作的內容性質都沒有在文件上被提及。但是尤琛已經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她就是那名出現在瓦爾德勞動營慘案片段裏的拍攝者。哈根相信對方,隻是沒能清楚地認證文件上與片段中的是否同一人,對他來說有點遺憾。


    “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被哈根這麽一問,尤琛本來就沒舒展過的眉頭,此時攏得更緊了。


    “我隻見過她兩三次,基本上是在那些小型的家庭聚會裏。她是個……看上去很乖巧可愛的女孩。”


    “乖巧?”


    哈根好像明白對方的遲疑,別有用意地重複著那個詞。沒想到尤琛看著他,認真地點點頭。


    “是的,這就是我對她的印象。”


    與尤琛隻相差一歲的哈根不禁歎了口氣,他本想從上司口中多了解那個紅發女人的意願看起來很難實現了。尤琛似乎也了解他的心情,瞪了他一眼,說:


    “拜托,奧圖。突然間要我回憶一個隻見過兩三麵,而且是在好多年前的這麽一個人,這總需要點時間吧!我又不是萬能檔案庫,就算是,也得花時間來找一找。”


    “好,好,我不強迫您。”


    哈根舉手作出個投降的樣子,一臉苦笑。但尤琛可沒被他的滑稽樣感染,那雙藍色的眼睛看向窗外,努力地回想著那些以往他沒什麽感觸的往事。也許真的是他的努力得到了全能之神的回應,一些看似與他無關的畫麵還有聲音,逐漸從他的心底升起,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創世曆1076年的初夏,當時仍在希格中學就讀高三年級的尤琛.弗萊德,與家人一起,到熟人家中作客。那戶人家他們時有來往,但不算特別要好。那個時候,奧登尼亞掀起了一股崇拜的狂熱之風,而這股風氣的始作俑者,便是勝利黨。他還記得,在家中無意聽到父母對話時,曾經說起這一家的男主人,放棄了原有的軍職,參加到一個非正規的政黨的特別部隊裏,當時那個特別部隊的名字,叫做“王家禁衛軍部隊”,是一個很少人聽說過的軍隊。尤琛還記得,自己那時還在世的父親,對於這支隻為勝利黨服務的部隊感到不屑一顧,他還要求過自己:如果要報考軍隊,絕對不能跟那些部隊拉上關係,因為它們是——那個詞是怎麽說的?尤琛思索著。他想起來了,父親那個時候是這樣跟自己說的:


    “隻為政治而存在的部隊,遲早都會露出它的打手的本色!”


    對了,就是這個,打手。在那些正規軍出身的軍人們看來,禁衛軍隻不過是勝利黨的打手罷了,是一支不入流的部隊——它甚至根本不該被稱為部隊。而當時他們要拜訪的那一家的男主人,居然就是這個部隊中的軍官,因此這次拜訪能夠成行,也頗讓尤琛感到驚訝。反正在那一天,他們一家來到那裏,開始了對另一家人的拜訪。


    尤琛記得,在進入房子的時候,裏麵傳來動聽的琴聲。之後他們被請到起居室,裏麵有好幾位小姐都坐在那兒。有人站在那兒唱歌,有人為她伴奏。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坐在鋼琴後麵負責彈奏的那個女孩,就是後來他在攝影帶中看到的那個女人。阿爾緹瑪.梅策爾格,那年她隻有十六歲。


    聽到這裏,哈根心中忽然冒出一幕不可能的畫麵:在夏天美麗花園中,兩個郎才女貌的少年男女肩並肩地走在一起,臉上寫滿幸福。不,不,這不可能。哈根趕緊搖搖頭,會產生這樣的聯想,或許是因為聽到少校介紹當時他們的年齡的緣故吧。畢竟在外人看來,這個年齡的少年和少女,往往都是懷春之年。遺憾的是,當他在進行遐想之時,尤琛忽然似有所覺,看到部下的表情,馬上明白了。他咬牙切齒地說:


    “奧圖,可別誤會,我可不像那些愛情小說中所寫的那樣,一到少年時期就非要愛上某個同齡女性不可!”


    哈根哪裏再敢說什麽,隻能趕緊稱是。他待營長怒氣稍減,又忍不住好奇地問:


    “後來呢?”


