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奧軍士兵千辛萬苦帶過河來的武器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奧軍士兵不顧自己手腳關節的抗議,操縱著這些武器朝敵軍的陣地射擊。而每當敵軍的射擊稍竭的時候,就總有一批奧軍趁空迅速朝山穀那邊跑去。礙於在黑夜中不清楚敵軍的具體人數,再加上他們的火力比較猛烈,所以艾軍也不敢輕易上前圍追堵截。


    尤琛作為團長,他不停地摧促著眾人趁著敵軍火力稍弱時跑過去,隻要越過這片空地,跑進山裏,那麽他們就有希望到達菲爾德鎮了。他讓負責還擊的機槍手離開、自己要留下來攔截敵人,但對方拒絕了,那個士兵在團長耳邊大聲說:


    “不,長官!您要帶他們走!快走吧!這兒交給我們幾個,我們會趕上來的!”


    尤琛看著這些拚命想讓自己離開的士兵,他僵硬的臉上做不出什麽表情,隻覺得那顆心在撞擊著自己的胸膛。他在跑開之前朝他們喊:


    “一定要趕上來!明白嗎?!”


    當他衝到離山邊樹林近在咫尺的地方時,前麵有個士兵摔倒了。他一時站不起來,而身邊的雪地都被敵人的射來子彈激起陣陣雪屑,尤琛衝過去,將對方拉起來。那個士兵腿部中彈,幾乎不可能再行走了。尤琛在來到他身邊的時候腳步似乎一踉蹌,差點摔倒,可他沒有停下,而是拉著對方就往前跑。終於,他們穿過了那片空地,進入了樹林之中。在那兒,那些奧軍官兵互相攙扶著、你背著我、我扛著你,所有人都不需要提醒,繼續前進。


    身後的槍聲仍然在持續,但離他們越來越遠。漸漸的,這些進入到山中的奧軍官兵們,已經聽不到那些槍聲了。而又過了兩個小時,已經是翌日的淩晨了,但後麵那些還擊的奧軍士兵,還是沒有趕上來。現在敵人很有可能會追趕過來,所以奧軍根本不能停留,他們中有一部分人身上還帶著傷,可是就算是腿腳中彈、不能行走的人,他們也會在自己人的幫助下或是用爬行的方式跟上隊伍。


    尤琛扶著的那個士兵正是烏勒,他腿上不住流血,雖然之前就沒有什麽知覺,可是他現在根本無法行走。要不是尤琛將他拉走,他現在多半已經躺在雪地裏,斷氣已久了。在冰冷和僵硬的雙重侵擾中,烏勒隻覺得有一股力量在拉拽著自己不停地往前。他抬起頭,看不清長官的模樣,但知道那就是尤琛。他咬咬牙,努力用沒有受傷的那條腿支撐著自己,與尤琛一同互相靠著扶著往他們的目的地而去。


    當這座不算高的山已經有大半被他們踩在腳下時,在山邊朦朧的影子中,有的人已經看到了前方菲爾德鎮的一角。這讓眾人士氣大漲,他們中甚至有的人加快了步伐,直奔下山。在來到山下的時候,終於看到了群山懷抱中的菲爾德鎮。烏勒此時倒沒有想痛哭的心情,他隻想早點進去,進去到自己人的隊伍之中,進入到那安全的地帶之中。的確,現在在菲爾德鎮附近駐守的,是奧軍主力部隊的一部分。無法再突破的他們隻能停留在此地,進行著戰略防禦。


    在終於來到山下的菲爾德鎮外時,在前方偵察的第一裝甲團偵察兵發出了信號彈,表示他們正在前來。而鎮內的奧軍在確定是自己人的隊伍之後,停止了戒備,迎接這支狼狽不堪的隊伍。走在前頭的巴列茨看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腿一軟,頓時和身上扛著的士兵一起,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經過長時間的跋涉後,他們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全靠著那一股意誌才走到這裏來。但現在,終於可以鬆懈下來了。


    在隊伍後頭,與尤琛一同互相靠著扶著的烏勒,看到菲爾德鎮,他頓時興奮起來,也顧不得大腿上的傷,邁開大步就往前走。可是他跑了沒有兩步,就摔倒在地上,和他身邊的尤琛都麵朝下地倒在雪地上。可是他還是興致極高,抬頭看著天空中藍色的信號彈餘光。


    “看呀,長官,快看啊!我們到家了,回到家了!”


    他興奮的聲音沒有得到回答,在他身邊,尤琛沒有轉身,還是那樣臉朝下方躺著。烏勒叫了幾聲,有點奇怪,又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爬過去,推了推團長。


    “長官?長官,您起來吧,我們到菲爾德了!”


