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並沒有失去太陽,它以另外一種方式來到我的身邊,那是格特……他就像冬天的太陽那樣,雖然不能融化那些厚厚的積雪,可是也溫暖著我的心,要是沒有他,我不會支持到現在。可是在我離開琥珀堡之後,我不得不離開原本隻屬於我的陽光,繼續在外地的黑夜裏行走,那些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黑色,是的,我不喜歡黑色,就像我自己的頭發,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刺探的目光,我討厭黑色……可是有時候隻有在黑夜裏,你才能發現一些東西,例如說,懸掛在天上的月亮……月亮也許沒有太陽那樣的光芒,可是對於行走在黑夜裏的我來說,它同樣重要,而且,也多虧了它,我才能走出那段灰暗的日子……你像月亮,尤亞,在夏天的夜晚裏高高懸掛在半空中的月亮,為人驅走不安的炎熱,帶來清涼和光明,讓人可以在黑暗中走出去……對我來說,這都是不可缺少的……格特,還有,你……”


    “……”


    尤琛沒有說話,他不是因為漠然或麻木,而是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哽咽住了。羅蕾萊的聲音,溫柔地徘徊在他的耳邊:


    “回去吧,尤亞,不要因為一扇窗戶,而放棄回到那個世界,它還在等待著你……你也更需要它……”


    那次談話,就以這樣的結尾收場了。也許是與羅蕾萊如此難過、不舍地分手,所以尤琛即使是回到家之後,對任何事也提不起興趣。他落落寡歡,甚至無法去麵對自己的妻子。爆發這樣的衝突,現在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清醒……清醒……我太需要清醒了……如果一切能夠湧上岸的波浪一樣,泛著白沫可是實際上在沙灘上的痕跡很快就會消失,那樣該多好!簡直不留一點痕跡……但那樣的話,也許會更遺憾……我不應該覺得遺憾才對,我有漂亮賢慧的妻子、可愛的孩子,還有一個這麽大的家在等著我,我是擁有了很多……浪花是很美但消失得更快,浪花,她對我而言,隻是這樣子而已嗎……”


    尤琛的視線,落在了書櫃上的一個小擺設玩意上。那是一個水晶球,裏麵有一間小房子,周圍是洶湧的波濤。那是在很久以前,他在某個地方拿回來的。是誰送給自己的?尤琛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他隱約記得,好像是在某間小酒吧裏,那時候自己還沒有成家,無意中在那兒坐了一下午。對了,那家店的主人——好像是個女人,但尤琛已經想不起她的模樣了——將這個東西送給了自己。她那時好像是這樣說的:


    “……祝您順心如意,要是不嫌棄,就請把它帶走吧!或許,在悶了的時候,你會想到它的……”


    那個女人為什麽會把這種東西送給自己?自己當時為什麽又神使鬼差地拿走了它?尤琛覺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一切都是那樣的遙遠。不過現在再看著這個水晶球,還有那裏麵的東西,一些念頭也漸漸湧上他的心頭:那是一間建立在沙子上的房子,而且好像隨時都會被周圍的浪花所淹沒……不,不僅是建立在沙子上,甚至連那所房子,也是用沙子建起來的,它不牢固,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樣……


    也許這一切都是由於尤琛的心情所影響,才讓他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在心裏形成了別的模樣。但是此時他越發感覺到,自己的家,根本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堅不可摧。猶如海灘上那些用沙築起來的城堡,不知何時就會毀於海浪之中……


    在創世曆1089年已經即將進入到第三個月的時候,尤琛.弗萊德結束了休假,回到前線。由於孩子們要上學,所以沒法親自到車站送別自己的父親。不過在臨走前,他們還是盡量跟父親呆在一起,像是想用這種形式來與父親一同分享他們的快樂和喜悅。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光確實過得飛快,而如今站在尼恩伯格車站在大月台上,麵對著前來送行的妻子,尤琛卻不知如何麵對。


    “去到前線要一切小心,雖說是南邊,不過現在那兒肯定也冷,要為自己多添些衣服。還有,有機會就別熬夜,你低血糖的毛病還沒好呢。”


    聽著妻子的話,尤琛隻能一一應著。他將自己的行李交給月台的勤務兵,打開車廂包間的門,又回過頭對妻子說:


    “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別累著了。”


    琴點點頭,夫婦倆看起來好像都已經把那次的吵架忘記了,就如同其他夫妻一樣,在月台與自己的另一半送別。尤琛剛走進包間,又回過頭來看著對方,猶豫之下還是說:


    “對不起,親愛的。”


    琴沒有說話,她仿佛想笑但沒有成功。也許是丈夫的話讓她回憶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當車廂的門被關上後,她並沒有看向坐在裏頭的丈夫。他們之間所阻隔的,並不隻是一扇薄薄的車廂包間的門而已。