    “後來……”


    尤琛再度陷入到他的回憶之中。他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坐在鋼琴後麵的那個女孩穿著白色的紗裙,夾雜著金色的紅發上,係著一條藍色的緞帶。她長得像梅策爾格先生,他聽母親與別的夫人們私下裏交談時,就是這麽說的。不過這個女孩的出生,曾經讓這個家庭感到失望和不滿。原因是梅策爾格一直希望頭胎是個兒子,這樣的話,自己也不必擔心日後繼承人的問題了。可惜的是,當創世曆1060年夏天,這個女孩平安出世時,梅策爾格沒能如願。他之前想好的“阿爾提拉”這樣象征著權力與武力的名字,自然不能用到這個女孩的身上。因此她的母親隻好采取折衷的辦法,將那個名字作了修改,稱自己的長女為阿爾緹瑪。當然,隨著後來梅策爾格家裏又添了三個兒子,繼承人的問題是不用擔心了。而這個長女也意外地給父母帶來不少樂趣。連曾經對她的降生感到過失望的梅策爾格,也把這個女兒當成掌上明珠一般看待。


    阿爾緹瑪感覺很安靜,如果不是別人問她什麽問題,她幾乎就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不開口。每次有別家的太太或是小姐跟她聊天,她肯定會用那略顯低沉而柔和的聲音說:


    “是的,夫人。我很樂意……”


    在那時——恐怕現在也是如此——的社交圈內,無人不稱讚梅策爾格小姐的教養良好、舉止高雅得體。而那時的弗萊德家女主人,也常常當著眾人的麵稱讚阿爾緹瑪,說她真是位聰明又漂亮的小姐。現在想想,尤琛覺得,父母與梅策爾格家之所以來往密切起來,恐怕也是有替他和哥哥的終身大事考慮的緣故。


    “尤亞,你不也很喜歡這首曲子嗎?來,去跟阿爾緹瑪一起演奏看看,兩個人合奏,說不定會更動聽。別推辭,男孩子在這種時候更應該主動一點。”


    事後尤琛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按照母親的意願,去跟那位少女合奏。不過他猜想,自己多半是找個什麽借口——要不就是請哥哥幫忙,在外頭來叫自己離開——溜走了。第一次見麵時,他隻有這樣模糊的記憶畫麵。


    不過真正令他對這個阿爾緹瑪留下印象的,恐怕還是回家之後,他與哥哥的一席談話。因為哥哥提醒他,父母有可能是要他們中的一個、娶梅策爾格家的長女。那到底會是誰呢?尤琛當時驚訝地問哥哥,正在大學就讀的哥哥狡猾地一笑,說:


    “我可不要那麽早結婚,我想可能是你吧,尤亞。”


    之後,兩兄弟還因為這件事擔心了好一陣子。尤琛當時並不知道,在那次的會麵時,原本梅策爾格夫婦是想看看弗萊德家的長子個性脾氣如何。能不能配得上他們的女兒。可是後來一見,他們的眼光倒轉移到尤琛身上來了——這一點,尤琛是後來聽母親說的。早知如此,恐怕當初他說什麽都不會去梅策爾格家了。當時是上校軍銜的梅策爾格,對於這個年輕人十分欣賞。他甚至還跟自己的同僚——也就是後來的艾爾文.克米特上將——提起過此事。當克米特將這件事情作為玩笑與尤琛說起的時候,當時尤琛的第二個兒子都即將快來到人世了。尤琛從上將的嘴裏得知,他與梅策爾格都希望自己成為他們的女婿(其中一個是侄女婿),所以梅策爾格與克米特談起此事時,克米特似真似假地警告說:


    “那可不行!因為我也想讓尤亞那小子成為我的希達的丈夫呢!”


    後來,這些願望當然都沒有成真。因為在就讀軍校的時候,尤琛結識了琴,兩人順利地結婚、組建家庭。在家中舉辦婚禮的時候,尤琛依然記得母親這樣跟自己開玩笑:


    “到時候到底要不要請梅策爾格家和克米特家的那兩位小姐呢?隻怕她們來到見到你,會不好意思噢!”


    這些話是母子倆在琴不在的時候,私下作為玩笑話說說而已。她們有沒有來參加婚禮,尤琛也沒有什麽印象。


    “原來我們的營長,還真是差一點就成為了他們的女婿啊!”


    哈根聯想到不久前自己的一次猜測,但他可不敢表露出來,隻是繼續聆聽著對方的話。他和尤琛此時坐在辦公桌前後,都抽著煙。不過尤琛隻是將煙夾在手指之間,任由煙灰掉落到桌麵上。


    “後來我從別人那裏聽說,說因為成績太優秀了,所以梅策爾格的長女到國外求學去了……”


    即使是現在,奧登尼亞神聖帝國也依然沒有專門可供女子入讀的大學。除了那些護士學校、烹飪學院諸如此類的非正規學校之外,奧登尼亞的適齡女性如果想在高中之後繼續學習,就隻能到國外去念大學。而當時與他人一樣觀念保守的梅策爾格,居然會讓自己的女兒到曼尼亞求學,這也讓周圍和他家有來往的家庭感到非常意外。


    “不是說梅策爾格不喜歡這個女兒嗎?為什麽還要願意讓她到國外念書呢?而且還是到曼尼亞那種地方。”


    在奧登尼亞的傳統觀念看來,尤其是老一輩人,他們覺得曼尼亞社會上那股提倡婦女解放、民主自由的風氣非常壞。那兒教育出來的女孩子,也是所謂的現代派的拙劣產物。所以像梅策爾格那樣的人居然允許女兒到那兒求學,哈根覺得很不可思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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