    仍然沒有回答,尤琛的反應有點不對勁。意識到這點的烏勒顧不得腿上的傷,推著尤琛的肩膀幫他翻了個身。尤琛雙眼緊閉,幾乎聽不到他的呼吸聲,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烏勒借著信號彈的餘光,打量著對方的身上。他發現在團長右肋位置有一大片比軍服的顏色要深得多的顏色占據在那裏,他顫抖的雙手在那兒摸了一摸,覺得粘糊糊的,湊過去一聞,一股子衝鼻的血腥味。明白到發生了何事的烏勒,呆呆地看著尤琛,他之前一直與尤琛在一起前進,可是卻連對方是什麽時候中彈的都不知道。也許是在渡河之後,因為要停下來將原本就已經中彈的自己帶出敵人的火力範圍,團長才會中彈了。之前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停下還幫著自己翻山越嶺,可能隻是因為那股意誌力在起作用。如今他們終於來到目的地了,鬆了一口氣的尤琛卻倒在了終點之上。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後悔,扯開喉嚨大喊:


    “救護兵!救護兵!快過來!快來啊!團長他……團長他受傷了!”


    烏勒抱著尤琛,不住地喊著。而他們身邊有的士兵聽到這話,都呆住了。剛才還在渡河時抱著尤琛大腿的那個少年士兵,現在也爬過來,他看著尤琛沒有一點血色的臉,用雙手捂住對方的傷口,好像想為他止血似的。可是那些血已經浸透了尤琛衣服的裏裏外外,在衣襟下擺滴著血,根本止不住。烏勒和那個比他還要年紀輕些的士兵手上身上都沾了血,可是他們隻想著讓尤琛醒過來。那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士兵看著尤琛,嚎啕痛哭起來,他一連聲地說:


    “長官,長官,已經到菲爾德了,我們已經到家了!別睡啦,您別再睡了!在過河的時候,就是您將我拉過河的,還記得嗎?那時候我雖然害怕,不過我知道跟在您身邊,我們就會平安的!在諾茲的時候也一樣,那個時候,我看到您在我麵前,您像我大哥……我的家裏人,我想他們,可是他們、他們全都被艾尼亞人的飛機炸死了!我大哥……也走了……那時抱著您,我就像抱著自己大哥一樣,我知道您一定會將我們帶回來的!現在我們已經做到了,我們回來了!求您別再睡了,別……不要像我大哥……大哥……離開我……”


    兩個少年可能是因為經曆了長途跋涉,現在又加上來到目的地,整個人的情緒都像缺堤的水壩那樣崩潰了。聽到他們呼聲的巴列茨,楞了一楞,他也不知自己是走的還是用爬的來到他們麵前,看到一動不動的尤琛和他身上的大片血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讓他自己都覺得震驚的是,他的聲音像不受控製似地衝而出,響徹在鎮外:


    “救護兵!救護兵!”


    隨即,這位副團長像瘋子一般衝進了鎮內,拚命為受傷瀕死的上司找尋可以救治他的人。在鎮外,烏勒的懷中,尤琛的眼睛動了一動。他睜開眼,看著身旁兩個痛哭不止的少年。烏勒還算能夠控製自己,他趕緊說:


    “長官,您醒啦?不不,別亂動,很快會有人過來的,您的傷不礙事的,您千萬別亂動!您一定……一定不會有事的……”


    至於那個比烏勒還年輕些的士兵,已經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看著尤琛。尤琛靠在自己士兵的懷裏,好像對身上的傷沒有一點知覺似的,他看著這兩個孩子,好像還笑了笑。


    “你們身上的傷怎麽樣了?不礙事吧?年紀輕的人可不能像年紀大的人那樣逞強。”


    從年齡上來說比尤琛小了將近一倍的烏勒,聽到他的話,淚水再次像開了閘似地湧出。那個比烏勒更小的少年,緊緊地抓著尤琛的手,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給他力量似的。尤琛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輕得像飛舞在空中的那一片片晶瑩的雪花:


    “我累了,我已經有八……不,九天沒有睡覺了,我要好好睡一覺,誰也別想吵醒我……”


    終於,尤琛的聲音在他的唇邊終止了。當駐守在此地的軍醫匆匆趕來的時候,尤琛就已經斷氣有好一會兒了。麵對著軍醫那無奈的表情,他身後的巴列茨重重地坐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沒有起來。在創世曆1089年的12月25日,當天的太陽還沒有出現之前,奧登尼亞“霧光”計劃中的先鋒部隊——第一裝甲團的殘餘八百人終於撤退到了安全地帶,與自己人的部隊匯合。但是也是在同一個時刻,他們失去了生死與共的戰友和他們最敬愛的團長。即使太陽的曙光照耀著大地,照耀著他們,這些幸存下來的官兵隻覺得心中全是冰冷。他們是活下來了,但反攻已經沒有了希望,而且,上天把他們最大的依靠和希望——團長尤琛.弗萊德上校也奪去了,這些活下來的人,不知何去何從,也不知帝國的未來將會變得如何……


    尤琛.弗萊德,去世的時候距離他32歲的年紀還有不到六天的時間,他是奧登尼亞神聖帝國現役部隊中最年輕的上校。他用自己的生命為帝國和軍隊出盡了最後的力量,在戰場上離開了人世。正如禁衛軍軍中的箴言所說的那樣:


    “忠誠與勇氣,我們的榮譽!”


    他的一生都無愧於這個稱號。他的離開,不僅留下了敬愛他的部下、傷心的家人、還有令人覺得更加無望、黑暗的未來。而耗盡了自己所有生命之光的尤琛,終於可以在無盡的黑夜中,永遠地不受人打擾、安靜地沉睡下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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