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錦虞看著他,又道:“與您說這些隻是為了先安您的心,隻是接下來這件事情,卻需嶽父聽得仔細了。”


    薑承肄睜開眼來,遲疑地看向莊錦虞。


    “你要說什麽?”


    莊錦虞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想要將阿芙過去為了您所做的事情,都一一告訴您。”


    薑承肄愈發愕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莊錦虞扯了扯唇角,竟不知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這個糊塗之人。


    旁的不說,單是薑荺娘為了救她父親,所作所為怎麽也不至於叫薑承肄說出那樣的話。


    他覺得這個女兒一直偏心於母親,隻心疼母親,會為了母親而指責於他。


    他這樣的想法極是寒心,寒了薑荺娘的心,也寒了自己的心,連莊錦虞聽了都覺得寒心不已。


    若是薑荺娘當初不是為了她這個父親免於牢獄之苦,何必要放下尊嚴臉麵,做出那樣有損名節的事情。


    因這些事情,她後來又受了許多苦楚與委屈,那時她的父親卻正收受了林清潤的好處,想要將她轉手賣了。


    她早些時候大可像薑家其他姐妹那般選擇在體麵時自縊。


    可她卻為了這個父親選擇活了下來,承受諸多冷眼,找尋諸多法子,最後換來的不過是父親的舍棄,其中酸楚不言而喻。


    莊錦虞與簡略說了薑荺娘從前的事情,見著薑承肄愈發難堪的表情,卻覺極是嘲諷。


    他出了那屋子,薑承肄都仍沉浸在震驚之中,似回不過神來一般。


    莊錦虞回了寢屋,見薑荺娘坐在窗子下,看著窗外發怔。


    他扭過她的臉,見她果真在流淚。


    “為了那樣的人哭,值得嗎?”


    薑荺娘扯了扯唇角道:“我倒不是為了他傷心,隻是可憐過去那個自己罷了……”


    她那時最孤苦煎熬的時候,將她父親當做支柱,又為了救出她父親,做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哪怕換來一個謝字都好,可她得到的都是無情的背叛與冰冷的指責。


    “你那時涉世未深,心性尚稚,能做到那樣已經很好了。”他將她的腦袋按在懷裏,輕輕安撫,“我會替你安置好他。”


    將薑父安置到一個再也不會出現在薑荺娘麵前的地方,也不至於叫薑荺娘因他再背上負麵的罵名。


    薑荺娘閉著眼睛,心中那口濁氣也漸漸散去。


    當春黛與薑父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是生過報複的心思。


    她將他們接近府裏來,之後的種種安排,便是要他們看清楚彼此醜惡的嘴臉。


    之後春黛果然跑了,帶著薑承肄當做命根子的兒子跑了。


    薑荺娘見到他絕望的表情,心中卻一點暢快之意都沒有。


    即便做到了這一步,她又能怎樣?


    她到底不是他們那樣自私的人,亦做不出折磨生父的事情來。


    薑承肄足足緩了兩日,終於能下地了。


    管家給他送來了一筆路費,與他道:“您老家的舊屋地契都在,您拿著這筆錢大可回到故鄉去有個安身之處。”


    薑承肄抱著孩子,想到此去一路坎坷,到底沒能拒絕,將錢收下了。


    “你……你告訴你們王妃,讓她以後自己好好過日子,多為自己著想一些……”他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不敢看管事的眼睛,“也、也不要再像她母親那樣癡情了……”


    他說完便抱著孩子,背著包袱離開了王府。


    管事目送於他,心中卻記起瑾王的交代。


    瑾王說,不管王妃的父親說了什麽,都不需要再轉說給王妃聽了。


    不論他漠不關心還是良心發現,對於王妃而言,她如今都不再需要這樣一份多餘的關懷。


    第65章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內容已替換)


    年關將至,薑荺娘回了趟薛家。


    她本以為薛桂瑤的病情在司空越留下之後會得到好轉,卻沒想到這會兒反而傳來病重的消息。


    薑荺娘進薛桂瑤屋子,見她果真不再如先前得意洋洋的模樣,而是一臉的晦暗,仿佛失了水的鮮花,叫人心口微懸。


    “怎麽回事兒,你先前不是說……”


    薛桂瑤聽她的話,沒忍住哭,又低聲道:“我隻是裝的而已,沒想到會這樣……”


    薑荺娘心中微痛,沒曾想她這麽年輕竟真會得這麽個治不好的毛病。


    “司空先生怎麽說?”薑荺娘不敢露出難過的表情來,又換了個話題。


    都傳司空越醫術極好,若非如此,莊錦虞當初也不會想方設法去拉攏來他,將他帶來京城。


    薛桂瑤眼中的光也漸漸黯下,低聲道:“他說,這是不治之症,他也無解。”


    薑荺娘焦急道:“不若我回去想法子替你請來宮裏的太醫瞧瞧?”