    列車啟動之後,尤琛掀起簾子朝外麵看去。琴仍然站在那裏,卻看不清她的表情。這一次離開之後,自己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看到家人了……抱著這樣的想法,尤琛希望再多看幾眼自己的妻子,再多看看這個自己出生、長大、而後成家立室、一直紮根於此的故鄉。再見了,琴;再見了,孩子;再見了,我的家……


    身為前線的軍人,就必須要有著隨時犧牲的念頭,尤琛也不例外。他在參加軍隊的時候,就已經作好準備,日後要為國家獻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因為像他這樣的軍人們都明白,這不僅是為了國家、為了軍隊,同時也是為了自己的故鄉和親人。看著並不寬敞的包間和那類似的床鋪,尤琛不禁想起上一次在列車中與另一個人的對話。當時她是怎麽說的?“自己將國家軍隊放在頭一位”?也許她是對的,尤琛籲了一口氣,嘴裏的霧氣將窗戶上的一整片玻璃都染成了暫時的白色。在這個動亂的年代,個人的感情根本算不了什麽。有多少人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人帶著同樣的遺憾投身到那個殘酷可怕的戰場上,自己的遺憾,隻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就算有再多的遺憾,也無足輕重……


    列車的服務員來通知包間內的軍官,請到後列的餐車去用餐。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讓他將飯菜端到包間裏來。同一包間內的軍官與尤琛聊著前線的情況,一起來到後麵的車廂中。在那兒的桌子上,服務員已經擺好了餐具,就等著客人來了就上菜。一進餐車車廂,尤琛就聽到了音樂。那是從留聲機上麵的黑膠唱片中播放出來的旋律,一個女人哀婉的歌聲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親愛的,我可曾告訴你,我心中的秘密?我愛你……”


    “啊,愛彌爾的新歌,和以前一樣,都是那麽動聽。”


    同包間的軍官好像非常喜歡聽這首歌似的,如此向旁人介紹著。尤琛對歌曲並不特別感興趣,但這一次,他聽著聽著,臉上的神色無異,心中卻越來越陰沉沉的。


    “偏偏在這種時候,偏偏在這種地方!難道全能之神也對我看不下去,希望用這種形式來刺激我嗎?”


    即使到了這麽難受的時刻,尤琛也沒忘記用嘲弄的方式來對待自己。他不想聽這樣的歌聲,也不想擺出一副故作姿態的模樣與別人寒喧;但越是這樣想,他卻越是無法製止自己這麽做。他照舊像沒事人一樣與別的軍官交談,照舊用餐,照舊聽著在奧登尼亞軍中被喻為“第一情人”的愛彌爾.芳迪的歌聲。


    回到前線之後,就會好得多了。尤琛這樣告訴著自己,在前線,你就不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一個軍人。身為軍人,就得將一切屬於個人的心思都拋之腦後,隻為國家和軍隊而生。那樣的自己,或許才是自己想看到的。不管家裏有什麽問題,不管自己與家人有什麽問題,不管自己心裏還有多少難以解決對於個人和國家深感困惑的種種問題……一切一切,都不能再想、也不會再去想,這正是尤琛現在最希望的,也正是他最想見到的狀態。


    “而且更重要的是,回去以後,我在那兒的另一個‘家’,會讓一切都好起來的。雖然目前我軍的情況不算樂觀,但隻要大家在一起,那麽又有什麽好畏懼的呢……”


    對於那些常年身在前線東征西戰的軍人們來說,前線就是他們的另外一個家。雖然這個家並不如後方的家那樣舒適,身邊的官兵也與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之間所擁有的深厚感情,尤琛是這樣,其他軍人也是如此。與那些情同手足的同袍在一起,每個人心中的恐懼與不安、焦慮與彷徨都能被降到最低的程度,這可能也是沒有經過軍隊生活的人所難以了解的。但是像尤琛這些軍人們,卻能明白個中的道理,並且深深地為自己是其中的一員而感到自豪。越是即將要回到前線,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尤琛就覺得心中的種種不安都被拋在列車之後,留在了那片自己魂牽夢繞的土地上。迎接他的,將是一如既往的團結與振奮。


    3月初,在去年年末就已經成為禁衛軍幽靈裝甲師第2團新任團長的尤琛,回到了曼尼亞。他一手建立起的3營仍然駐紮在聖馬克小鎮,而2團的團指揮部,則被這位新團長安排到了離聖馬克不遠的另外一個小鎮上。那裏更靠近薩梅爾城,也更靠近幽靈裝甲師的師指揮部,這樣跟上級的聯係也更方便些。不過尤琛還是希望能不時回聖馬克,看望在那兒的自己的老部下們。(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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