    薛桂瑤搖頭道:“我信任他的醫術,他若是治不好我,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治得好我,阿芙,我命不久矣了,我也不想這麽年輕就死了……”


    她說著愈發悲傷,薑荺娘忙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


    這時程氏走近屋子裏來,眼眶也微紅。


    “王妃還在這裏,你說什麽死不死的?”


    薛桂瑤一看見她,忙要起身來。


    “你躺著說話,不許亂動。”程氏的聲音都在打顫。


    薑荺娘是才得知的消息,可她是老早就知道了,她當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是連司空越都束手無策,她私下裏尋醫問藥也都沒有辦法。


    “母親,我求你,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薛桂瑤這會兒披散著頭發,蒼白羸弱的樣子,哪裏還有平日半分精神氣兒,看得程氏心都要碎了。


    “你說,我答應你。”


    這時候薛桂瑤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程氏也要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薛桂瑤看了薑荺娘一眼,與她笑了笑,隨即道:“阿芙,你回去吧,這些話……我想私下裏與母親說。”


    薑荺娘似乎已經猜到她想要說什麽了,雖驚愕,但卻也不能再多說什麽了,隻能與程氏道別,隨即離開了屋子。


    程氏見薑荺娘走後,便問她:“你想要什麽?”


    薛桂瑤看著錦被上的圖案,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道:“母親,我想嫁給司空先生。”


    “好,母親答應你……”程氏正說著,忽然一愣,“你說什麽?”


    薛桂瑤垂下眸,聲音低了幾分,但語氣卻仍然堅持得很,“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幾日好活的,但我想嫁給司空先生,我……我喜歡他。”


    程氏震驚得很。


    她怔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緩了緩心口,驚疑不定地盯著薛桂瑤道:“你……你與他……”


    薛桂瑤蒼白的臉頓時泛些紅,與她道:“母親,他不喜歡我,你說咱們家多給他點錢買藥材,能不能叫他心動?”


    程氏戳著她腦袋,道:“你瘋了,別人不喜歡你,你還死纏爛打?”


    薛桂瑤也不知是被她戳疼了,還是被她的話傷到心了,又沒忍住落淚:“母親,你說我若活的好好的能敢與你說這話嗎?我就是沒幾日好活的,才這樣想的,我生前就這麽個願望,哪怕叫他陪我幾日都是好的,母親你幫幫我吧。”


    程氏氣不打一處來,這時候卻還不能撒在她身上,隻能口頭上罵她兩句,“你這個作死的……你氣死我了!”


    程氏走後,薛桂瑤便一直躺著。


    這會兒分明是白日,可她卻覺得自己仿佛被人綁在了一葉孤舟上,漂浮在黑暗無邊的地方,身子動彈不得,目光所及之處看不見光,唯有隨著那一葉孤舟沉浮,好似隨時都會飄出魂去。


    她這些日子以來都是這樣的狀況,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了。


    “你當真……就這樣喜歡我?”


    忽然,那道令她極是喜歡的聲音將這片黑暗撕裂。


    薛桂瑤睜開眼來,看見了司空越。


    她看了看時辰,覺得這時候不像是她睡過去的時辰,她也許又昏睡了許久。


    “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她有些激動,眼睛裏又泛了淚光。


    自從她裝病之後,他雖留下來了,但是根本就不願意理會她的。


    司空越看著她道:“你母親都與我說了,她希望我能娶你,就算不願意,也能在府裏陪你度過這最後一段時日。”


    薛桂瑤怔住了,沒想到程氏真的與他說了。


    “你把生命當做什麽,嗯?”他凝視著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在今日有了些許的波瀾。


    “你並不敬畏生命,即便你的家人為你焦急,你卻依然能夠坦然待之,即便你自己麵臨死亡,你卻仍令你母親傷心,你可曾想過,他們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心思?而你為了一己之私,全然不考慮他們。”


    他的聲音徐緩,平穩。


    但每一個字都像一個巴掌一樣拍在她臉上。


    薛桂瑤臉色頓時變得難堪起來。


    司空越說罷便要起身,她卻忙扯住了他的衣角。


    她遲疑著,卻小聲道:“我知道,你現在定然很瞧不起我……但我也沒有你說的那樣壞,我自然是心疼我父母的,上回裝病令他們操心了,我私下裏偷偷告訴他們你是治好過這個病的,他們才鬆了口氣,我想等我與你在一起後,我再像他們認錯,隨他們罰……”


    “隻是我也沒想到我是個短命的,我很難過,也很想活,可你都說我活不了了,我便也隻能認命,我這幾日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才沒忍住與母親提了這要求,就想叫你陪陪我……”


    “我如今也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歡我了,等我死了就再也不會糾纏著你了,行嗎?”她的語氣透露出幾分卑微,很是難過。


    司空越卻扯回了自己的袍角,回應了她:“你沒有病,我隻是想叫你吃個教訓而已在你飲用的藥中添了東西,你隻需修養一個月,身體便會慢慢恢複正常。”


    他說完便離開了這屋子。


    薛桂瑤徹底愣住了,然而等她明白他的用意之後,那股難堪比方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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